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慎遠嘴角一扯:“過獎,這次還是要謝程公子的。”那兩個婆子果然有問題,雖然的確他已經料到了。
羅慎遠把宜寧抱去嘉樹堂,既然知道是種迷藥,喂了些湯,過不了多久她就醒過來了。宜寧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的就是羅慎遠。“三哥?”她頓時想起來了,“是那個婆子打暈了珍珠……”
陸嘉學果然還想劫走她!
“我知道,珍珠找到了,那兩個婆子已經拿下了。”羅慎遠說,“你好好歇息,那蓮子羹有迷藥,你恐怕還要頭暈一會兒。”
迷藥還是有後作用的。宜寧揉了揉太陽穴,靠著迎枕問:“三哥,你早盯著那兩個婆子了吧?”
“嗯,不過你程表哥今日也過來了,他說羅宜憐的嫁妝有問題。”羅慎遠淡淡道,“你還沒吃晚膳,不然我教你給你端進來?”
“不必了,那藥應該用的不多,我倒是沒什麼感覺。”宜寧道,“今日府中有喜事,親戚往來得多。我要是不見久了,別人問起來恐怕不好解釋。”
羅慎遠想到既然那兩個婆子拿下了,便也點頭,陪她去前廳吃午膳。
林海如拉她的手,抱怨她怎麼才來。又說羅宜憐弄丟了那對滿綠的手镯,正發著脾氣呢。宜寧失笑,原來玉镯還真是丟了。她喝了碗乳鴿湯,抬頭看到羅慎遠跟羅成文說話去了,有人舉酒杯祝他什麼。
這時候林永從外面走進來,他的臉色非常難看。低聲在羅慎遠耳邊說什麼。
羅慎遠臉色一凝,跟林永囑咐了幾句話,林永立刻飛快地抱拳出去了。羅成文那桌的氣氛都不對起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羅慎遠隨後放下酒杯朝宜寧這裡過來,宜寧吃宴席這邊的都是女眷,看到他就臉紅,私語不斷的。
宜寧幹脆站過來向他走去:“三哥,怎麼了?你臉色這麼難看。”
“老師出事了,現在已經被皇上下了牢。我要立刻過去一趟。”羅慎遠說,“你在家裡莫離了護衛,我去去就回來。”
徐渭出事了!而且是下獄!宜寧心裡一震,這怎麼可能呢,徐渭下獄怎麼也是至德三年的事去了。現在才是至德二年啊。
當年徐渭是因為舉薦了荊州總兵,荊州被韃靼大破,徐渭才受了牽連下獄,以至於最後丟了性命的。但是現在根本麼有韃靼大破荊州,究竟是因為什麼?若是徐渭這麼早就造牢獄之災的話,三哥的命運豈不是要提前!
宜寧道:“你且去就是了,不用擔心我,我自然知道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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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擔心他,徐渭是羅慎遠的老師,徐渭出事,他肯定會受到影響的。
羅慎遠嗯了聲,暗中叫了護衛頭子過來,沒等宜寧看到。囑咐說:“一會兒花轎出門的時候你們就跟著,送到寧遠侯府為止。”
他叮囑完了這些才離去。
羅宜寧這個宴席自然是吃不好了。她讓青渠跟著她,去看看珍珠是否還好。珍珠讓王婆子打了一下,有些頭暈,躺在床上起不來了。
羅宜寧讓小丫頭拿毛巾熱敷珍珠的額頭,好讓她好受些。隨後問旁邊的小丫頭:“六姑娘那裡現在可還好?”
“說是正亂著呢,镯子沒有找到,兩個婆子又不見了。”丫頭答道。
宜寧才揉了揉眉心站起身,讓林海如管她去吧,她去前廳待客,前廳待客的女眷不夠。
丫頭婆子簇擁著她走在回廊上,日頭漸漸偏黃了,也快要到宜憐出府的時候了。
她突然看到有個人站在不遠處,背著手看她,微微一笑道:“宜寧。”
竟然是程琅。
剛才羅慎遠告訴她,程琅特地來了一次。
程琅走到她面前,看了看周圍的風景:“羅府的風景還不錯,雪後初晴,挺好看的。”
“怎麼了,你沒和他們一起喝酒?”宜寧問道。程琅怎麼獨自一個人在這兒看雪。“上次見你和謝二姑娘,倒也還不錯。挺般配的。”
“嗯。”他似笑非笑,然後沉默了。
宜寧見跟他沒什麼說的,也收了笑容道:“若是沒有別的事,那我先去前廳了吧。”
“我來找你是有事的。”程琅說,“與我喝杯茶吧。”
宜寧叫人在亭子裡擺了茶具,小爐裡的火燒著,很暖和。水壺裡咕嘟地冒著泡,這茶要過三四遍水才能出色兒。她在過水,外面越發的熱鬧起來,羅成章給羅宜憐的排場倒是真的挺大的。天色更暗了些,水上有種淡淡的紫色。
丫頭婆子都去看熱鬧了,外面守著幾個護衛。宜寧說:“你究竟有什麼事?”怎麼隻看帖泡茶沉默不語的。
“你對羅慎遠是一片真情了嗎?”程琅問道,他喝茶如同喝酒一般,宜寧覺得他根本沒喝出自己的茶是什麼味兒。
羅宜寧不知道他怎麼提起這個了,沉默後說:“阿琅,他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
程琅笑了:“我覺得,你一輩子也不會想到別的人了。”
羅宜寧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把茶壺重新放上去,水又開始響了。
“這世上的事,沒有說的明白的。”羅宜寧慢慢地道,“也許你意想不到的事,隨時都會發生。但是對我來說,我更喜歡寧靜的生活,沒得什麼算計。其實你說得也對,也許我這一輩子……”
“你總要給別人機會的。”程琅突然在她耳邊說。“對不起宜寧,沒有什麼安不安定的。”
宜寧還沒問他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突然他一記手刀砍在她的頸後。她張大眼,還沒有反應過來為什麼,程琅不是幫她的嗎?
而外面那幾個護衛卻不為所動,似乎根本就沒有看到。不遠處的青渠被另一個小丫頭拉著說話,宜寧昏倒在程琅的懷裡。
程琅慢慢地摸著她的頭發,低聲說:“去準備馬車。”
聲東擊西,他才是真正的棋子。而不是那兩個婆子。
對不起宜寧。
第170章
羅宜憐被大周氏扶上了軟轎。羅府非常的熱鬧,她聽到喬姨娘不舍的哭聲,父親在微笑著向她揮手。
她在上轎子之前想到了很多事情。
以後能揚眉吐氣地活著了,不用看別人眼色,還要叫別人來看她的眼色。那些對不起她們的人,她都不會忘的。
但同時她腦海裡浮現一個高大的身影,略帶謙和的笑容。她長這麼大,給過她異樣感最強烈的一個人。也許是因為他可憐,她單單是出於同情。也是是因為他溫柔,是那種真正溫柔到了骨子裡的人。也許是覺得他太傻,若是她的話,決不允許別人這麼踐踏自己的自尊。
羅宜憐抱住了懷中的寶瓶,隨著轎子的抬起。她嘆了口氣,然後嘴角浮現一絲笑容。
羅成章終於是把人送出了門,長出了一口氣。雖說是妾室,但畢竟是做陸都督的妾室,比起別人的正室還要榮華。回望一眼才發現羅宜寧不在,不由又皺了眉問:“送憐姐兒出門,她三嫂怎麼不在,去哪兒了?”
“三太太方才不舒服,許是回去休息了吧。”有下人答道。
羅成章聽了心裡越發的不喜,送親她也不願意去,現在憐姐兒出門都不來送送。實在是太不規矩了!
他也許真該以公公的身份好好拿捏她!沒得讓她這麼沒規矩的。羅成章吐了口氣。
送親的隊伍就這麼出了門。羅慎遠的人則在隊伍後面遠遠地跟著。
紫禁城大雪如蓋,銀裝素裹。
皇宮內氣氛詭異,換了朝服的羅慎遠跪在乾清宮門內,內閣眾人皆在其中。皇上帶著怒氣斥責的聲音傳出來:“他不服,朕便叫他服了再說!以下犯上,誰來為他求情,朕也一並論處!”
羅慎遠閉了閉眼睛,江春嚴想站起身說什麼,羅慎遠一把捏住他的胳膊讓他別站起來。
昨夜皇上下旨抄周書群的家,徐渭聽了氣結許久,當時他以為徐渭不會這麼衝動。誰知道他竟然一早來給皇上進諫,也不知為何惹得皇上動了大怒。聽伺候的人說,徐渭立刻跪下求饒,皇上卻不為所動,當場就去了他的梁冠打入了牢中。
徐渭雖然是次輔,卻也一向是性情中人。隻是羅慎遠沒想到他會這麼性情,周書群死局已定,再怎麼說又有什麼用!
皇上說話的聲音冷漠而陰沉:“這次朕決不輕饒了他!這次輔他也別想當了,年老失了分寸,在朕面前說出這些話來,戶部尚書職位暫停,讓他給朕好生反省!”皇上斥責完出了好一會兒氣,才叫太監被轎去董妃那裡。
皇上走後羅慎遠一行人才從殿內出來。
羅慎遠在漢白玉臺階下停頓,有個太監走到他身邊,拂塵一收給他請了安,低聲說:“……奴婢聽到,徐大人參了汪大人一本,說他欺君罔上,陷害忠良,想為周大人伸冤。皇上聽了當即更怒,說他‘你豈不是在說朕忠奸不分,是個昏君了!’徐渭大人才知不妙,立刻跪地了。但是也來不及了……”
羅慎遠沉默。徐渭一直勸皇上不要潛心於道,又勸皇上少沉迷後宮。去年皇上想升董妃為貴妃,徐渭也是勸阻。皇上早就不耐煩了,君恩如雷雨,誰知道什麼時候收回去。皇上最恨別人幹涉他,何況汪遠一向得他信任,由不得別人來說。
太監說完先退到一旁,羅慎遠才對江春嚴說:“江大人,剛才是決不能求情的。一會兒我去牢中見老師,勸他先給皇上認錯。”
江春嚴凝眉道:“我方才也是實在聽不下去了,一時衝動。隻是徐大人一向固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