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終於歸來,於溫崇月而言,卻沒有完全放鬆。
每一個季度末,都是溫崇月最忙碌的時候。
在這個階段,他的工作時長會比平時延長半小時,晚飯後有段時間會使用工作電腦,在無意外的情況下,這種工作狀態會持續一周。
溫崇月並不是一個喜歡加班的人,世界上應該也不會有人喜歡加班。與其說他是工作狂,倒不如說工作上總有一些身不由己的時候,譬如現在。
週末和夏皎的度假計畫臨時取消,她沒有生氣,反倒主動安慰他,笑著說正好可以在家裏好好休息、曬曬太陽,補補覺。
白若琅近期常和溫啟銘走動,溫崇月並不贊同,父子倆意見無法達成一致,令溫崇月有些無奈。
溫崇月尊敬溫啟銘,對方是自己父親,也是他的最佳老師,不過在針對白若琅的事情上,兩人很難和平討論。
……
夏皎在客廳中快樂地和貓咪玩耍,她已經洗完澡,溫崇月卻不能和妻子聊天,而是和位於異國的同事開網路會議。
房子裏有單獨一間房做書房,除了溫崇月的工作臺外,還有夏皎那集手作、閱讀、玩遊戲為一體的桌子,現在空蕩蕩。
會議結束後,溫崇月躺在椅子上。這段時間的瑣事太多,他有些疲倦,伸手按按太陽穴,耳側聽見書房的門被輕輕打開的聲音,對方動作又輕又緩,很謹慎:“結束了嗎?”
椅子掉了個方向,溫崇月看到夏皎抱著溫泉,露出一個小腦袋。在確認他的電腦螢幕黑了之後,她松了口氣,三步並作兩步跳過來,先把溫泉塞他懷裏,又站在溫崇月椅子後面,說:“是頭痛嗎?”
這樣說著,夏皎伸手揉著溫崇月的太陽穴。溫崇月身體輕輕震一下,對方毫無察覺,仍舊和他聊天:“以前小橘子頭痛的時候我就這樣幫她按一按,你和她一樣哎,是不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
她的頭髮、手指都有著淡淡無花果葉子碾碎的香氣,語調溫柔,手下動作又輕又暖。冷不丁,溫崇月想起江晚橘建議他和夏皎吃飯時說的話。
“皎皎是個很溫柔貼心的女孩,”江晚橘說,“溫崇月,我可是非常非常信任你,才捨得把她介紹給你認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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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
溫柔貼心。
隻是江晚橘還漏了一點沒有講。
夏皎其實很聰明,隻是怕被人誤解,才養成內斂的習慣。她心思敏感,總是悄悄體諒他人,從不和人在小事上爭論。
溫崇月明白夏皎的這麼多優點,隻是現在——
在夏皎的好心安撫下,他的心臟,那種熟悉的高頻心跳,再度出現。
溫崇月伸手觸了一下。
砰、砰、砰。
像是冬日暖陽,跌落在籃球場上的一枚硬幣。
又像盛夏中午,單手拉開瘋狂冒氣泡的可樂。
風一沖,久居花海者終於嗅到茉莉花的香味。
觸感如此清晰,夏皎輕輕揉著溫崇月的太陽穴,很認真努力地替丈夫緩解身體不適:“週末要不要你休息?我來做飯,讓你好好感受一樣敲碗等飯吃——”
她想著讓溫崇月休息的辦法,冷不丁,對方握住她的手,要她暫停。
夏皎呆呆地看著溫崇月。
這隻是兩人很普通的日常相處,夏皎給他按過好幾次額頭,不過之前溫崇月都沒有中途叫停。
溫崇月眉目舒展,帶了一點笑,眼睛很亮,像泠泠清泉中洗出來的黑寶石。
夏皎問:“怎麼啦?啊,對了,你這周要不要再去做個體檢?我記得你上次說心臟不舒服,最近還有嗎?”
“不用做體檢了,”溫崇月捏著她手腕,收緊,含笑,“我想我知道心率過快的原因了。”
夏皎嘗試思考:“什麼?”
溫崇月不說話,隻是捏著她的手腕,指腹輕輕摩擦。
片刻後,夏皎恍然大悟。
她壓低聲音,小聲問:“是那個會讓你喪失良心的東西在蠢蠢欲動嗎?”
◇ 48、乳酪雞蛋吐司杯
藍莓酥餅
夏皎很體諒溫崇月這點無傷大雅、而且她也很喜歡的愛好。
於是她主動低頭, 親了親溫老師的唇。
如果這樣可以幫助對方解壓的話,其實也不錯。
至少要比什麼抽煙喝酒好多了。
夏皎認真地想。
不過,夏皎發現溫老師最近舉動有些怪。
溫老師每天親親熱熱時候的興致更高漲了, 還喜歡加很多小動作,比如說親親, 貼貼,觸碰, 擁抱,他簡直就像一隻海馬爸爸,要把她整個人藏進育兒袋裏。
夏皎思考。
難道是秋天即將來臨,氣溫下降,連帶著溫老師也需要溫暖的抱抱了?
為了雙重取暖, 夏皎很配合他的擁抱。
下廚房時,溫崇月喜歡讓她一塊參與過來, 哪怕分配給她的是一些拌沙拉、倒牛奶之類的小事, 也會和她聊很久。
夏皎猜測。
會不會因為工作壓力大,他需要一個人來聊天、轉移注意力?
為了減緩壓力, 夏皎每天分享的趣事更多了。
除卻工作外,兩人的例行看電影時光, 也變成了喜歡摟著她,要求夏皎坐在他身上,時不時地捏捏她的胳膊,玩她的頭髮。
夏皎琢磨……
琢磨不出答案。
夏皎放棄琢磨。
說不定溫老師覺醒了新的愛好。
夏皎很體諒對方這種行為, 就像她, 也患了肌膚饑渴症似的, 喜歡摟著溫老師的胳膊, 忍不住地想要依靠著他, 想要咬他一口,想要掐掐對方身上的肉。
很奇怪、糟糕的小念頭,夏皎深深譴責自己的糟糕念頭,並極力控制自己不做這些。
國慶日一到,又剛好趕上大閘蟹旅遊節,無論是蓮花島、美人腿還是沙家浜,都是以蟹為主題。不過,在溫崇月看來,要等到十月中旬,才是螃蟹最肥美的時候。畢竟吃陽澄湖大閘蟹,遵循一個原則,“九雌十雄”。農曆九月吃雌蟹,而農曆十月才是雄蟹膏黃脂滿的時刻。
秋高氣爽,國慶日蘇州的遊客絡繹不絕,尤其是盛名遠播的拙政園和獅子林,小巧園林,人流不絕。蘇州博物館門前,沒有提前預約的遊客更是排起長隊。溫崇月工作忙碌,終於迎來假期,首日,夏皎和他在家中休息了一整天,除了吃喝就是困覺。
夏皎喜歡觸碰對方下巴上偶然被漏下的一個胡茬,溫崇月使用的仍舊是手動剃鬚刀和泡沫、須後水,夏皎很好奇刮鬍子的感覺,主動提出幫對方剃一剃。溫崇月滿足了夏皎的請求,她動手,他提醒步驟、做動作示範。
夏皎小心翼翼地按照他的示意來刮,說到底還是新手,不太會,不小心刮破了一點點,露出一道淺淺血痕,夏皎對此愧疚萬分,溫崇月卻笑著提到:“我第一次刮鬍鬚時,也刮破了一點——不過是右邊,和你這個位置對稱,看來我們的確有緣分。”
夏皎很喜歡他的這個說法,悄悄雀躍,心臟裏藏了一整個冬天的那隻松鼠,一邊唱歌一邊在陽光下跳舞。
呀呀呀呀,緣分!這個詞語像是有種命中註定要天生一對的快樂。
僅僅是聽起來,喜悅就像碳酸氣泡,從瘋狂搖晃後被打開的可樂口中唱著歌溢出來。
開心之餘,夏皎為這個小傷痕感到由衷的歉意,主動湊過去舔了舔血,溫崇月順勢將她抱到洗手臺上,洗手臺冰涼,夏皎擔心會承受不住重量,著急著想要跳下來,被丈夫制止。洗手臺的邊緣有些涼,夏皎隻穿了裙子,有些不適,身後是明晃晃的鏡子,溫崇月大拇指壓在夏皎臉頰旁側,垂眼注視著她。
“我會扶住你,”他說,“放心,張開。”
夏皎抓住了他。
她剛剛親自為對方刮了下巴,乾乾淨淨,清清爽爽,他現在聞起來就像是夏皎的貓薄荷,像夏日陽光下剛洗乾淨白床單。洗手臺果真裝修的十分堅固,完全可以承受得住一人重量,再加強力衝擊。夏皎捏著溫崇月的耳朵,聽見他低聲叫她:“皎皎,皎皎,小嬌嬌。”
夏皎被最後那個稱呼刺激到有如電流從尾椎骨升起。她好似看到煙花在黑夜空中綻開,墜落千萬條密佈宇宙的星辰,蒼蒼穹空,萬星零散。
溫崇月將她抱起來,換了位置,於是夏皎從鏡中看到自己的臉,似秋日熟桃,又如晚霞緋紅。
她幾乎要認不出自己了,隻是雙手扶著洗手臺,看著溫崇月垂眼的臉。
不再溫文爾雅,君子失了端方。
沒關係。
她喜歡。
國慶日假期過去兩日,夏皎發現溫崇月染上了一個了不得的“惡習”。他意識到夏皎對“小嬌嬌”這個愛稱反應劇烈,非但不知收斂,反倒變本加厲地逗她。夏皎難以改變溫老師的奇怪稱呼,隻能一邊爽一邊無奈接受。
奇怪的男人。
溫崇月和夏皎都無意在人山人海中逛園林,不過溫崇月倒是帶了夏皎在清晨去爬虎丘,畢竟這裏有著地標式建築、雲巖寺塔。南方的小山丘大多秀氣,和北方巍峨高聳的大山不同,這種小山丘更適合散步,慢慢觀賞。昨夜中剛下了一場雨,清晨竹葉清,時聞鳥鳴。
溫崇月帶了一個雙肩包,裏面裝著水和蟹黃酥,準備時刻投喂夏皎。
有一句茶詩,叫做“晨坐獨對朝霞”,清晨的虎丘山上人算不上太多,因遊客少而顯得愈發清幽。溫崇月清晨烤了乳酪雞蛋吐司杯,不太習慣早起的夏皎胃口不太好,沒有吃下,就裝在透明的小盒子中,現在才取出來,吐司邊緣烤得焦黃酥脆,內裏的乳酪和蛋黃的味道完美融合在一起,正好兩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