宋尋月做出一副無奈的模樣,說道:“可換親不是我要換,是妹妹要換,我有字據。”
一旁的謝堯臣也道:“本王在新婚之夜,確實看到宋二小姐寫給王妃的字據,確為其自願換親。想來二小姐心性高潔,沾不得朱門酒肉臭,本王可無心強人所難。”
孫氏和宋俊相視一眼,不解道:“字據?”
宋尋月適時將貼身收著的字據取了出來,生怕孫氏毀壞,隻展開立在二人面前:“你們且看看,是不是宋瑤月的衣襟和筆跡?若是不信,成親當日妹妹找來的那些做同謀的嬤嬤,有幾位我問了地址,你們也可派人再尋來問問。”
孫氏心頭還盼著將親事換回去,自是不能將嬤嬤找來,坐實是她女兒想換親。
她為了琰郡王這門親事,費了多大勁?花了多少人力物力才搭上儀妃的路子,又在儀妃面前伏低做小,噓寒問暖,這才得到這門親事!怎能就這般拱手讓人?
她必須要在王爺面前,把自己女兒摘幹淨,把親事換回來!
孫氏轉眼看向顧希文,橫眉怒道:“那便是你,私下勾引我女兒!誘的她非你不嫁!一個拿不臺面的窮秀才,豬窩裡的腌臜東西,竟是敢覬覦我女兒。說!你用了什麼法子哄騙她?”
一旁的宋尋月倒抽一口冷氣,敢這麼說顧希文,敬她是條漢子,日後怕是要難過了。
謝堯臣半支著頭眯眼看著,笑意愈發不屑。等日後顧希文平步青雲受父皇器重,孫氏怕是恨不能回到今日打爛自己的嘴吧。
顧希文牙關陡然咬緊,青衫下指甲都快嵌進肉裡,但他面上還是看不出一絲不快,起身單膝落地,乖乖請罪道:“夫人明鑑,此事在下毫不知情。”
宋俊對顧希文頗有幾分好感,畢竟他文章極好。他知自己夫人是被氣狠了,今日有些口無遮攔,他能理解,但確實不關顧希文的事,便道:“希文不是那等陽奉陰違的人,莫要錯怪了他。”
一旁的顧希文,聽著這些談話,再加自己了解的一些蛛絲馬跡,稍加聯想,忽地明白過來。
宋家選他為婿,莫不是這位繼室夫人,為了折辱長女?
念頭落的瞬間,單膝落地請罪的顧希文,心口猛地一疼,隻覺一股氣血衝上腦門。
他驀然想起定親前,宋俊安排的一次相見。彼時宋俊請他入府看文章,又叫宋尋月前來送茶,期間宋俊借口離開,給了他們一刻鍾相處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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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知身份低微,不堪為配,有意告知宋尋月,他會想法子叫這門親事作罷。但那時宋尋月說,主母安排,他已是極好人選,不介意他貴賤貧富,隻願安穩生活。
當時他還覺奇怪,為何他已是極好人選,如今看來,孫氏苛待繼女,在她的安排下,不是他,也會是更差的人選,所以宋尋月才會那般說。
隻是那時他感動於宋尋月不介意他的身份,同時也對這位溫婉安靜,不見絲毫野心的姑娘頗生好感,並未深想。
那日成親後,發現新娘是二小姐,委實叫他驚訝一番。
二小姐雖說一直在跟他講,是因愛慕他,所以才換了親,可她僅僅在這三日間,便不斷告訴他,她為了他放棄了多大的富貴,話裡話外都是叫他感恩,把她當成公主、恩人供著。
這不免叫他想起當年叔嬸那些人,委實反感的緊。
若這親事就這般定下,豈非他日後都要忍受孫氏的侮辱責難,以及宋瑤月自以為施恩的高人一等?
思及至此,顧希文深深蹙眉,他窮盡半生,都在努力擺脫別人的眼光,別人的桎梏,別人的侮辱……可為何到頭來,卻還會在婚事上被人利用擺上一道?
他做錯了什麼?憑什麼成為孫氏手中折辱人的工具?他就不配擁有平凡的幸福嗎?還是說,他這個人的存在,就是低賤,就是笑話?
謝堯臣在一旁靜聽宋尋月和老兩口掰扯,倒是對宋尋月所言處境又多信了幾分。
這孫氏胡攪蠻纏,宋俊也是個拎不清的,他當真是懶得在這裡攪和,畢竟等宋尋月一死,這宋家和他便再無半點幹系。
念及此,謝堯臣道:“本王隻是陪王妃回門,不想來這裡當判官,就此作罷吧。”
宋尋月也懶得掰扯,她早就料到孫氏會翻黑為白,隻要有字據和人證在,這件事就算捅到天王老子跟前也跟她沒關系。
孫氏哪裡肯就此作罷,她忙換上討好的笑臉,攔住欲起身的謝堯臣,道:“王爺莫急,換親這事,當真與我女兒無關。您未曾在宋家呆過,不知我這做繼母的心酸,我從尋月襁褓時將她拉扯長大,可這孩子實在養不熟。此次換親,便是她厭惡顧家貧苦,這才毀了您和瑤月的好姻緣。不信您問我夫君,十九日前,宋尋月曾去我夫君書房,言及退親一事。”
說著,孫氏看向一旁的宋俊,給他使眼色。宋俊輕嘆一聲,他確實傾向於將親事換回來,畢竟現在摸不準王爺對換親的態度。長女性子又不如次女好,若不得王爺眼緣,豈非他們宋家的災禍?
念及此,宋俊訕訕笑道:“確有其事,我這長女,性子驕縱,實乃我教導不善,父之過也。”
顧希文抬眼看了眼宋尋月,唇邊漫過一絲自嘲,她到底還是瞧不上他,若能退親必會退親,嫁他是逼不得已。
謝堯臣目光從三人面上一一掠過,最後看向宋尋月,問道:“有嗎?”
她重生回來後確實去了,隻好點頭。
謝堯臣再次看向宋俊和孫氏,問道:“所以你們二位,到底想如何了結此事?”
孫氏緊著道:“把親事換回來!”一旁的宋俊跟著點頭。
宋尋月心底一沉,轉眼看向他們,她還真沒想到,換親之後居然不是萬事大吉,孫氏居然還能想著將親事換回去?她倒想聽聽,孫氏有什麼法子能讓親事換回去。
謝堯臣一聲冷嗤,眸色晦暗不明,嘲諷道:“當本王的王妃之位是菜市場的魚,由著你們宋家挑來揀去?說換就換?”
孫氏和宋俊心頭一跳,孫氏忙欠身行禮,彎著腰道:“王爺誤會,吾等怎敢輕慢王爺?主要瑤月是儀妃娘娘看好的兒媳婦,若不換回來,王爺怕是也不好和儀妃娘娘交代。”
哦……宋尋月了然,是要借謝堯臣的母妃給他施壓。怕是孫氏覺得,謝堯臣年紀尚淺,會怕娘親。
謝堯臣則靜靜看著她,等她後話。
孫氏覷著他的神色,接著道:“我已私下裡問過,瑤月成親三日,還是黃花大閨女。現在換親的事,外頭還無人知曉,不若趁今日回門把人換回去。三清進觀佛進殿,各歸各位,王爺在儀妃娘娘面前也好交代。”
謝堯臣低眉一笑,孫氏這是拿他當小孩?用母妃來嚇唬他。他如今雖年少,但看起來像是很怕娘的樣子嗎?
見謝堯臣不言語,孫氏跟著又道:“王爺,我們這長女,是我們教導不善。她此番費勁心思,就是不肯跟著顧秀才吃苦,是貪圖王爺的富貴!這樣的姑娘,絕不適合王爺。容我們將她領回來,好生教導,送回顧家。”
宋俊本也不肯信自己長女會是這般庸俗之人,但她幹出來的事情,確實是一副害怕疾苦,貪圖富貴的模樣。
宋尋月暗自剜了孫氏一眼,她這扣帽子的本事,還真是隻增不減呢。
孫氏對宋尋月道:“你若覺得母親說錯了,那你便用行動證明你沒有,乖乖跟著顧秀才回去。你之前不是說,顧家這門婚事,你沒異議嗎?”
顧希文心間亦升起一絲希望,他想要宋尋月這般嫻靜的女子,不想要宋瑤月,更不想日後一輩子過屈辱抬不起頭的生活,被孫氏折辱一生,他不想。
顧希文看向宋尋月,試探著道:“你知道,我不曾勾引過二小姐。我屬意的是你,你也說過,不介意貧賤還是富貴,願意和我安穩生活。”
孫氏聞言,像是有了助力,眼睛都亮了一瞬,緊著對宋尋月道:“如此看來,你和顧秀才是兩情相悅。既然你無心貪圖富貴,又曾向顧秀才許以承諾,那就證明給我們看,你是個重情義、不虛榮的好孩子。”
宋尋月看著孫氏,呼吸漸長。孫氏這嘴皮子功夫是真的厲害,換親一事栽贓不成,就又抹黑她。
孫氏先從儀妃的角度給謝堯臣施壓,又當著謝堯臣的面將她架在火上烤。但凡她現在不願換回去,那無異於坐實是個貪圖富貴,見利忘義的人。
但這親事能不能換回去,說到底還得謝堯臣點頭,他才是能做決定的人。
謝堯臣對她這個假貨什麼態度,她摸不準。但此事結果無非就倆,要麼她留在王府,要麼她回顧府。
如能回王府,皆大歡喜,如不能……她如今這處境,還能怎麼辦?隻能破罐子破摔。
大不了借口有娘親遺物落在王府,去王府將自己昧下的嫁妝全部拿出來,然後帶著星兒亡命天涯,生死由天,她寧可死在外頭,也不想再回顧家和宋家。
如此想著,宋尋月看向謝堯臣,想看看他到底會做什麼決定。
第22章
王爺,看你了!
謝堯臣自是看到了宋尋月的目光。
但他半支著頭,指尖在下唇唇珠上輕輕摩挲,若有所思的與宋尋月對視。
她竟還和顧希文說過不介意他貴賤貧富,隻想安穩過日子的話。若當真如此,怎麼繼妹說換親,她就欣然同意了?
足可見心底是不滿意這樁婚事,眼下看他,想來是不想把親事換回去。
是,琰郡王府,可比安濟坊顧家強出太多。既得鮫人淚,誰惜凡塵珠?
這宋家二姐妹,還真是半斤八兩,一丘之貉。
謝堯臣心底極是不屑,一個眼明心瞎的父親,一對貪婪無度的母女,一個見利忘義的宋尋月,這不大的宋府,事兒可真夠多。
可眼下,比起讓宋瑤月換回去,他更想要個命不久矣的宋尋月。
謝堯臣結束和宋尋月的對視,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屋裡靜的隻餘他慵懶的聲線,佯裝蹙眉道:“可不巧的是……本王和王妃,新婚之夜已做了夫妻,如何再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