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呼吸有幾分急促。
他的表情像給造了一座無人之島, 他邀她去荒煙處共舞,島上隻有他,隻能看他, 不容拒絕。
孟秋指尖伏在他的襯衫扣,一如她的嗓。
“好。”
她低低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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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會前兩天, 孟秋問趙曦亭能不能先回裕和庭住幾天,他笑著睨她, 做新娘啊。
孟秋紅著耳朵誠實道:“天天在一起,沒有約會的感覺。”
趙曦亭捏著她下巴,眼神有點危險,“看不出來你喜歡新鮮感啊孟秋。”
“我是不是以後得努力多給你來點花樣?嗯?”
孟秋心口一跳一跳,“不是那樣的意思。”
最後趙曦亭還是妥協住回裕和庭。
見面當天,孟秋早起,穿上他送的裙子,他送了很多東西,但她基本上沒有用過。
他隻管買,盡他做男朋友的義務,卻也不蠻橫地逼她一定要穿。
款式全考量過她的風格,隨便挑一件都很合身。
她很久沒化妝了,步驟繁瑣,因此花費了不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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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秋對著鏡子,慢慢地看著自己的唇染紅,像一夜入秋的紅楓,踏上奔赴未來的列車。
她抓起頭發,編了側邊麻花馬尾,拉扯蓬松,發尾夾上做完這一切,看到趙曦亭給她發的消息。
——我到了,起了告訴我。
孟秋拿起常用的包,斜跨好,明明他們什麼都做過了,但她穿過走廊往外走的時候心尖忍不住砰砰直跳。
她深吸一口氣,吐出來,最後才打開門。
趙曦亭靠著車,在玩手機,聽見動靜抬起頭,他的笑意幾乎是在孟秋青澀的眼底彎起來的。
雪山化雪般清風徐來,又輕輕銜著她神經,咬住撩撥。
他黑眸泛溫,鼻尖溢出一縷一縷輕笑。
孟秋走上前,不知出於什麼心態,左手迭著右手,掌心面朝他,蓋在他嘴巴上。
趙曦亭薄唇壓著她手心,步步進攻,孟秋節節敗退,直到手背貼到自己臉頰。
他語氣呷著壞,“現在親你,你是不是要和我生氣。”
他指尖懶洋洋地勾了一下她飽滿的唇,堆雪樣的指腹就染紅了。
“我會弄壞這個。”
他抱著她的腰,黏在她身上,壓低聲音,“但我好想親你。”
“怎麼辦,孟秋。”
他啄了一下她耳朵後面,“你這副樣子,我好想親。”
孟秋臉紅得滴血,聽著他綿長的呼吸在她發間緩緩挪動,他在吮她的脖子解饞。
“頭發……頭發也會弄壞的。”
趙曦亭埋在她腦袋後面沉沉笑了聲,“行,我們先出去。”
約會這件事,趙曦亭也沒做過,遇見孟秋之前,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談了,破天荒束手無策,身邊沒一個正經人可以參考。
他們平常出入的那些地兒,都不適合她。
他費盡心思選了條遠郊的文藝路線,決定完笑了一會兒,竟多了些少年心性的期待。
是個小鎮。
鎮上有塗鴉,宗祠文化濃厚,新開發的旅遊區,一條道都是文藝商品店,小玩意兒很多。
孟秋果然湊過去挑挑揀揀。
她習慣性放回去,趙曦亭半路握住她的手,“喜歡就都拿了。”
孟秋覺著沒必要,“不用了吧。”
老板見來了個財神爺,忙笑臉迎上來,怕他反悔似的遞了隻籃子。
“再挑點什麼?裡面還有。”
趙曦亭把她剛才把玩過的全放進去。
“家裡也該擺些你的小東西。”
“櫃子清靜不好看。”
他幹脆利落地掃碼付錢,牽著她的手,繼續往前逛。
孟秋溫聲說:“趙曦亭,你好敗家呀。”
趙曦亭停下來,看了她一會兒,突然笑得很厲害。
孟秋往前走了他還在笑,轉過身,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趙曦亭和她面對面,雙手交迭環著她的背,懶懶地笑說:“一想到你還有一年才法定,我就覺得自己挺不是人的。”
“給我個家吧,孟秋。”
他說得像玩笑,孟秋卻鼻子一酸。
她伸手抱住他,埋在他胸膛裡,瓮聲說:“我是不是不能說不呀?”
趙曦亭笑了聲,自然地回抱她,摸她的後腦勺,語氣蠻橫,“對,你說什麼我都隻當你說好。”
他們一路逛到了山腳。
趙曦亭問她要不要爬,孟秋有點犯懶,眼睛裡說想去,腿邁不開。
趙曦亭說那他背她上去,孟秋躲著說不要,趙曦亭一把把她背起來,笑說:“來都來了,我體力不差吧孟秋,什麼給你的錯覺我背不動你。”
孟秋莫名想到葛靜莊男朋友,她趴在趙曦亭背上,盯著他肌肉線條,悄悄地拿指尖劃拉了一下。
這山不高。
甚至隻能算半山。
但能看到燕城的半張臉。
她平日看到的是繁華莊嚴的那邊,此時是老式的,親和的,吱吱呀呀走入歷史長河的那面。
她指著西南面,“我們是從那邊來的嗎?”
趙曦亭坐在她後面,抱著她,“嗯”了一聲,又指了指她右邊,“看到那條鐵路了嗎?”
“往南開,就是你家。”
孟秋躺在他胸膛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心尖一動,眼朝四面八方吹來的風。
“趙曦亭,你說,人生是不是很奇妙?”
趙曦亭低頭看了她一眼,“你想說我們嗎?”
孟秋唇角輕彎,“我習慣了解題,無論什麼都迫切地想要一個答案,但人生這套卷子即使慢慢來時間也會告訴你心裡的選擇。”
趙曦亭嘆了嘆,平靜道:“許多事沒那麼難,錯過日出還有晚霞,錯過了今晚的晚霞,還有明天的日出。”
孟秋笑道:“趙曦亭,這就是你的生存法則嗎?”
永遠不怕最遲,永遠有重新開始的野心。
但說來說去,他這套蠻橫的法則反而化繁為簡了,從不內耗。
他選擇去內耗別人。
在他身邊,孟秋能學到這股力量,一切都不會是難事。
趙曦亭溫柔地抱緊她,頭探到前面,看著她的臉,“餓了嗎?去吃東西?”
孟秋點點頭說好。
下山孟秋說什麼都沒再讓趙曦亭背,趙曦亭笑笑沒強求,牽著她的手,陪她走得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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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去吃了最正宗的法餐,和許多情侶一樣,坐在大堂,趙曦亭提前準備了一大捧玫瑰,放在餐桌上當點綴。
餐廳東面有演奏的鋼琴和大提琴,深紅色的絨布從十來米高的大堂垂下,廳頂吊著水晶燈,氛圍華貴優雅,甚至有外國人穿綢質晚禮服出席約會,很是正式,偶爾能聽到幾句法語。
這餐飯足足吃了三個多小時。
快結束的時候,趙曦亭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一個首飾盒,將一條項鏈掛在孟秋脖子上。
他溫聲說:“太空了,戴著吧。”
孟秋摸了摸中間的鑽,說了聲“謝謝”。
趙曦亭坐回位置,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剛認識那會兒,我其實不大樂意聽你說謝謝。”
“但今天這句謝謝我接了。”
孟秋耳朵熱了熱,“一會兒去做什麼呀?”
趙曦亭唇角慢展:“本來想帶你泡溫泉。”
“你這化妝了,不大方便,過幾天帶你去吧,明後天晚上也成,隻要你有空。”
不知是和他待久了還是怎麼,孟秋從這句話裡抿出一絲多餘的味道來,撞上他春色憧憧的眼,大概是沒猜錯。
“流氓。”她輕聲罵。
趙曦亭吊兒郎當地撐著手肘,“怎麼說?想去哪兒?”
孟秋想了想,“繞一繞燕城吧,往長坡大道的方向。”
他們今天沒帶司機。
趙曦亭的意思是,電燈泡帶來做什麼。
他這次開得很穩當,市區最快沒超過五十碼,等紅燈也很規矩,開到一條江邊的時候,孟秋突然說,“我們下去走走吧。”
趙曦亭停好車,看到這江,沉默地凝視了一會兒。
孟秋和他說:“你等我一下。”
她走進一家花店。
孟秋捧著兩束白菊回來時,趙曦亭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她看著他,他腿邊繞了隻野貓,百無聊賴地伸手點一點貓的腦袋,不熱情不冷淡地逗弄。
趙曦亭看到她手裡的花,眼裡的情緒深奧難解起來。
她遞了一束給他。
趙秉君說,那個小朋友的家人每年都會來看看,事情報道出去連著幾年都有人去江邊祭奠江黎,但據他所知,趙曦亭一次都沒去過。
孟秋和他並肩,輕輕和他十指相扣,“我們也下去看看,好不好?”
趙曦亭肩膀松垮,笑了聲,看著她後腦勺,“趙秉君告訴你的啊?”
“我沒有那麼脆弱的,孟秋。”
“事兒都過了,我隻是不喜歡這些形式主義,所以沒特地為他來過。”
孟秋指尖合起來,碰了碰他的手背,柔軟的眼眸抬起來。
“我知道。”
她一動不動看著他佛塔悲僧一樣仁慈的眼眸,像是早就準備好說辭,在心裡說了一萬遍一樣,啟唇道:“既然是你的好兄弟,你親口告訴他一聲——”
“你現在有了一個喜歡你的女朋友,以後也會有一個小家,你的生活一定會順順利利,他多年前的祝福會成真。”
“你比我了解他,他聽了一定開心,對不對?”
趙曦亭眼裡的佛塔塌成廢墟忽然又重組,這幾秒,他的帧帧枯榮皆是上上籤。
趙曦亭眼睛有點泛紅,緊緊攬住她的腰,滾了滾喉結,“我剛才應該陪你去買花。”
孟秋:“嗯?”
趙曦亭唇印在她額頭,“再拿根錄音筆。”
孟秋還想聽他打算繼續說什麼幺蛾子。
結果趙曦亭話鋒拐了個彎,款款深情,“我愛你,孟秋。”
他閉眼緊緊擁著她,低喃化為空氣,深入她的肺腑。
“謝謝你喜歡我。”
仿佛她的喜歡是苦行僧唇上的一滴露。
他飲為朝歌。
孟秋心裡又是一澀。
趙曦亭牽著孟秋的手一起下了石階,將兩束白菊並排放在橋墩旁邊,他什麼都沒說,站了好一會兒,孟秋安靜地陪著他。
等他們上來,正是黃昏,橘子味的秋照在他們臉上。
孟秋看著街道冗長,筆直通暢,葉子落了還有春芽。
他們有無盡的明天。
孟秋看向趙曦亭英俊的臉,想起他幾個小時說的話,很是應景。
“錯過了日出還有晚霞,趙曦亭,你看,我們等到了晚霞。”
趙曦亭溫柔和她對視。
“嗯。”
“等到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