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簡短回了兩字。
——不急。
孟秋把手機插上電,林曄給她彈了幾條視頻邀請,她開靜音所以沒聽到,再撥回去已經沒人接。
林曄冬季學期開學前給她發過一張課表,孟秋順手就存了起來,照時間,這個點他應該在上《投資學原理》。
孟秋這批新生住的是新宿舍樓,四人間,空間也寬敞,每個人一張桌子,都睡上鋪,避免許多上下鋪爭吵。
孟秋一轉身就看到斜對面的喬蕤在哭。
喬蕤瘦弱的脖頸伏在臂上,若不是微弱的啜泣聲,旁人還以為她在小憩。
孟秋愣了片刻,放下手機走過去,輕聲說:“喬蕤,發卡掉地上了。”
“我幫你放到桌子上。”
人有時候是很簡單的動物,若是大聲哭泣,必然在尋求幫助。
若是肩負的壓力破碎又不堪,便隻敢沉默悲傷。
孟秋轉身之際,喬蕤忽然抓住她的手,指尖掛著湿漉漉的淚,她渾身都在抖。
“孟秋,你能陪我一會兒嗎?”
她嗓音沙啞。
葛靜莊洗完澡出來,看了看孟秋和喬蕤,衝前者搖搖頭,示意她別管。
喬蕤在寢室裡相對比較邊緣,每次打掃衛生總不在,夜不歸宿的次數也多,經常要她們幫忙打掩護,但第二天回來總會給她們帶新奇又貴重的小玩意兒。
Advertisement
那些東西普通學生根本消費不起。
不是一類人。
葛靜莊對孟秋使了個眼色,捎帶手把桌上的手機遞給她,指了指屏幕。
孟秋低頭看消息。
——聽說她今天在教室外面被人打了一耳光。
——之前她晚上不回來,我們不是猜她有男朋友了嗎?
——我們猜對一半兒。是有那樣一人,但男的結婚了,打她就是男的的老婆。
——你是不知道圍觀那些人說得多難聽,說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就是為了勾男人。
——可一碼歸一碼,化妝穿漂亮衣服關他們屁事兒。
葛靜莊三觀極正。
孟秋了然,這種事確實不好安慰。
道德層面上來說,喬蕤確實做錯了。
就在這時喬蕤的手機震了起來。
她不肯抬頭,舉起手胡亂在桌上摸,摸到之後拿到眼前一看,吸吸鼻子摁了。
她剛摁掉,對方又打過來。
反復幾次,她接起來崩潰地衝對方喊:“你他媽還想怎麼逼我。”
“要我去死嗎?嗯?”
“是不是要我跳樓才甘心啊!”
喬蕤在孟秋眼裡挺安靜一個女孩子,除了愛化妝和愛買新衣服,平時連大聲說話都不會。
孟秋和葛靜莊都嚇住了,怔怔看著喬蕤。
喬蕤摔了手機就往門外跑,孟秋怕出事,連忙追出去,在走廊拉住喬蕤的手。
喬蕤好似沒了求生的念頭,瘋了一樣甩開孟秋的手,直直衝向樓頂。
孟秋跑得急,半路摔了一跤,小臂磕在樓梯口,破了點皮。
她來不及細看,重新爬起來一路追上去。
好在寢室樓頂的門鎖了,不能跑到天臺上。
喬蕤一邊錘門一邊按門把鎖,哭得脖子青筋凸起。
孟秋什麼也沒說,坐在臺階上安靜地陪著她發泄。
喬蕤力氣耗了大半,終於冷靜了一些,癱坐在地上哭,孟秋往上走了兩層,坐在她旁邊。
喬蕤閉著眼睛,嘶啞道:“我沒做小三。”
“你信嗎?”
孟秋轉過頭,看到喬蕤糊著化妝品的臉亂成一團,口紅暈到嘴巴外邊。
她沒帶紙巾,就用手把掛在喬蕤臉頰上的眼睫毛摘掉,不讓她看起來像笑話。
“作為室友,我一定會說,我信。”
“我信不信其實在你心裡不重要。”
“有些事就是機緣巧合,起初你會指責老天爺為什麼是你,緊接著就開始在自己身上找答案,覺得一定是你哪裡犯了錯,這些事情才會找上你。”
喬蕤被戳中心中所想,淚眼婆娑地抬起頭,像站在迷宮路口的小綿羊。
“孟秋……”
孟秋繼續說:“但等以後你回頭看看,故事裡的每個人都沒走到絕境,你也沒自己想得那麼遭。”
喬蕤:“真的麼?”
孟秋笑了:“不信你以後瞧瞧?”
她們正對面的牆上有一面天窗,月暈好似將高樓的水泥熔化了,明晃晃一塊。
“疼嗎?”喬蕤指了指她的手。
“小傷,衝一下就好。”孟秋不在意地拉了拉袖子。
喬蕤沉默了許久,才鄭重道:“謝謝你陪我。”
“沒什麼,換成誰都會攔住你。”孟秋看著遠方,眼神平和輕松,“白天的事兒別在意,現在的人都很忙,裝不下太多八卦。”
“就是可有可無的樂子。”
喬蕤和孟秋一起抬頭看月亮。
“明天,我想把他送我的東西還回去。”
“然後和他一刀兩斷!”
孟秋聳聳肩,沒表態。
喬蕤下定決心之後心情似乎好了許多,往下坐了兩個臺階,和孟秋並排。
“孟秋你高中時期是不是人緣很好?”喬蕤好奇問道。
孟秋扭頭衝她彎了彎眼,“沒有。”
喬蕤眨眨眼等她說下一句,但孟秋並沒有深入這個話。
喬蕤沒有探尋別人秘密的欲望,很有分寸感的止住了。
喬蕤嘆息道:“我爸爸有過三個老婆,一個結婚了又離婚,就是我媽,另兩個沒有拿證,不清不楚地跟他過,彼此知道對方的存在,給我生了兩個妹妹,三個弟弟。”
“谷邦飲料就是我家的。”
“我知道自己畸形,從小缺少父愛,才格外喜歡年紀大點兒的男人。”
“他和我說他離婚了,我查過他手機,沒什麼秘密。”
“可能恰好因為沒秘密才是最大的秘密。”
孟秋確實震驚。
難怪每次買氣泡水,喬蕤都會避開谷邦這個牌子,也難怪她消費能力強。
沒開跑車來學校,已經很低調了。
喬蕤深呼吸了下,拍拍孟秋的肩,“我沒事了,咱們走吧。”
“今天你救了我一命。”
孟秋笑了笑:“沒這麼誇張。”
“操——他——媽——的——人——生,滾——蛋——去——吧——”
喬蕤趴在窗戶吼。
-
孟秋回到寢室發現林曄還沒回她消息,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她接連彈了幾個語音還是沒人接,便打了跨洋電話。
接電話的是個女生。
孟秋很快聽出來是章棕,心裡有些異樣。
章棕禮貌道:“嫂子好,我加你微信說吧,跨洋電話太貴了。”
孟秋“嗯”了聲。
章棕微信頭像是隻粉色底圖的棕色小熊,孟秋平時沒有太多窺探欲,今天點開了章棕的朋友圈。
她的背景是張私照,女生雙臂張開迎著海風,手裡拎著小白鞋,防曬服和黑長直的頭發被海風吹起來一點兒,轉過頭衝鏡頭巧笑倩兮。
一看便是家境優越,什麼都不用愁,性格明媚的女孩子。
撇開其他不提。
章棕和林曄哪兒哪兒都般配。
孟秋平靜地退出,覺得自己冒出這樣的想法很可笑。
她看到章棕給她發了幾條信息。
——林曄昨天開始發燒,我們叫了家庭醫生看,初步檢測是甲流。
——嫂子你別擔心,不是什麼大的病,養一養就好啦,有我哥和我呢。
她拍了一堆藥的圖片和一張男生的睡顏過來。
——林曄睡覺的時候都在叫你的名字[可愛][可愛]
——等他醒了我會轉達你找過他的事。
孟秋點開林曄的照片,眼尖地看到枕頭旁有個粉色發箍,也不知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才能把發箍落在枕頭上。
她發了句“謝謝”過去,又慢騰騰地打了一行字。
——甲流傳染性蠻高的,你保重身體。
孟秋原本想輸入的是:甲流傳染性蠻高的,你不怕麼?
章棕回道:
——沒事,我抗造。再說了,我和我哥還有林曄吃住都在一塊兒,要感染早晚感染,大不了一起生病咯。
孟秋深吸一口氣,壓了壓冒出來的不適感。
忽然覺得,喬蕤喊得挺對的。
過了幾天。
孟秋終於有時間把趙曦亭的衣服拿去幹洗,沒成想衣服料子太好,價格比普通衣物高了好幾倍。
孟秋問了好幾家,都是差不多回答。
但這件衣服,她真不能在宿舍洗,一狠心應了。
八成因為衣服衣料的緣故,店家將她當成大客戶,效率很高,笑容滿面讓她下次光臨。
孟秋拿回衣服的路上給趙曦亭發了張照片。
照片裡,他的大衣整潔地迭起來,邊邊角角熨得很平,放在紙袋裡,十分妥帖。
孟秋細細琢磨了一下,兼職還沒做,先花出去幾百塊錢,有些虧。
沒想到,趙曦亭回過來第一句就是
——拍小票,我給你報銷。
第05章 明媚
孟秋心裡有一杆秤,這衣服算是因為她弄髒的,就不能把賬算在趙曦亭身上。
沒有真把小票拍過去。
這幾天喬蕤迷上了請客。
葛靜莊平白蹭了喬蕤幾頓肯德基,癱在床上摸肚子,不肯起來再去吃夜宵。
一段不怎麼好的戀愛關系總是讓人心有餘悸。
孟秋心軟,知道喬蕤拿錢泄憤是為了填補失戀的空虛,她舍命陪君子,中午才吃了泰餐,晚上又去大世紀底下吃韓式燒烤。
五花八門的調味料和舌頭過不去。
很湊巧,喬蕤碰見了朋友。
穿著很像分享OOTD穿搭的網紅,款式大膽,身材高挑。
“小喬!”為首那個拎著黑色皮草包喜出望外高喊了一聲,腿又瘦又長,“正準備聯系你,在這兒碰見太驚喜了。”
喬蕤也很意外,笑著跑過去擁抱她:“你什麼時候回的國?”
兩人聊了四五分鍾,喬蕤的朋友忽然過來挽起孟秋的手臂,像認識很久一樣,親親熱熱地說:“旁邊樓上有包廂,小姐姐一起過去坐坐,都是年輕人,幾個央財的,還有幾位哥大紐大的,都是全球QS靠前的高材生,大家學歷背景差不多,交流應該沒什麼代溝。”
孟秋算不上社恐,隻是怕麻煩,喬蕤知道她想考海外碩士,慫恿了一下,說以後真去美國多認識幾個人,也好有個照應。
孟秋半推半被拉走。
大世紀這個地段算是燕城新區。
幾裡汀,拾醉,九號裡街音樂倉等等連鎖新開的live house和酒吧都在這裡,恰好燕城高校和全球前500強企業多,這邊全是年輕人。
但年輕人和年輕人也不一樣,譬如幾裡汀,沒有消費門檻,有座兒就能進,去的人最多。不像All going有最低消費,一晚上花掉幾萬屬於平均水平,樓底跑車一輛賽一輛的靚,裡頭誰不比誰豪橫,指不定某位親戚就是一方神聖。
一條街光影繚亂,低音音響延邊震,光是漏出來一道影,便紙醉金迷得厲害。
喬蕤朋友叫周諾諾,他們帶孟秋去的就是All going。
All going在恆勵投資大廈A座12樓,儀禮小姐比商場開業的還漂亮端莊。
前臺好似和周諾諾相熟,她隻是衝他們說了句,“再加幾瓶酒。”包廂號都沒報,對方已經恭敬點頭。
周諾諾小聲和孟秋說:“包廂裡面有雪碧,你要是酒量不好,咬死了喝的是茅臺。”
孟秋笑了下,對周諾諾頓生幾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