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大聲斥道:“兩件事能一樣嗎!”
趙曦亭譏诮笑笑,“臉面規則比天大,做什麼人吶?做狗得了。”
“提根棍棒敲打敲打,誰不老實?”
“畢竟人命在我們這兒可沒正確重要。”
老爺子瞪他,“少偷換概念。”
趙曦亭看著煙灰缸,不動聲色地吐出一口,面容寡淡,徐徐吐字,“爸,還有件事兒我特好奇。”
“我哥既然是您聯姻對象和別人的孩子。”
他緩緩抬眸,似笑非笑,往人心窩子戳,“您出於臉面認下他那會兒,有沒有一秒鍾覺得他是您成功人生的敗筆啊?”
“我對我哥沒意見,但您這不是自討苦吃麼?”
老爺子氣瘋了,把花瓶往他腳底下一掼,手都在抖,青著臉罵:“滾!你現在就給我滾!”
趙曦亭笑了下,站起來,挑釁地在他面前擰了煙,彎腰從容地對他說:“我滾可以,還是想重申一遍,我隻會娶那一個。”
“該想通的不是我,是您。”
他和老爺子鬧翻不到一小時。
母親電話緊趕慢趕就到了,說:“你爸出發點是好的,家庭有差距的話,未來的路很難走,曦亭,你能保證十年如一日地喜歡她嗎?”
母親很溫和,輕輕地提醒,“未來的事誰都保證不了,別害人家小姑娘,到時候遭罪的一定是她。”
趙曦亭思緒回籠,手指嗅上孟秋塌軟的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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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骨頭這麼細,細得有時候他都不敢用力。
他面容纏進她的頭發裡,貼著她的耳朵,親昵地磨。
“孟秋,多跟我要點什麼吧。”
孟秋“诶”了一聲,他們不是在說香和茶麼,“要什麼呀?”
趙曦亭埋在她肩上,手臂將她圈緊了,“車子、房子、錢、珠寶、包,看得見的,貴的,價值高得能唬住我的。”
孟秋彎彎唇:“我要那些幹什麼呀。”
趙曦亭深吸一口氣,仿若嘆息,“你總得為自己貪些什麼。”
他居然有一絲恐懼,怕有朝一日辜負她。
她真要貪的話,應該貪他什麼呢?
她也不知道。
孟秋望著一屋中式木質家具,挪了挪眼,高抬起來。
“趙曦亭你不是想過中秋嗎?明天我們點個燈籠,在燈籠底下賞月好不好?”
趙曦亭跟她一同看過去,笑了又笑,“真不湊巧,那燈籠壞了。”
-
孟秋覺得自己能修,換個燈泡就行。
可是這院子什麼都有,青蕪荷塘,廊道驚風,就是沒有燈泡。
她無意中進了側屋的標本間,一簾子裡面全是動物骨頭架,嚇得急忙甩上門。
趙曦亭聽到動靜走過來,撿起她掉地上的紙團,“嚇著了?”
他抱住她的肩,在背後拍了拍,“北平年間有股收集標本的風潮,我姥爺也跟了陣風,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玩意兒。”
孟秋臉蒼白,她剛才沒開燈,屋子裡又暗,沒心理準備自然彷徨。
趙曦亭推門進去,橘橙橙的光柔和了標本的鬱氣,“那兒還有塊匾,明代還是清代的我忘了。”
“你看,沒什麼好怕的。”
鳥獸的骨頭居多,還有羽毛,拘在圓柱形的玻璃蓋裡,大一些的就不知道是什麼了,和人等高,還有尾巴,有點像恐龍。
趙曦亭環顧一圈,“當時他們覺著這是種美學,也是某些東西存在的證據,好多現在都不能買賣了。”
孟秋還是說:“怪嚇人的,出去吧。”
趙曦亭沒動。
孟秋頭一抬,撞進他黑沉沉的眼睛裡,不知怎麼毛毛然立起雞皮疙瘩,愣住了。
趙曦亭俯身和她平視,唇邊卷起笑,逗她:“怎麼了,怕我也把你做標本啊?”
在這種房間裡聊這個屬實有些陰間。
孟秋拘著肩膀搖搖頭,怯生生的。
趙曦亭一把把人扛起來,扔在一張軟塌上,額頭頂著她,含笑問:“小腦袋瓜一天天想什麼。”
“做成標本誰陪我睡覺,嗯?”趙曦亭親了一會兒才放過她。
他瞧了瞧手裡的紙團,“拿紙擦什麼呢,弄這麼黑。”
孟秋紅著臉,從塌上支起來,“我看到幾張春晚的錄像帶起了灰,手摸髒了就擦了擦。”
趙曦亭若有其事地看了眼襯衫,“你是不是也抹我身上了?”
孟秋嗔道:“還不是你先……”
“為什麼會有那麼多春晚錄像?”
趙曦亭松弛地躺在榻上,頭往後仰,襯衫扣緊緊繃起,卡在喉結下面。
“小時候過春節,真挺小,沒怎麼記事,年夜飯總湊不齊人。”
“我想他們了,就開電視看他們一兩眼。”
“有一年他們說除夕回家吃,結果飯等涼了也沒等到人。”
“我給他們打了個電話,什麼都沒說就被我爸一通訓,掛完電話後我擱窗前看煙花,看了一晚上。”
“我後來想通了,不能什麼便宜都被我佔了。”
趙曦亭含笑看著她。
“是不是?”
孟秋聽得鼻子微酸,她跪在榻上,緩緩挪過去,抱住他的腰。
趙曦亭頭一低,下巴杵在她頭頂,手掌摸了摸她頭發。
“怎麼了?”
孟秋閉著眼睛,抱得更緊了,幾乎把他推倒。
“趙曦亭,幫我修燈籠吧。”
-
這個中秋夜讓孟秋難以忘懷。
他們先是好好吃了蟹,趙曦亭頗為講究地給她演示了一遍蟹八件怎麼用。
梁實秋在《雅舍說吃·蟹》裡用的是木質的蟹八件,他這套是白銀的,手握的地方還鑲了翡翠。
她鏟蟹殼的時候很沒技巧。
趙曦亭時刻注意她動靜, “力氣這麼小,你吃螃蟹還是螃蟹吃你啊?”
他伸手幫她。
孟秋倔勁兒上來,偏要吃著試試,結果裡面的汁兒濺出來,糊了一手,她傻愣愣地拿著長柄斧眨了眨眼,抽紙巾狼狽地擦掉。
趙曦亭笑得樂不可支,把弄好的那隻拿給她,再不敢讓她折騰。
孟秋又湊過來學。
趙曦亭捏著钎子拎起處理好的蟹腮,壞心眼在她眼前一晃,她嚇得往後縮,“诶?我剛擦完。”
趙曦亭幹脆把人撈腿上,換小匙舀蟹黃和蟹肉喂她吃,孟秋不習慣。
他把她當三歲小孩兒麼。
她說要自己來。
她細細抗爭的聲音在院子裡鬧開,這片土地原本荒蕪,她來一遭,奇跡地落下種子,萬物春生。
趙曦亭握住她的手,唇角呷笑。
“別動,我在養女朋友。”
月亮圓得很滿,以致於月暈泛濫,從黑夜裡掀起來,宛若吹開婚紗的新娘。
燈籠修好了,趙曦亭從犄角旮旯翻出一隻尚能用的燈泡,光線不可贖回地微弱。
剛好可以不喧賓奪主的賞月。
孟秋自始至終坐在趙曦亭腿上,原本還是溫柔的。
他隔著月紗觀摩她的臉,仿佛用目光在她身上署名。
他突然捏著她的臉,俯下頭,用嘴渡給她酒。
孟秋咽下去才知道喝了什麼,掙扎著站起來。
趙曦亭眼眸發淡,耶路撒冷的城門一般堵住她的去路,把她拉回來,摁她後腦勺,一口一口以吻的方式灌她酒。
酒淅淅瀝瀝弄湿了他們的喉嚨。
酒意燙得孟秋心髒微焦,邊緣滾著火線,一觸即著。
孟秋瞳仁泛軟,“把我灌醉想要做什麼?趙曦亭。”
趙曦亭手掌在她淋湿的脖子上來回輕撫,指尖沾著酒味抹在她唇上。
他湊過去,舌尖深得她腦袋往後頂。
趙曦亭吮吻的空隙低睫嘆息道:“你喝醉的樣子挺漂亮的。”
“孟秋,我想記住你。”
“這輩子隻記住你。”
“今晚可以對我更主動點麼?”
第58章 長生
往常趙曦亭舔她的脖子, 她肩膀都會下意識往上拱,羞怯地皺起皮膚。
今晚他飲她鎖骨上的酒,像暴烈的賭徒, 對她的渴求一覽無餘。孟秋有些熱, 展開了自己, 往後仰,手指鑽進他粗粝的發根, 上下撫動。
她好像看到了他的弱點, 細細地喘:“趙曦亭, 想要人陪你對你來說不是輕而易舉。”
趙曦亭咬她薄薄的皮, “我不是誰都可以,明白麼?”
孟秋脈搏被酒熨得滾燙。
“偏偏是我?”
他答得幹脆, “偏偏是你。”
趙曦亭薄唇膩在她肩頭, “命運來臨的時候, 不由你我。”
他說他不愛文學, 這句話出現在文章裡, 她一定拿標記筆劃。
他繼續說:“我是,你也是。”
不是的。
孟秋鼻息闔動,腿交迭盤在他的尾椎。
回顧這一年,是他折彎了她的命運。
其實他們後面呆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尋常。
假如在許許多多尋常的早晨, 黃昏,夜晚,沒辦法見到他了。
她會覺得世界很空曠。
他給予她的疼痛和愛都很震撼。
這算喜歡的話, 便是吧。
他本來就是讓人難以忘懷的人。
孟秋對著月亮,恍惚發覺他今天的味道有些不一樣, 睜開眼,往桌幾上看。
平時吃飯他習慣性會把煙盒拿出來。
今晚沒有。
趙曦亭長指搭著她臉頰挪正, “找什麼?”
這個動作是提醒她專心。
專心他的親昵。
孟秋躺在躺椅上,輕輕柔柔地看著他,裸白的手臂掛在他脖子上,微微施力,閉上眼,鼻子埋在他有力的脖頸上。
“找煙。”
找煙味。
趙曦亭聞言笑了聲,小姑娘湿軟的唇和鼻息噴在他耳後,他骨頭酥了一半。
她聞完了要走,趙曦亭按著她腦袋不讓離開。
“才發現啊?”
“再仔細查查。”
孟秋下巴靠在他肩膀上。
“為什麼不抽?”
趙曦亭把她拉開,垂睨她的唇,銜上去叼住,使壞地磨了磨。
“你不是給我扔了麼?”
孟秋一愣。
他說的是那天早上。
那天他像要把自己抽死過去,她才奪了的,沒有想管他的意思。
和上次開玩笑戒煙不一樣的是——
他沒有刻意和她討賞,甚至沒告訴她。
似乎隻要她願意。
他可以毫無底線地退讓。
孟秋從他肩膀上起來,看著他的眼睛,捧他的臉,視線輕緩滑到他鼻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