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嘟囔:“其他人都是要教寬容大度,隻有你,教我自私。”
溫崇月也笑,他微微低頭,唇觸碰著她的臉頰,手指摩挲著裙擺柔軟邊緣,冷氣口剛好吹到夏皎的腿上,激起一層雞皮疙瘩,汗毛都要冷到豎起來。溫崇月用掌心的溫度來消除著冷氣所帶來的負面效果,指尖若有似無刮蹭,十秒後,夏皎主動親吻上對方的喉結。
不可思議,可以說得上大膽、混亂、在法律邊緣遊走的一件事情,在這個下雨天的空曠場地悄然地發生了。夏皎一直循規蹈矩地生活著,按部就班地學習、考學、工作,這輩子做過的最出格一件事大概就是不告訴父母而閃婚,現在變了。溫崇月的衣服咬起來是有些鈍的味道,他今天的香氣很清新,如雨後沖刷乾淨的森林,皮帶扣很涼,金屬大多都這樣,無論怎麼用腿的溫度去暖都暖不熱,還會被烙印下金屬印,像淺淺的紋身,三十分鐘後被石楠氣味細緻磨平所有痕跡。
雨後的車子在顛簸中行駛,溫崇月將為夏皎用過的濕巾收斂在塑膠袋中。他的褲子上不可避免有些,不過沒事,可以擦掉,也能遮蓋。夏皎扒拉著小紙盒,舉起來,盯著看了許久,轉過臉:“……你的車上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
溫崇月面不改色:“以備不時之需。”
“不時之需?”
“就像剛才。”
“……”
夏皎說不出話來了,她將小紙盒子重新放回去,身上披著溫崇月的外套,就像天鵝攏住幼崽的翅膀。她有點疲倦,但還睡不著。紙袋裏裝著中午買的菊紅糕,是茶館裏的茶點,她喜歡吃,就多買了一些,最上面一塊印著她的牙印,吃不下,就暫時放著。
溫崇月剛才開了車載電臺,現在不用再遮掩,又將電臺的聲音也調小。
他看著手機上的導航,確認道路,在漸漸小了的雨水中穿梭。
“睡一會兒吧,”溫崇月說,“到家我叫你。”
夏皎打了個哈欠:“不行,現在睡覺,晚上就睡不著了。”
溫崇月說:“晚上督促你。”
“不是督促不督促的問題,就是……嗯……”夏皎想了想,告訴他,“我有時候失眠,腦袋裏總是會翻來覆去地想之前的一些囧事,糟糕的東西,一想就停不下來。”
溫崇月笑:“因為那些事情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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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夏皎瘋狂搖頭,“一點兒也沒意思,完完全全是因為丟臉。一想到以前幹了那麼多丟人的事情,我就不敢聯繫之前朋友和同學了,我覺著她們肯定會想起來。”
溫崇月說:“比如?”
夏皎面紅耳赤:“晨間跑操,我踩掉了前面同學的鞋子;上體育課時候,我一頭撞到老師身上……”
溫崇月饒有興趣,聽夏皎一口氣列舉了四五樁糗事,才問:“那你記不記得同桌做過什麼丟臉的事情?”
夏皎愣了一下。
她努力回想,但大腦空空一片,比被擦過的黑板還要乾淨。
“瞧瞧,”溫崇月笑,“沒有人會一直記得朋友的糗事,皎皎。”
夏皎若有所思,她裹緊溫崇月給她的外套,嗅著上面來自對方身上的安心味道。
“睡吧,”溫崇月說,“很快就到家了。”
……
夏皎很難用語言來形容自己對溫崇月的感情。
她天然信任對方,因為年齡和閱歷不同,溫崇月自然而然地照顧著她,夏皎喜歡這種相處模式。她會因對方的博學而感到崇敬,而這種感情又能督促著她向更好、積極的目標前行。
夏皎嘗試著在買水果時候和老闆聊一聊,可能僅僅是一句“您今天的衣服很漂亮”,也或許是在回家路上幫掉東西的小學生撿起他書包裏甩出來的鉛筆。
十月很快結束,夏皎的科目二考試終於過了,而為了慶祝她的考試成功,溫崇月買了陽澄湖大閘蟹。
蒸螃蟹想要不掉腿不流黃,就得先綁好腿,背朝鍋底腹朝天,蟹腹塞幾粒花椒,身上鋪薑片和蔥段,冷水下鍋,一次性加足水。
拿來蒸的都是湖蟹,除此外,溫崇月也買了一些梭子蟹,夏皎到家的時候,這些梭子蟹還活著,鉗子都用橡皮筋兒捆起來。溫崇月教夏皎怎麼挑梭子蟹,一般來說,得挑飽滿的。不過很多奸商喜歡往蟹殼裏注水,所以在選的時候得把梭子蟹拿起來看看,要梭子蟹眼睛朝上,倆大拇指一塊兒捏肚臍上方兩片殼,這兩個殼很好認,特別白。如果是自然飽滿的蟹,按上去硬硬的;假如是被注了水或者空蟹,一捏就癟,還出水。
不單單是挑,溫崇月還示範給夏皎,如何斬蟹。先捏著梭子蟹蟹蓋兩旁的尖角掰蟹蓋,再翻開蟹肚臍,拿剪刀剪下整塊兒……
夏皎學得津津有味,實在記不住了,才感慨:“幸虧家裏有你在,我才不用學這些。”
“還是學一些,”溫崇月利索地處理著蟹,摘下蟹肚子裏像百葉窗的蟹肺,“皎皎,萬一我不在家,你一個人想換換口味,也能照顧好自己。”
夏皎小聲:“還可以點外賣。”
溫崇月:“有些做的不乾淨。”
“不幹不淨,吃了沒病。”
溫崇月沉吟片刻:“你跟誰學的?”
夏皎說:“高嬋,女同事。”
溫崇月莫可奈何歎氣:“看來這份工作給你帶來了不少收穫。”
夏皎眼巴巴地看著溫崇月處理螃蟹,一旁的大閘蟹剛上蒸籠,還沒有開始。螃蟹忌和柿子、南瓜等東西同食,因此下班後的她今天並沒有溫老師親自打的果汁。
她饞得口水滴答:“今天晚上除了螃蟹,我們還有什麼東西可以吃?”
溫崇月說:“吃咱們皎皎上班時候摸的魚。”
◇ 54、蟹炒蛋
黃豆芽燒老豆腐
夏皎說:“我上班時候可沒有摸魚。”
溫崇月略加思索:“那需不需要老師為你獎勵一朵小紅花?”
夏皎:“不要!”
溫崇月笑, 低頭斬蟹身,這是一件頗具技巧性的工作,首先將整隻蟹身豎起來, 要精準無誤地將刀從第二隻和第三隻蟹腳中插入,講究一個快狠準。慢了可不行, 容易將蟹肉也擠出來。今天要炒好幾隻梭子蟹,溫崇月不打算炒蟹蓋, 直接將蟹黃挖出來。
說了要教夏皎,就真的認真教她。蟹的胃不能吃,溫崇月剃出來給她看,大閘蟹的蟹胃硬硬的,而梭子蟹的軟一點兒, 比起來,像沙包, 去蟹胃得留心點兒, 不小心就弄破了。
蟹鉗有顏色的一面放在上面,刀背砸碎——手可不能放蟹鉗上, 容易被軟骨帶著鉗子夾住,“死蟹夾煞人”這句話可不是平白無故出現的。
夏皎的肚子餓到咕咕嚕嚕地叫, 一想到等會兒要吃晚餐,因此現在也不想再吃零食,小尾巴一樣跟著溫崇月,主動提出幫忙。她不擅長處理蟹, 還能切薑切蔥, 做一些其他簡單的配菜。
炒蟹最好要用大鍋大火, 家裏面的沒有飯店那樣的大鐵鍋, 用小火炒完還得燜一小會兒, 不然堆疊在一塊兒不容易熟。蟹體水分多,稍稍加點鹽就炒出湯汁來,和蟹黃在一塊兒,香噴噴。
溫崇月拆了蟹腳上的肉,起油鍋,等燒熱了,直接打進去三個雞蛋,蛋白翻成絲絲的形狀,蛋黃用鏟子切成塊兒,倒進去蟹鉗蟹腳肉,添米醋薑糖並一點生抽,炒勻後直接出鍋。
眼看著夏皎口水要流成長江了,溫崇月忍俊不禁,先拿了筷子遞過去:“小饞蟲,餓狠了?先慢慢吃,我做其他的。”
溫老師飯量大,單單是這三個菜完全不行,夏皎夾了一塊蟹腳炒蛋,蛋炒得嫩,用來炒蛋的蟹腳肉是溫崇月挑出來的,和雞蛋一塊兒吃,蓬鬆綿密,豐腴柔軟。她捧著蛋吃得開心,冷不丁聽溫崇月問:“上海話裏的’蟹腳’什麼意思?”
夏皎舉手:“和狗腿子差不多。”
溫崇月稱讚:“真聰明——來,張嘴。”
夏皎看到了溫崇月在切番茄,已經做好接受投喂的準備了,但溫崇月卻俯身,親了親她的唇。
甜甜的,有點香,有些舒服。
夏皎睜大眼睛,像是一頭倒入了貓咪的蓬鬆柔軟肚皮上。
溫崇月說:“獎勵一個吻。”
夏皎愣了半晌:“這是對你自己的獎勵吧?”
“沒錯,”溫崇月笑得格外道貌岸然,“獎勵我將學生帶的如此出色。”
夏皎咕噥:“……你隻會把人帶的很色。”
將學生帶的很色的溫老師在今日晚餐上仍舊發揮良好,他的強迫症在摘取黃豆芽的時候派上了用場。和夏皎在學校中經常吃到的那種帶根黃豆芽不同,溫崇月會保證每一根下鍋的豆芽都是乾乾淨淨去了根、每一粒豆子都是乾乾淨淨,水潤飽滿,和對角剪開的油豆腐一塊兒炒,入味,也漂亮。
漂亮的豆芽燒透了,沒有丁點兒豆腥氣。豆芽最鮮嫩,幾粒白糖把這股鮮滋味兒完完整整地吊出來。
一道橄欖菜炒空心菜,聽著簡單,但夏皎和溫崇月還產生了一點分歧。夏皎家吃空心菜是隻吃葉子的,頂多加點杆進去點綴,而溫崇月則是隻吃杆不吃葉子,最終兩人勉強達成一致,連菜葉子帶杆一塊兒炒,混在一起。上海人稱呼空心菜為“ong菜”,夏皎隻以為是方言,沒想到溫崇月有耐心,教她一筆一畫地寫,原來是“翁菜”。溫崇月笑著講了這個讀音的來歷,最標準的應該是“蕹菜”,上海人說它叫“蓊菜”,又有些人讀字隻讀半邊,就成了“翁菜”,上海話裏面,“翁”就是“ong”。
夏皎狐疑不決:“這是真的?”
溫崇月說:“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他總是知道這麼多奇奇怪怪的小知識,一個蔬菜名也能講出許許多多有趣的東西。四川人喜歡講疊詞,什麼“你懂個鏟鏟”“仙人板板”,就連空心菜也叫“藤藤菜”,潮汕人叫它“應菜”,廣東和香港地區的人都說這是“通菜”……
粵港中美食不少,名菜也多,譬如橄欖菜,拿芥藍和橄欖,先用鹽醃制,再油火靠,調味,潮州人喜歡拿它配白粥吃。溫崇月不會做這個,不過可以直接買,玻璃瓶裝的,廣東省產地。橄欖菜本身有油,炒菜時候就不必多放油,和空心菜一起炒,香濃入滋味。
更不要說清蒸陽澄湖大閘蟹,入口鮮甜,蟹膏肥美,肉質飽滿豐實,配上溫崇月簡單調製的蘸料,更是回味無窮。
螃蟹性寒,多吃無益,溫崇月燉煮了五穀雜糧粥,綿綿軟軟爛爛,夏皎喝掉了一整碗。
晚餐間無意間聊到工作,溫崇月提了一句,他們合作公司原本在經營一款以飯圈用戶為目標者的開發APP,遺憾的是剛開發沒多久就得到了選秀叫停的消息,以至於一些還未成團的選手無法再搞粉絲經濟——
說到這裏,溫崇月問夏皎:“我記得你上輔導班那陣,似乎就已經很流行男團?”
夏皎專心吃空心菜的杆,雖然她們家不怎麼吃,但不得不承認,溫老師的確具備著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她愣了一下:“什麼?嗷,男團呀。”
夏皎說:“比起來男團,我更喜歡美團。”
溫崇月說:“可惜小皎皎以後要和美團暫時說再見了。”
夏皎:“……”
事實上,在店裏的時候,夏皎和同事仍舊快樂地點著外送。不過一般是奶茶或者咖啡,有時候想要健康點兒,就點果茶,微糖。
花店裏的工作相對而言稍微自由,和之前夏皎嚴格的工作環境不同,這裏允許犯錯,也不會苛刻到要求變相加班或者工作。如果說非要有什麼憂愁的事情,那大概就是鬱青真的金錢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