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愛情。
不止是青澀的、甜蜜的。
還充滿著對彼此的渴望,天雷勾地火般的欲望。
理智告訴寧櫻她不應該問,她就該裝作什麼都聽不懂,敷衍寒暄而過。
但是她忍不住。
她抿唇,輕聲問:“你是表現太差被勸退的嗎?”
那張新生合照裏,穿著軍綠色襯衫的少年明明是人群裏最奪目耀眼的那個人。眉眼清冷,神色倨傲。
他的驕傲。
還有骨子裏那點藏不住的不可一世。
靜默一陣,江措說:“不是。”
清晨的薄霧散去,絲絲縷縷的光線落在她透淨白亮的側臉,細軟的碎發落在耳側。
江措偏過眼神,這雙溫柔好看的眼睛盯著她的側臉,他說:“我是自願的。”
心甘情願。
放棄一切。
寧櫻微詫,抿了抿柔唇,忍不住好奇心作祟,輕輕地問:“為什麼?”
江措提起這件事時的神態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像是滿不在乎,早已過去,他用吊兒郎當的語氣說:“淺水豈能困住淵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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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櫻沉默,緊蹙的眉頭並沒有因為他懶懶散散的一句話,就舒展開來。
江措看著一言不發的她,也跟著沉默。
過了一會兒,他輕聲細語:“沒有為什麼。”
江措微--------------銥誮微仰起頭,耀眼陽光落在他的臉龐卻觸碰不到任何溫度,黑色瞳仁裏映著淺淺的光,他安靜的看了她良久。
眼神那麼寧靜
平日隨和慵懶的神色悄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她看不透的幽深,眼底深處仿佛還存著絲縷的難過。
江措想起大學的時候。
大四的學長抱著他嚎啕大哭。
從初中到高中,相戀多年的女友,決絕的提出分手。
無法再忍受長時間的分別,不能隨叫隨到的自由,在她難受需要他陪伴的時候,不能出現在她的面前。
明明是同城的戀人,卻過得比異地戀也不如。
畢業之後,隻會是聚少離多。
“她說我根本沒有辦法給她足夠的安慰。”
“說我們這樣見不到面沒意思。”
“以後結婚了我也不能自私的要求她跟著我去駐守地。”
那些話,字字戳心。
細細想來,確實無法反駁。
江措在操場的旗杆下站了很久,料峭寒春,夜裏的冷霧貼著皮膚,寒意往骨血裏鑽。
他的雙手握緊欄杆,過於用力的手指顯得骨瘦嶙峋,蒼白的皮膚下映著青色血管。
畢業之前,江措毫不猶豫,選擇了放棄。
—
既然江措這麼說。
寧櫻也不方便繼續追根究底,她淡淡的哦了聲,隨後拿出包裏準備好的現金,用信封包好,遞到他的面前。
“你數數。”
江措垂眸掃了眼信封,慢悠悠接過,沒有數直接揣進褲兜裏,“吃飯了嗎?”
寧櫻本來想說自己吃過,但是他好像隻是隨便問問,緊隨其後他說:“走,去吃個飯。”
永寧巷靠近苔青市的中心市區,這裏民國時期是租界,沿街附近幾乎都是西餐廳。
臨近中午,氣溫逐漸升高。
江措推開玻璃門,懸掛在門框邊的風鈴隨著開門的動作響了一陣,冷空調撲面而來,在悶熱的天氣裏送來難得的冷氣。
寧櫻不聲不響跟在他身後。
餐廳環境幽靜,擺設十分講究。
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斜陽穿透玻璃窗懶洋洋鋪滿每個角落。
江措把菜單推到她的面前,“你點。”
寧櫻隨便點了個牛排套餐,江措將菜單交給服務員,“兩份套餐。”
從重逢以來。
寧櫻覺得江措對她的態度,十分的坦然。
他們不像是前男女友的關係。
他仿佛沒有任何的芥蒂,絲毫的不滿,他半分都不覺得尷尬。
可能是。
真的過去了。
一切都過去了。
所以才能夠,像他這樣,若無其事的面對過往。
寧櫻那時候希望他能大步奔向他的夢想,像驕陽那樣燦爛。
他還是天之驕子,是提起都能讓人為之驕傲自豪的少年。
不知道為什麼,寧櫻想起她無意中在沙發上撿到的那張合照,他穿著軍裝,身姿筆挺,陽光正好,他比絢爛的光還要耀眼。
但是他——
並沒有那麼快樂。
那雙漆黑的眼睛,像是下過一場悲戚的大雨,澆透的是冰冷死寂。
寧櫻鼻尖微酸,垂落的眼睫毛輕輕顫了兩下,她緩緩的攥緊了手指頭,真的很想很想問問他。
江措。
這幾年。
你過得,還開心嗎?
有沒有人陪在他身邊。
讓他看起來不那麼的孤獨。
寂靜的氣氛,驟然被他的聲音打破。
江措坐姿閒適,慵懶坐在她的對面,撩起眼皮定定看著她,像是無話可說隨便找了個話題:“你在報業大廈上班?”
寧櫻藏好心頭亂七八糟的情緒,抬起頭來和他對視,“嗯。”
江措:“國企。”
寧櫻:“是的。”
她下意識張口說:“怎麼了嗎?你羨慕我?”
畢竟國企員工和公務員,都是時下最熱門的工作。
男人在她面前似乎很放鬆,眉眼舒展,裝著淡淡的溫柔,他說:“我以為再見面,我會叫你聲寧老師。”
寧櫻怔了怔,她不記得自己有告訴過他,她考得是師範大學。
她和江措,高考前三個月分開了。
也許他也是在學校張貼在告示欄的紅榜上看見她錄取的院校。
西餐廳的牛排套餐,不好吃也不難吃。
吃過午飯,江措去前臺買單。
永寧巷的餐廳人均貴的有些離譜,兩份套餐加上服務費將近一千塊錢。
走出餐廳,外面日光濃烈。
寧櫻認真思考半晌,她想和江措AA,畢竟這頓飯也不便宜,白吃白喝不太好。
沉默了一陣,她問江措:“多少錢?”
江措似乎看穿了她的企圖,冷不丁回道:“我請客。”
寧櫻也沒打算勉強,客氣回了句:“那下次我請。”
她沒想到,江措會順著這句客套的話往上爬。
男人微抬眉梢,淡淡地問:“什麼時候?”
她隻不過是隨便客套一下。
他怎麼這麼不客氣?
寧櫻敷衍他:“再看吧。”
江措的身軀剛好擋住她面前的陽光,他雙手插著褲兜,背著光線,面容清晰,五官精緻,他說:“再看是什麼時候?本人很忙。”
行。
不管他是不是賣解放鞋的。
無論怎麼說現在都是事業有成的老闆。
寧櫻點點頭,很體貼的說:“既然您很忙,那就算了。”
江措哦了聲:“沒關係。”
他的眼神直勾勾盯著她的臉:“你盛情邀請,我如果不識好歹的拒絕,你豈不是傷心欲絕。”
寧櫻誠摯解釋:“我不會。”
江措掃了她的眼睛一眼,“別狡辯了。”
寧櫻:“……”
江措緊接著從摸出手機,當著她的面打開備忘錄:“給個具體時間,我好讓我的秘書安排下行程。”
頭頂的烈日,炎熱的天氣,都容易讓人覺得心情暴躁。頂著炎炎烈日,寧櫻的耐心也沒有平時那麼好,她直接了當:“你一個賣解放鞋的還有秘書嗎?”
不要裝了。
“……”
寧櫻又說:“下周六吧,我放假。”
“可以。”江措的眼神盯著她不放,“去哪裡?吃什麼?”
寧櫻這麼多年沒有回苔青市,對這邊已經沒有從前那麼熟悉,想了想:“再看吧。”
江措從喉嚨裏應了個低沉悅耳的嗯字,語氣頗為自豪:“我很好養活。”
他一本正經:“來碗沙縣國際大酒店的頂配拌面,就能滿足。”
寧櫻說:“好的,我會考慮。”
她叫了車,打算回家。
網約車距離她還有五百米,可是路況擁堵,還要等三分鐘。
寧櫻心不在焉看著手機,滿腦子都在糾結要不要,對江措說一聲生日快樂。
直到耳邊響起汽車的喇叭聲,寧櫻都還沒有下定決心,她回過神來看了眼車牌號。
是她叫的車到了。
寧櫻客客氣氣和江措說了聲再見,繃緊的手指僵硬拉開車門。
她回家睡了個短暫的午覺,醒來剛巧撞見落日黃昏。
簡單洗漱一番,出門參加部門聚會。
寧櫻全程都不在狀態,安靜坐在靠近角落的位置,沒吃多少,也沒說什麼話。
同部門的年輕人,性格活潑,能吃能鬧。
寧櫻時不時就低頭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將近晚上的十點。
再過兩個小時,江措的生日就過去了。
她緊緊捏著手機,遲遲下不了決心。
聚餐結束的時候,已經快要零點。
一行人成群結隊下了樓,深夜裏柔軟的冷風垂散酒後的浮躁。柔風吹散她的長髮,月光點綴她雪白的皮膚。
寧櫻忽然抓住餘箏的胳膊,話到嘴邊又無聲咽了回去,她扯起牽強的笑:“路上小心。”
餘箏笑了起來:“你回去的時候也注意安全,到家了給我打電話。”
“好。”
寧櫻最後還是用了自己的手機,在收信人那欄打下熟悉的那串號碼,遲疑良久,一字一句寫下——
【生日快樂。】
幾秒鐘後,顯示發送成功。
—
江措其實不喜歡過生日。
今年隻是在西南路的公館簡單吃了頓晚飯。
四五個人,還能湊個牌局。
江措心不在焉,整晚都在當送溫暖的大善人。
錢是輸了不少,心情不好不壞。
十一點多,江措對著生日許了願望,他站在錯落的燈光下,掌心合十,許願時的神態虔誠認真。
梁行遠挑了下眉:“江措,許的什麼願?”
江措沒搭理他。
梁行遠熱臉去貼冷屁股,“和誰有關啊?”
江措側過身,神色像寂寥的雪山,十分的冷淡:“除了她,還能有誰。”
梁行遠當然知道江措口中的她指的是誰。
前幾天周執還奇怪說江措怎麼可能把他在和璟的房子出租了?那可是他剛畢業就準備好的婚房。
梁行遠正準備張口調侃兩句,江措的手機響了聲,他低頭看了眼消息,隨後就去了陽臺。
江措撥通了這串陌生號碼。
顯示的地址是來自,錦川市。
寧櫻剛到家不久,她沒想到江措會直接給她打電話。
想必每年他都不缺給他發短信,祝他生日快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