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皎仰面看著頭頂,這個房間中的裝修照明幾乎全部用的燈帶,或者落地的臺燈,目前隻看了一層柔軟的光芒,臥室窗簾白紗輕閉,氣流溫熱燻燻,有著淡淡的佛手柑香氣。
溫崇月的唇是熱的,他平時說話並不算多,但有著極其靈巧的舌頭。夏皎仰起臉,眼睛眯起來,看到頭頂一層一層暈開的燈光柔光,恍若置身溫柔浮海,難分西東,不辨南北。
別害怕,別擔心。
我不會傷害到你,放心交給我。
他的手掌溫暖,厚重不失靈活,呼吸如三月暖流,唇舌似五月微風。
春和景明,烈日破空,絹絹柔風拂重櫻,千萬樹花次第開。
痛覺如花,愛意未察。
夏皎抓住溫崇月的胳膊,她側看,隻看到對方小臂上的青筋,像她童年時候喜歡捏的空心草秸稈,她的指甲深深嵌入對方手臂上,目光迷茫:“溫老師。”
溫崇月安撫地親吻她臉頰:“我在。”
是的。
他在。
他是夏皎的丈夫,是她最親密的人,理所應當和她最親密。
夏皎閉上眼睛,溫崇月沒有鬆手,他溫柔地吻著她臉頰,低語,讓她放鬆,讓她冷靜。
在年紀尚小的時候,夏皎也曾經思考過未來如何,她認為一定會是找一個互相喜歡的人。畢竟地球上35億男人,怎麼可能找不到一個互相喜歡、滿足她所有期待的男性呢?
可還真得很難找到。
這比出門右拐去買一張彩票就中500萬大獎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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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的男人比蟲合蟲莫多,但好男人比三條腿的蟲合蟲莫還少。
夏皎這次選擇結婚也並沒有抱太大的期待,說她喪也好,說她悲觀主義也好,畢竟在婚前溝通時候,兩個人都確認這份婚姻的起始並不包含愛情,更多的像是為自己今後幾十年的人生尋找合得來的伴侶。
伴侶伴侶,自然也會有執行其他事情,比如溫崇月強調過的這部分,夏皎本來以為自己可以接受無愛的基礎,但不知為何,她還是不爭氣地哭出來,不是那種梨花帶雨的啼哭,更像是小孩跌倒在地磕破了膝蓋後的淚水。
溫崇月並沒有因為她的眼淚而中止。
他無奈歎息,看著夏皎這副瑟瑟不禁催的模樣,隻是抱緊,沉默地將唇貼在她的眼皮上,如其他部分,夏皎的眼淚也是同樣微鹹,像淡淡海鹽,她的確像是海裏養出來的人魚,容易破碎,就算是分尾苦楚也隻是委屈到不敢聲張的聲音,偏偏這種易碎感隻會成為督促惡魔墮落的催化劑。
不會有好心腸的神來拯救她,或者停止侵略,有的隻會是必須要承載的妄念深谷,隻會是預謀的宣洩,勢在必得的決心。
溫崇月胳膊上的肌肉被抓出三道紅痕,他捉住夏皎的手,側臉,去吻她泛白的指尖和斷裂的指甲。
盛滿眼淚的溫柔深淵中,夏皎第一次體驗到何為溫柔刀。
親吻和強,佔並不相悖,溫柔與暴烈可以共存。
-
夏皎做了一個極長極長的夢。
她夢到小時候跟隨爺爺奶奶去野外玩,挎著一個小籃子,雨後開開心心採蘑菇。不小心踩空,失足摔下深淵,深淵中有手腕粗的紫蟒,纏她手足,鑽裙破衣,嚇得夏皎拼命地哭,拼命地往外爬,卻還是被蟒纏住腰往深淵中拽。
噩夢的恐懼過於真實,醒來後的夏皎熱汗涔涔,房間中隻剩床邊一盞暖黃小燈,尚未睜眼,便聽溫崇月的呼吸聲,他輕輕地吸一口氣,無法判斷是在緩解,還是享受。
夏皎迷迷糊糊地問:“幾點了?”
“時間還早,”溫崇月簡單地將她按回去,壓住她的肩膀,俯身在她後腦勺發上落下一吻,“皎皎,繼續睡,不用管我。”
夏皎:“……”
怎麼可能不管他,高中物理課本上就講了,物體的振動頻率和音調是成正比的。具備求知欲的溫崇月樂意去測量這個正比例曲線的最高峰點在哪兒,他看上去溫文爾雅,卻藏了不知足的一顆心。夏皎困困昏昏睡過去,再度醒來,外面已經全然黑透。
夏皎坐起來。
她按了按腦袋,聞到淡淡的香味。
拖鞋就擺在床邊,規規整整,她想要穿鞋,腳趾觸碰到溫熱的木地板,皺了眉,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氣。
聲音驚動外面的人。
“醒了?”穿著黑色睡衣的溫崇月走來,他示意夏皎坐好,溫和地問,“想吃東西嗎?”
夏皎點頭。
她不知道溫崇月究竟有沒有休息,他煮了南瓜濃湯,顏色金燦燦,沒有額外放糖,是南瓜自身的清甜味,鮮冬筍生炒鴿松,補氣血的紅棗枸杞養生湯,還有香菇白菜混湯麵,餐後小甜點是糖漬橙皮,清口提神。
溫崇月對下午之事頗有歉疚:“抱歉,憋得有些久。”
夏皎眼睛還紅著,她小聲回饋:“沒事,我喜歡這樣。”
“那我放心了,”溫崇月松了口氣,他親自盛了一碗紅棗枸杞養生湯,遞到夏皎面前,誠懇地問,“今晚還可以嗎?”
夏皎:“……”
經過兩日相處,夏皎用黑眼圈切身領悟到,溫崇月口中的頻繁是指什麼意思。
溫崇月沒有說謊,他的確擅長廚藝,也會研究養生湯飲——當然,這些養生湯飲都是為了夏皎所準備的。和之前每日吃外賣、或者公司樓下餐廳相比較,現在的夏皎的確臉色紅潤許多。
開年復工第一天,夏皎就跑斷了腿,春季新品發佈,還有一系列的宣傳活動和策劃,她的頭疼沒有得到太多的緩解,太陽穴經常突突地跳著痛。醫生開了穀維生素片,在溫崇月的監督下,她每日都吃著,可惜並沒有見好。
夏皎暫時沒有搬到溫崇月那邊去,她租賃的房子還剩一個月才到期,合租的室友不打算繼續“北漂”了。近十年,除非在風口上起飛,不然很難攢錢買得起一套房,和大部分曲線救國的人一樣,室友和男友在天津那邊入了集體戶,倆家人一起買了一套房子,剛裝修好,過完年就搬進去了。
夏皎也不打算繼續租了,隻是還沒想好該怎麼和房東說,在她重新回到這套房子的第二天,房東上門,按響門鈴,第一句話,就是客客氣氣地要漲房租。
“疫情影響啊,肉漲價了,大爺我也得吃肉啊,”房東是個喜歡在早高峰擠公交去遛鳥的老大爺,他聲音洪亮,滿面紅光,“大家工作都不容易,你也看到了,現在卷錢就跑的二房東那麼多,我現在一個月多收你500房租,算不算我夠厚道了?”
夏皎客客氣氣地告訴他:“大爺,我不打算續租了。”
房東瞪圓了眼睛,他皺眉:“你怎麼回事?不打算續租你得提前倆月告訴我啊,這個時候你說不續就不續,我怎麼找租客?”
夏皎提醒他:“我記得合同上說是提前兩周。”
“我說倆月就倆月,”老大爺提高聲音,他很不高興,“你這孩子——”
他嗓門亮,一句話喊響樓道燈,夏皎工作勞累一天,本來想和聲和氣的溝通,沒想到又被他突然這樣吼,愣了兩秒,還沒說話,就聽到熟悉的聲音:“皎皎,怎麼了?”
老大爺轉身,隻看到一身材高大的男性,面容清俊,西裝革履,黑色大衣,領帶打得一絲不苟,看上去像是剛從談判桌上下來,手裏卻拎著飯盒。
這幢樓好幾層都是大爺的,他確認自己不認識這個租客,問:“你是?”
溫崇月禮貌地說:“我是皎皎的丈夫。”
他將飯盒遞到夏皎手中,看著妻子的表情,輕拍她肩膀,示意她先進去,低聲:“我來解決。”
夏皎拎著飯盒進了房間,也沒有心情吃。
不到兩分鐘,門鈴又被按響,夏皎跑過去開門,看到溫崇月。
房東已經離開了。
夏皎請他進來,她小心翼翼地告訴對方:“今晚你可能無法頻繁,我生理期到了。”
溫崇月原本正在脫大衣,聞言,揚眉。
他張開雙臂,無奈地說:“過來,摸一下,告訴我,你感受到什麼?”
夏皎感覺他的要求有些奇怪,但也不是不理解。
貼過去,她誠實地回答:“燙。”
溫崇月沉默兩秒。
他握住夏皎的手,往上移,按在他胸膛上。
他斟酌言詞:“皎皎,我想讓你摸我的良心。”
“而不是摸會讓我喪失良心的東西。”
7、黃豆燉豬蹄
西芹腰果
夏皎摸到溫崇月的心跳,和緩有力。
她愣了兩秒鐘,才抽回手。
關於“良心”的論證暫時告一段落,溫崇月頗有些無奈,他調侃:“在你心裏,我就是一個色中餓狼?”
夏皎正在拆溫崇月帶來的飯盒,被他一句話堵得臉漲紅,好久,才小聲告訴對方:“……因為你說了,這個很重要。”
溫崇月挽起襯衫袖子,一直到手肘,露出一截肌肉流暢的手臂,青筋在上,頗具有隱而不發的成熟韻味,映襯著夏皎指甲抓傷的痕跡。
夏皎移開視線。
溫崇月將盛著餐食的小方格挨個兒取出,黃豆燉豬蹄,西芹腰果,蘿蔔糕,紅豆板慄粥,擺在夏皎鋪上草莓圖案的桌子上。
“我和房東談妥了,”溫崇月對夏皎說,“這個週末,你搬到我那邊去,他將押金和剩下這幾天的租金退給你。”
夏皎愣神:“他這麼好說話?”
紅豆煮的酥爛,板慄香噴噴,她很餓,很快就吃掉了一小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