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蝦米並沒有排斥家庭新成員,隻隔離了一下午,小蝦米就噗噗騰騰地穿越護欄去找溫泉——溫崇月滿足了夏皎的取名欲,新成員金吉拉的名字就叫溫泉。
溫泉有潔癖,它的專屬飯碗擦得亮閃閃,但凡有一粒貓糧掉在外面,也絕對不會垂下優雅的貓頸去觸碰。
小蝦米與它完全相反,千方百計地翻倒垃圾桶,鑽進去,試圖扒拉東西玩;隻要是吃的,就算是掉在桌子縫下,它也能靈活地掏出來。
當剛鑽完垃圾桶的小蝦米快樂地奔向溫泉時,愛乾淨的溫泉躲開,終於發出來新家的第一聲沙啞貓叫:“啊~嗚~”
夏皎沒有參與兩隻貓咪之間的競爭,她在為了和溫崇月姑姑的見面而緊張。
溫崇月的姑姑隨母姓於,單字名曇,比溫崇月的父親小十歲,沒有結婚,目前交著一個男友,介紹時說了,和夏皎年紀差不多大,還在讀研,清清瘦瘦的個子,說話時候會臉紅,名字也有趣,叫張抱林,姑姑稱呼他為小林。
姑姑的房子在鄰近的社區,她是真正的愛花者,房子在一樓,就連家也裝扮的猶如植物花房,且不說栽種的幾株櫻花,院子中的花境分佈也頗為講究,紫竹與古銅色路燈互相融入,白色碎石小路兩側,糖米草有著動人的顏色,龍膽花尚未開放,大花繡球的支柱和蛇、鞭菊、三角梅交相呼應,特意營造出的小院低坡上,金星葉門鐵和鐵冬青傲然挺/立。
溫崇月登門拜訪,帶了一尾新鮮的魤魚,三四月份的長江魚最鮮,正是最適合品嘗的時候。
於曇有著和溫崇月一樣的眼睛,不過面容看著更冷淡一些,她說話時語氣也慢,客氣熟絡,並沒有讓夏皎一同去下廚,而是打發了小林去給溫崇月打下手,自己和夏皎聊天喝茶。
初次見面,夏皎拘謹,回答時候聲音也小,不過於曇並不在意,聊了些家庭瑣事。
於曇不愛笑,雖然有著和溫崇月相似的眼睛,卻是一個標準的冷美人。
夏皎心裏忐忑,思考好久,主動提起於曇的小院子來:“姑姑院子打理得真好,是姑姑自己做的嗎?”
談到植物花草,於曇才露出真心的笑:“是,廢了我不少力氣呢。”
頓了頓,她又問:“聽崇月說,你也喜歡植物?”
廚房中,溫崇月正在料理魤魚,這魚個頭大,灰白色,沒有鱗,腹部膨脹,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大號的鯰魚。這還是溫崇月託一朋友尋來的,剛撈上不久,肚子雪白,身體兩側都是淡淡的緋紅。
溫崇月料理魚時,動作乾淨利索,拆刺破腹,嫺熟自然,張抱林不太適應,看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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魤魚體型大,又是好不容易才能捕撈上一條,溫崇月打算多做幾道菜,可是看著張抱林不敢下手的模樣,也不勉強,笑著說:“你先出去休息吧,這邊我一個人來就好。”
張抱林客氣了幾句,才離開。
溫崇月將魚切塊,心中已經想好該怎麼料理這隻魚。不單單是魚肉,魚頭也可多吃,魤魚的吻部軟肉肥厚膠質,適合用火腿、冬筍來配……
思考著,聽到廚房門口有腳步聲,溫崇月隻當是張抱林去而複返,他低頭,說:“這裏不用你,出去休息吧。”
沒有,腳步聲輕輕,片刻後,夏皎探出小腦袋,小聲回應他:“但是,我覺著你應該需要我。”
溫崇月雙手都是魚味兒,碰不得她,哂笑:“學生來幫老師?”
“昨天你在……嗯,”夏皎說,“教了我那麼多,我現在應該也能幫得上忙。”
她還是羞赧,一句話不好意思直接明說,吞吞吐吐,惹得溫崇月笑。
“現在這麼害羞,一句話也說不全,”溫崇月低頭看她,問,“在微博上發褲子飛飛老公親親的氣勢跑哪兒去了?”
◇ 17、青浦薄稻
百葉結紅燒肉
夏皎原地愣三秒, 才猛然醒悟:“你怎麼知道?”
溫崇月抬手:“不招人喜歡的大數據,將你的微博帳號推給了我。”
眼看夏皎的臉和煮熟的蝦一樣驟然紅起來,溫崇月將魤魚吻部軟肉取下來:“不過不用擔心, 我隻看了那一條推薦的博——我不想侵犯你的隱私。”
夏皎松了口氣。
隻看一條博還好。
畢竟她三次元很少能發洩,大部分情緒和事情都會分享在網路上的wb上, 包括不僅限於吐槽酒局、沉迷各種乙女遊戲等等等等。
溫崇月將肉盛在乾淨小碗中備用,又將魤魚身上膘多的部位細細切割:“不過, 我還有個疑問。”
夏皎問:“什麼?”
溫崇月說:“為什麼你從來不叫我老公?”
夏皎:“……欸,這個……”
魤魚刺少,給鮮魚切片是項技術活,溫崇月手持一把刀,嫩生生的魚肉在他指間如花朵綻開, 他想了想:“難道你害羞?”
夏皎說:“恭喜您,溫老師, 答對了。”
溫崇月問:“答對有什麼獎勵?”
空氣炸鍋叮一聲響, 濃鬱香甜的地瓜和芝麻香味兒散開。
夏皎挽起袖子,洗乾淨手, 捏著筷子,小心翼翼地夾了一個芝麻芋圓地瓜丸, 吹了吹,遞到溫崇月唇邊。
她說:“獎勵一個地瓜丸。”
溫崇月看著她這樣避重就輕的模樣,笑了笑,俯身, 咬住, 芝麻被烤的酥香, 內裏的餡兒香甜可口, 雖然是買的半成品, 但味道卻不錯。
夏皎放下筷子,她轉移話題:“我能幫什麼忙嗎?”
夏皎不怎麼下廚房,但溫崇月很樂意讓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比如剝蒜瓣,切火腿。
更多的時間,是夏皎站在料理臺前,咕咕唧唧地和溫崇月聊姑姑院子中的花草,小聲讚美姑姑的衣著和家居配飾的品味。
魤魚的烹飪講究火候和火功,急不得,溫崇月切了一部分做紅燒魤魚,燒熱了油鍋,切成雪花片的蒜瓣和薑下鍋爆香,加紹酒、老抽、蠔油、糖鹽,夏皎胃不好,吃不了辣,溫崇月猶豫一下,將小米椒重新放回去。
做魤魚講究的就是一個“兩篤三燜”,兩次用旺火,每次持續個三分鐘,其餘時間文火慢燜,少說也得半小時。
文火慢燉著,溫崇月回答著夏皎她那關於魤魚的好奇心:“其實關於魤魚是不是鮰魚,我也很難給你答案。還有’江鮟’,’鮟鮰’,有人說長到一兩斤肉的鮰魚才能夠被稱為江鮟——”
“暫停一下,”夏皎舉手,“溫老師,學生繞不過彎,申請暫時休息。”
溫崇月將夏皎切好的火腿絲和冬筍歸攏:“可以。”
魤魚味道最鮮的也就是今年此刻,溫崇月將一隻魚做得細緻,魤魚唇肥而厚實,加火腿、豆豉、軟豆腐、上海青煲湯,汁香白似乳;魤魚膘肥的部分用蒜瓣燒,湯汁黏稠,香氣醇厚;魚頭也不浪費,和剩下一些肉和骨一起,加竹筍煲湯。
張抱林又過來了,他貢獻了一道薺菜拌香乾。於曇經營花店,他偶爾過來,也會分擔家務,尤其是做飯方面,於曇挑食嚴重,他便挖空心思學了好幾種菜式。春天就要吃些鮮菜,焯熟的薺菜切碎,和香乾丁、炸熟的花生碎放在同一張大碗中,用芝麻油和鹽拌勻。
夏皎和他不熟悉,張抱林也是靦腆溫和的性格,聊不到兩句,送外送的按響了門鈴,是於曇點的單,從一家做本幫菜的餐廳中訂的,一道百葉結紅燒肉,一份蔥油蛤蜊,一份酒烹草頭,兩屜蟹黃小籠包、一份醬爆豬肝。
姑姑不吃米飯,溫崇月蒸的米飯分量稍少。熟了之後,夏皎掀開,她想要盛飯,被溫崇月默不作聲地攔住:“去外面。”
夏皎:“啊?”
“你是我的新婚妻子,”溫崇月說,“我陪你來我姑姑家做客,端飯分筷這種事,不需要你動手——出去和姑姑聊聊天,這裏有我和抱林。”
夏皎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勉強,放下東西,去了外面。
其實她和於曇的共同話題也隻剩下一個植物花草了,溫崇月和張抱林將飯菜一一端出。不喝酒,於曇親自泡了茶,是洞庭的碧螺春。
當得知夏皎剛剛辭掉工作後,於曇開口了:“我正招花藝師呢,皎皎,你有沒有興趣?”
夏皎愣住:“花藝師?”
她小心翼翼地說:“可是我沒有相關經驗……”
於曇說:“東西都是要學的,崇月應該和你提起過我的生意?”
夏皎點頭。
溫崇月將盛好的米飯放到她面前,用的是青浦薄稻,蒸熟的米晶瑩剔透,微微閃青,軟糯清香,猶似初陽漸漸升。
氤氳的熱騰騰香氣中,夏皎想起了溫崇月提到的事情,於曇名下的花店在蘇州有兩個店鋪,同時,她還接受許多花藝的委託的設計——比如某明星的婚禮,再比如和某個奢侈品牌的展櫃合作。
於曇的花藝作品,在業內獲得過不少讚譽。
“審美這種東西,可以培養,但天賦也很重要,”於曇頷首,“招兩年了,沒有一個合心意的。”
說到這裏,她歎口氣,看了眼張抱林:“原本抱林可以,不過他馬上要研三了,還是把精力用在學習上比較好。”
張抱林說:“姐姐,我能安排好學業和工作。”
於曇不置可否,她搖了搖頭,重新問夏皎:“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我這個人就是挑剔,要求高;你想來我這裏工作,也得先學習——聽溫崇月說,你過兩天還是回北京?”
夏皎說:“是的。”
於曇想了想:“我有個小徒弟,也在北京那塊兒,不過他學的不多,都是些皮毛……等會我打電話給他,回北京後,你先跟著他上幾天課。等崇月回蘇州了,你也剛好可以過來,我再把你帶在身邊調,教。”
溫崇月笑:“姑姑,你讓我再想想。”
於曇說:“怎麼?捨不得老婆?”
夏皎的手掌心出了汗,她向來不是個擅長做選擇的人,於曇說了很多很多,劈裏啪啦地往腦子裏鑽,她一下子沒辦法回過神。
還好有溫崇月。
溫崇月往夏皎的小碗中夾了一塊紅燒魤魚:“總得讓我們想想,這是大事。我知道姑姑喜歡皎皎,但這是我好不容易才娶到的老婆,你總得讓我和皎皎商量一下。”
於曇笑了:“那就再等等,不著急——吃飯。”
這可真是夏皎近期最努力的一次吃飯了。
溫崇月做的紅燒魤魚十分地道,沒放一點兒芡粉,仍舊燒得湯汁濃鬱,魚皮毫髮無傷,色澤紅亮,蘊著一層淡淡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