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從不在意夏皎剩菜或者剩飯這種事情,做這件事的時候無比自然。夏皎覺著自己的胃似乎也挑剔了許多,大概這就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現在但凡又些不合胃口,就不想吃。
溫崇月胃口大,他喜美食,但也不挑食,對於一些不喜歡的、或者夏皎剩下的東西,他總能掃尾掃得乾乾淨淨。
這一點令夏皎十分欽佩。
唯一不好的是,這頓晚餐被不速之客打斷了。
白若琅和宋蕭。
起初白若琅給溫崇月打了兩個電話,問他在哪裡,溫崇月不肯說。對方或許又和溫父聯繫,這才敲開了於曇的門。
她進來的時候,夏皎剛好在回朋友的消息,一抬頭,看見白若琅——她仍舊是那副矜貴的貴婦姿態,小黑裙,披了一大方絲巾做披肩,耳朵上掛著兩枚水滴形的翡翠,盈盈潤潤的光。
宋蕭就在她身側,黑衣白裙,乾淨俐落的裝扮。
夏皎說:“阿姨好。”
白若琅這次沒有對這個稱呼有什麼異議,隻是對著於曇笑:“我這次給你帶了些糕點,都是正宗老師傅做的,比那個——”
於曇說:“我血糖高,醫生囑託我少吃甜的。”
被這麼刺了一下,白若琅面不改色,仍舊泰然自若:“可惜了,不過也沒事,皎皎,你吃甜食的吧?”
猝不及防被點名,夏皎懵了一下,一聲喔。
溫崇月拉著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站起來。
溫崇月說:“我最近督促她,甜食這種東西,吃多了也不好。”
白若琅說:“稍微吃點也沒事,女孩子年輕,多吃甜食不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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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事找於曇,沒怎麼寒暄,就和於曇去了房間裏單獨聊天。院子裏隻剩下溫崇月、夏皎和宋蕭三人。溫崇月夾了一筷子魚肉,細心確認沒有刺後才放入夏皎碗中。
宋蕭坐在對面的凳子上,她說:“白姨帶來的糕點都在車上呢,我想拿過來,又不認識路,溫總監,你陪我去拿唄。”
按照輩分,她應當稱呼白若琅為嬸嬸;但白若琅認為這個稱呼很難聽,統一要求,這些小輩隻能叫她白姨。
夏皎不做聲,她小口吃著鰻魚和米飯,將鰻魚和米飯拌在一起嚼,醬汁和米飯粒、魚肉全都融在一塊兒了,她喜歡這種吃法。
溫崇月說:“門口有保安,他們很樂意幫忙。”
宋蕭不放棄:“而且那些點心和禮物都很重,你應該也知道,我一個人拿不動。”
溫崇月說:“多找兩個保安幫你搬。”
“萬一那些人不願意呢?”宋蕭說,她轉臉,看向夏皎,笑眯眯,“嫂子,你借溫哥給我用一下,讓他幫我搬搬點心和禮物?嫂子這麼大方,應該不會介意吧?”
話都說到這裏了。
夏皎最怕的就是這種情況,逃也逃不掉。
她能怎麼辦呢,她和宋蕭又不熟悉,硬著頭皮說:“不介意。”
為了掩飾尷尬,夏皎抬筷去夾魚——
一雙筷子將她筷子強硬夾住,按下去。
夏皎盯著筷子主人。
溫老師看上去似乎有點不太開心。
溫崇月說:“我很介意。”
◇ 36、三味圓
雞火煮幹絲
溫崇月將夏皎的筷子壓下去, 他自己拿濕巾擦拭手,對宋蕭說:“白女士年紀大,糊塗了, 我不愛吃甜食,東西拿回家裏也是浪費。剛好, 你現在覺著禮物重,也不用搬過來。”
這話說得稍微重一些, 宋蕭笑一下,面色如常,並無異樣。
於曇明顯不怎麼歡迎不速之客,她心高氣傲,也不打算給兩位“客人”準備碗筷。
宋蕭手指點著桌面, 換了話題,對夏皎:“嫂子, 你瞧, 總監還捨不得你。”
夏皎說:“可能所有的丈夫都這樣。”
這樣說著,她看著溫崇月臉色稍霽。
嗯, 夏皎在心裏悄悄給自己打一個對勾。
就是這樣。
確認夫妻身份,似乎能讓溫老師開心。
宋蕭說:“是呀, 新婚夫妻嘛,能理解。”
其實三個人沒什麼共同話題,夏皎不擅長和不熟悉的人聊天,溫崇月和宋蕭也沒什麼可聊的, 這樣一來, 反倒是宋蕭和夏皎慢慢談起來。宋蕭性格活潑, 主動提起於曇院子裏的植物花草, 夏皎聊了些, 茶喝了兩杯,於曇和白若琅終於出來了。
於曇捏著鼻根,聲音斷斷續續飄來:“……不可能,小林的事和你們沒什麼關係……怎麼,你們一個個娶比自己小二十多、三十多歲的人就行,我就不能找比我小二十多的男友了?先整理好自己家的糊塗賬再過來和我說,至少我沒狠心丟下孩子十多年沒管。”
白若琅說:“你哪裡知道我的難處。”
“我看你過得挺好,”於曇說,“恭喜你啊,有人牽掛你幾十年,你還是能繼續舒舒服服做富太太。”
話說到這裏戛然而止,白若琅微笑著和溫崇月、夏皎告別,宋蕭站在她身側,月色皎白,她們的身影藏在玫瑰花葉影中,像是被鮮花吞噬。夏皎神色有些怔忡,沒有明亮燈光的地方,白若琅保養得宜的眼睛藏不住的衰老,眼角依舊皺紋橫生。
於曇的心情明顯不太好,等兩人走了後,她要求溫崇月過去,有話要對他講。
溫崇月拉著夏皎的手:“您現在說就好,皎皎不是外人。”
於曇猶豫片刻,又坐下來。
坦白來講,夏皎對溫崇月的原生家庭並不怎麼瞭解。於曇說的時候,溫崇月就握著夏皎的手,夏夜清涼,夏皎出了一手的汗,她覺著有些羞赧,感覺似乎弄髒了溫崇月的手——他並不介意,仍舊握著。
於曇說了很多,建議溫崇月少和白若琅聯繫,她明顯被白若琅弄到煩躁不安,中間寬慰夏皎,不必理對方——溫崇月包括他的親人這邊,都很喜歡夏皎,不要在乎其他人的看法。
離開的時候,夏皎還能聽到於曇給溫崇月的父親打電話,語氣有些不開心:“早和你說過了,別和她聯繫。她當年敢不聞不問十多年,你怎麼覺著她會……”
後面聽不清楚了,夜風溫柔,信步過竹林,枝葉婆娑,溫崇月忽然說:“皎皎。”
夏皎:“嗯?”
溫崇月問:“如果剛才我真的去幫宋蕭,你怎麼想?”
夏皎說:“很正常啊。”
她聽見溫崇月歎口氣。
他說:“可以用你的小腦殼認真地想一下嗎?你不會生氣?”
夏皎揣摩著:“嗯……大概生一點點氣?”
溫崇月問:“為什麼?”
夏皎想了想:“想不起來原因……但我覺著你不可能幫她,所以這個假設毫無意義。”
溫崇月不說話了,他的手壓在夏皎的腦殼上,輕輕地揉了揉。
夏皎問:“你在做什麼?”
溫崇月說:“想辦法把你這個漂亮小腦袋裏的水吸出來。”
夏皎:“……”
夏皎真沒覺著這是一件什麼大事。
溫崇月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更何況,倘若溫崇月和對方真的有意,當初就不會為了拒絕這份婚姻而選擇她。
夏皎從來不是一個貪心的人。
溫崇月總結的很對,隻要她不去做,就不會失敗;同理,隻要不去給予希望,也就不會被失望傷害。
說她懦弱也好,說她畏懼也好,夏皎承認自己就是一個發育不完全的笨鴕鳥,大部分時間都將頭埋在溫暖的沙子裏面,呼呼嚕嚕地曬太陽。
可惜溫崇月並不想讓小鴕鳥曬太陽,拎著屁股壓下去,劈裏啪啦一頓爆炒。
溫崇月的確適合做一位老師,羞人的話也一句一句地教給夏皎,要她說出來。以前不知道溫老師上課這麼需要學生的回饋,如今清楚了,溫老師在某些時候必須要她發出聲音,要她重複兩人彼此擁有。
論起實戰,兩個人的差距很大很大,如果要有個比較,那就是溫老師已經上高速公路飆車了,夏皎還在幼稚園坐搖搖車唱爸爸的爸爸是爺爺。
除此之外,倒是沒有其他。溫崇月往死裏折騰一番後,次日仍舊系上圍裙,在廚房中準備早餐,將便當盒放進她上班時用的小背包。
鬱青真重新回來上班,她的心情變好許多,甚至還主動向高嬋打了招呼,讓高嬋心裏惴惴不安,悄悄地問夏皎,該不會是幻覺吧。
不是幻覺。
鬱青真一整天都表現得十分溫柔,下午時候還主動請了奶茶。夏皎在整理花材的時候從其他人口中得知了鬱青真心情愉悅的原因。
原來是墜入愛河了。
高嬋心情也好,下午時刻,挑剔的年齡差夫妻過來,唐女士明顯還有些不滿意備選方案,準備斥責的時候,唐先生說:“我覺著她們選的花不錯,很漂亮,很襯你。”
唐女士有些不安:“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