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島不大,畢竟曾有著“小蓬萊”的稱呼。說起來也有趣,真正的蓬萊在山東,卻不是島。休息途中,夏皎興致勃勃地和溫崇月提起這件事:“上大學時候,我們宿舍就有一個山東女孩,她就是蓬萊的。你知道嗎?我一直以為去蓬萊要坐船,畢竟大家都說蓬萊仙島嗎……蓬萊怎麼可以不是島?”
溫崇月用消毒濕巾擦乾淨雙手,擰開蘇打水的瓶蓋,遞給她,夏皎小口喝著,繼續講:“但是蓬萊的櫻桃好好吃,美早大櫻桃,比一元硬幣都大……溫老師,是不是山東什麼都大?那裏的蔥比我都高耶。”
溫崇月示意夏皎伸出右手,夏皎左手拿蘇打水瓶,乖乖照辦。
溫崇月捏著她的手腕,用消毒濕巾擦拭著她的右手,一根根擦過手指:“或許。”
夏皎若有所思:“他們那邊人也長得高高大大。”
溫崇月手指乾淨,捏了烤好的小曲奇餅乾放她嘴巴裏。
他裝了滿滿一小袋子,巧克力碎小軟曲奇,蔓越莓餅乾,都是昨天剛烤好的,香噴噴,酥到微微掉渣。
夏皎口齒不清:“是不是也大——”
溫崇月用力按了一下曲奇餅乾,輕聲斥責她:“不許亂想。”
夏皎咬掉餅乾,舌尖被他手指擦了一下,趕在溫老師彈她舌頭之前,她乖乖地將寶貝舌頭藏好:“我沒有想糟糕的東西。”
溫崇月:“不糟糕的也不能想。”
溫老師真是雙標,夏皎想,他自己天天做糟糕的事情,現在又一本正經地阻止她的求知欲。
真是一個不合格的老師。
三山島位於東山與西山之間,顧名思義,山上有三個山峰相連。夏皎對什麼名勝古跡啦一頭霧水,全靠貼身溫老師兼職導遊進行講解。
比如那些那些悠久歷史的四世同堂石、唐代的古佛、明代的石橋……
島上雖有大大小小不少農家樂,提供各種炒菜,不過這些明顯不太合溫崇月口味,他自己帶了調配好的醬汁和調料,租賃了店裏的燒烤架,挽起袖子,親自動手,料理食材做燒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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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夏皎……
夏皎負責喊加油和誇誇誇。
溫崇月刷醬。
夏皎:“一看溫老師這腕力,蒼勁有力,就是練過書法的。”
溫崇月均勻撒調料。
夏皎:“如此均勻縝密,不愧是理科出身的溫老師。”
溫崇月翻鐵簽。
夏皎:“看一看溫老師這手法,這技巧——”
她卡殼了,努力想了半天,也沒想到合適的關聯詞。
溫崇月抬臉看她,笑:“我技巧怎麼樣,你還不知道?”
夏皎將手裏咬了一口的燕麥棒塞他口中:“不可以講那種顏色的東西。”
溫崇月被她逗笑了,歎著氣,搖搖頭。
隻有兩個人的燒烤同樣香噴噴,羊肉烤到滋滋啦啦地冒著油脂,一點一滴地往木炭火上落,發出輕微的撕拉聲;雞翅膀被溫崇月重新剪了幾刀,醬汁深深醃到深處,浸透了味道,烤起來的時候外面一層皮焦香,咬起來有種自然的焦脆滿足感;豬肋條肉切成小塊,和青椒串起來一起烤,一口沒了辣味的青椒一口豬肉,脂滿香口;還有肉腸,溫崇月見烤的差不多便準備拿出來,被夏皎按著手放回氣。
夏皎說:“肉腸必須要烤到爆皮、裂開才好吃哇。”
溫崇月失笑:“容易烤焦。”
“沒關係,”夏皎眼巴巴守著,“我就喜歡吃焦的。”
不單單是豬肉和雞肉,還有剪成段的青豆角、烤出來焦香焦香的蘑菇,還有茄子片、大蝦、金針菇、年糕、玉米、娃娃菜……
還有必不可少的毛豆花生拼盤,外加一袋經典的花生米。
不過這些都是在店裏買的,口味和普通燒烤店中的並無差異。
唯一的遺憾是溫崇月需要開車,不能喝酒,隻有夏皎美滋滋地喝了一罐冰鎮後的啤酒。
吹著湖風,夏皎和溫崇月慢悠悠地吃了兩個小時。
有句俗語,“蘇湖熟,天下足”,太湖物產豐饒,來這裏必然少不了親自採摘。
倆人租船去摘了些荷葉和蓮蓬——這時候的荷花已經不太多了。國慶日這個時間點有點尷尬,蜜橘還不到最甜蜜的時刻,但也有人去採摘。夏皎和溫崇月一塊兒摘了些,她講了個有趣的事情:“晚橘名字裏有橘子,其實她不怎麼吃,說是吃多了皮膚會發黃,我不信,大過年吃了一大堆,然後……不僅臉黃了,我還長了一個口腔潰瘍,痛死我了。”
溫崇月揶揄:“我看你黃的不止是臉。”
夏皎手裏拿著小橘子,不滿地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溫崇月笑著轉移話題:“適當吃沒事,維C含量不低——說起來也有趣,晝仁倒是挺喜歡吃橘子。”
夏皎舉起橘子:“那如果我用橘子賄賂他的話,他願意讓我摸他的狗嗎?”
“小嬌嬌,還是那個答案,”溫崇月將摘下的橘子放進夏皎圍裙上的小口袋裏,“與其求他,不如晚上用小蝦餃賄賂我。”
夏皎哼了一聲。
秋天的陽光不算毒辣,雖然仍舊會將人曬出汗水,但風一吹便涼爽起來。她從包裏翻出來紙巾,這時候熟的蜜橘個頭算不上大,皮厚,用紙巾裹著,費力地用指甲扒開,這是一個舍友教她的“野蠻”吃法,夏皎狠狠咬了一口,汁水豐沛,甜若蜜糖,略帶一點酸頭,刺激到她一哆嗦,輕輕地舒了口氣。
都說綠水青山,實際上,太湖的水並不是純綠色調的,而是帶了一點灰調,迷迷蒙蒙,像落入洗筆池中的一滴墨水,緩慢溫柔地擴散出淺灰調子。黃昏時節,兩人去島的西方看落日,晚霞挑染湖水面,三萬六千頃湖光山色,可窺一斑。
晚上倆人沒有住在這裏,不過買了些“太湖蟹”。本地人對此頗為自豪,斬釘截鐵地告訴他們:“這些都是正宗的太湖蟹,沒有假的!”
實質上,夜晚的太湖同樣美麗,大橋若長虹,似遊龍臥波;環山公路亮若星河,閃耀流光。車內放著《Moon River》,夏皎的手搭在車玻璃上,輕輕哼唱。
她又想起了朦朧的雨季,和這首曲子淡淡的調纏繞在一起,像溫柔的、濕答答的夢境。
倚著車玻璃窗的手指率先感覺到震顫,玻璃窗緩緩降下,夏皎看到外面的山水連綿,夜風卷著晚湖水輕輕渡來,頭髮被風吹亂一絲,她吸了口氣,轉身看溫崇月。
他將車窗打開了一條細縫,放慢車速,讓夏皎更好感受夜風吹,晚湖蕩漾。夏皎轉臉看著湖水,和著音樂節奏輕聲哼唱,聽見溫崇月不經意地問:“你好像很喜歡這首歌。”
夏皎仰臉:“嗯。”
“為什麼?”
手指尖悄悄點著玻璃,夏皎說:“可能因為能想到初高中時候的事情。”
溫崇月餘光能瞧見夏皎的表情,她看上去像是一個陷入懵懂往事的少女。
喔,她曾經的暗戀。
一個合格的成年人理應不去用這種小事來打擾妻子。
理應。
溫崇月不動聲色:“青澀的青春?真好。”
夏皎模糊地應一聲,她想偷偷地笑,又怕被溫崇月瞧見馬腳,就忍著,低下頭:“真的很好。”
特別、極其、非常的好。
她擁有了青春期設想的、不敢設想的一切,曾經仰望的人成為她的丈夫,她養了兩隻可愛的小貓,住在有很多陽光的漂亮房子,還不用擔心每天晚上吃什麼——
這樣欣悅地想著,夏皎轉臉,開心地問溫崇月:“今天晚上我們吃什麼呀?”
溫崇月鎮定地平視前方,回答妻子。
“吃醋。”
◇ 50、清蒸太湖蟹
糖醋茄子
醋怎麼吃呢?
涼拌菜和蘸餃子要用酸而不澀、微微帶點兒甜味的香醋;做酸甜口、濃肉紅醬的菜要選酸甜味重、回味悠長的老陳醋;醋溜白菜之類的炒素菜和醃肉首選色澤微黃的米醋, 熬排骨燉湯最適宜加透明清澈的白醋。
之前夏皎很容易感冒,江晚橘給了她一個小秘方,吃醋, 吃蘋果醋,據說能預防感冒。
當然不是生吃, 涼拌菜的時候稍稍加一些進去,清爽可口, 夏皎依靠著那瓶蘋果醋安然無恙地度過了流感季,不過從那之後也少吃醋了。
無論是以上各類醋,還是橙醋、梅醋、檸檬醋……
都不常吃。
最近吃的一道專用醋做的菜,還是西湖醋魚。民間有個極為傳奇的故事,說這道菜原本叫“叔嫂醋魚”, 名字曖昧,故事卻不曖昧, 講的是小叔子和嫂子齊心協力報仇、殺貪官的故事。
溫崇月今晚做的卻不是這個。
一道糖醋茄子, 一道糖醋脆皮豆腐,又酸又甜又香, 旁觀的夏皎饞得口水滴答,猛地喝用豆漿機打出來的南瓜汁。
一個小南瓜, 三分之一榨汁放冰塊當飲品,三分之一切片,加了鮮百合、蘆筍做個南瓜小炒,香噴噴, 乾淨漂亮, 最後三分之一和慄子一起熬溫暖粘稠的粥。
當然, 今晚的主角還是帶來的太湖蟹, 溫崇月親手挑的, 一水兒的雌蟹,保證蟹黃厚、蟹脂肥,強迫症地保持了每隻蟹同樣大小均勻。用新牙刷給這些太湖蟹刷乾淨,和薑片、啤酒一塊兒放蒸鍋裏蒸。
吃太湖蟹的蘸料也少不了醋。
嫩嫩的小香蔥切碎,薑剁成末,少許白糖大量醋,泡在一起,拌勻,這就是最簡單的薑醋蘸汁。
夏皎看舊版《紅樓夢》電視劇時,對第一集中賈雨村他們吃蟹的那些器具很感興趣,據說當年拍攝時候,劇組為了研究這些東西,沒少花心思。現代人吃蟹,自然不用這樣費力氣地在器具下功夫,簡單點,一雙手,一個剪子,一個筷子,夠了。
溫崇月卻拿出蟹八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