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外頭有人通傳,說羅成章過來了,一般女眷怎麼可能是他接待,不過是曹夫人代表陸嘉學,所以特殊些。羅成章進來就冷冷地看了羅宜寧一眼,曹夫人起身見他,羅成章笑著讓她坐下來:“曹夫人麻煩跑這一趟,我方才在外頭聽到你說的話。我女孩兒得都督看重是她的榮幸,都督要人送親,自然是可以的!您隻管回去稟了就是。”
曹夫人的表情這才一松:“虧得羅大人識禮,那我就回去稟報都督了!”
宜寧聽到這裡就明白過來,羅成章剛才一直在旁邊聽。
等管事婆子送曹夫人出去之後,羅成章才沉下臉。語氣不太好:“老三媳婦,憐姐兒要嫁給都督大人,他說什麼家中盡管答應,你怎麼能駁了曹夫人的話!要不是我在外頭聽到進來,你要怎麼收場?”
宜寧站起來說:“父親,古往今來沒得娶妾室還要送親的道理。您要讓送親隻管送吧,總之我不送親。您看您從大嫂、二嫂裡挑哪個出來都成。”
羅成章覺得她不識抬舉:“給憐姐兒送親怎麼了?又是送去寧遠侯府,難不成還失了你的身份!你不願意就罷了,別的哪個不是搶著送,還缺你一個不成!”
羅宜寧不跟他爭這個,冷眉淡眼地告退了。
見她走之後,羅宜憐就拉著父親的手道:“三嫂嫂跟您說話,著實不太客氣。您是她的公公,按理說怎麼吩咐她做事,她都不該說一個不字。讓她送親,難道她還敢不送不成!”
羅成章拍了拍她的手:“你三哥維護她,背後又有英國公,我也不能說重了。不過你以後嫁了陸都督,怎麼說她也不敢反駁你,你等著就是了!”
羅宜憐其實心裡清楚,她就是心裡不舒服而已。
說罷,羅成章吩咐她出嫁後的事,羅宜憐笑著聽他說去了。
羅慎遠下午回來後,羅宜寧跟他說了陸嘉學要求送親的事。
羅慎遠反問:“他可說了一定要誰送?”
“這倒是沒有。”宜寧給他碗裡添羊肉餃子,舀了一勺醬,“我回絕了,父親應該會去請大嫂。她家有些底蘊,父親看重這個。”
羅慎遠吃著餃子,道:“那隨他去吧,讓誰送親就誰。你可收拾好了?一會兒吃了飯就出去。”
宜寧的小包裹都打好了,點心瓜果,茶壺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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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羅慎遠什麼都沒讓她帶,就讓她披了件鬥篷,帶著她出門看廟會。
雖然已經是黃昏了,廟會還是很熱鬧,街沿巷裡都掛著燈籠。從周圍來趕的百姓帶著兒女,駕著牛車的,拉著骡子馬的,熙熙攘攘。還有富貴人家的馬車,僕從跟隨。路上有各類的吃食,炒瓜子炒豆子、幹棗、柿餅、白糖梨膏、桂花酥糖。
看著就叫人覺得熱鬧,宜寧便讓人下去買。
羅慎遠攔住她:“這街邊的吃食……”
宜寧看著他:“我小時候你不是常給我買嗎?”
羅慎遠看她一眼,說道:“給你買的東西豈能馬虎?都是從大糕點鋪子裡買來的。你覺得像是從街邊隨便買來的嗎?”
宜寧心裡微動,笑道:“那便不買吧!”
她又下不得馬車,外面雪被踏得化了,地上湿漉漉的倒映著燈籠紅色的影子。她坐在他身邊,兩人靠得很近,車內又昏暗得很。這樣坐著靜靜靠著他,覺得他好像要溫暖一些,呼吸竟然清晰可聞,宜寧竟然覺得不敢挪動絲毫。
羅慎遠讓車停了下來,低聲吩咐了幾句。一會兒有護衛小跑著過來,手裡捧著一袋桂花酥糖,剛切出來的糖還是熱的,燙手。
他遞給她說:“吃吧,隻能吃這個。”
其實宜寧不是那麼想吃的,熱熱的桂花酥糖香味很好聞。她剛吃了一塊,抬頭想問他:“這還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吃?”
“好吃嗎,那我嘗嘗吧。”他說。
宜寧拈了一塊桂花糖酥正要放在他嘴邊,但簾子突然被放下來了。黑暗中有個溫熱貼上了她的嘴唇,宜寧有點沒反應過來。其實也不過是片刻的功夫而已,狹小的空間裡被他包圍著,什麼都看不清,唇齒之間卻是桂花酥糖的香味。
“挺甜的。”他說。
宜寧聽到外面舞獅的熱鬧動靜,手被他牽在手裡,心想他怎麼這麼平靜啊,仿若無事啊!她手裡的桂花酥糖倒是一塊也沒有再吃了,剛才他根本就不是想給她買糖的吧!
到了個山西商會前面,羅慎遠帶她下了馬車。這個商會上面可以看到走馬燈,舞獅子,吹糖人。另一邊能看到寺廟裡的水陸法事,很熱鬧。那些貴人想看廟會,多半是到這裡來。
宜寧路上不怎麼跟他說話,掌櫃出來親自迎羅慎遠上了二樓。二樓是有隔斷的,隔斷的博古架上放的都是文竹之類的東西,宜寧跟羅慎遠先後上樓,就看到旁邊有個隔斷屏風隔開,但是打開了一扇,坐在裡面的人有些面熟,宜寧仔細一看,竟然是謝蘊!旁邊那個側臉清俊的男子不是程琅還是誰。
兩人也是帶著婆子僕從,在這裡賞廟會。隻是沒注意到他們。
想想也是,程家也在這附近,住得又不遠。
羅慎遠看到謝蘊坐在程琅旁邊,就側頭問宜寧:“你想去打個招呼嗎?”
“算了吧。”宜寧也不知道和他們說什麼好,拉著羅慎遠準備避開。
但正在這時候,謝蘊卻側頭發現了他們,她站起身,對羅宜寧笑了笑:“羅大人,羅三太太,倒是巧了。你們要過來一起坐坐嗎?”
程琅聽到謝蘊的話,端茶的手微微有些僵硬。
第169章
清亮的茶水自茶壺中流出,薄胎的茶杯,因淺綠的茶水顯得透明。程琅將茶杯移至羅宜寧面前,單手一請:“喝茶罷。”
杯中茶香氤氲,如山嵐雲煙。
羅宜寧握緊茶杯,看他又拿了茶杯,給羅慎遠倒了茶。
窗外是熱鬧的舞獅隊伍,踩高蹺的隊伍,非常熱鬧。
謝蘊看著程琅俊雅完美的側臉,濃密斜長的睫毛,挺直鼻梁下柔和的嘴唇。外面的熱鬧映著他的側臉,街上還湿漉漉的倒映著燈籠的光,他似乎也映著燈籠的光。離她很近,又非常遠。她想起那唇瓣如何在她的身體上遊移,想起他的溫柔,而這些迷惑人的手段與他的冷淡一起,讓謝蘊看不透他。他究竟是喜歡她呢還是疏遠她呢。
論起情技的高明,怕是沒有人比得過他的。
謝蘊也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挽住程琅的手,笑著道:“阿琅,一會兒我想起旁邊的水陸法事燒符紙祈福,你陪我去吧?”
程琅眉頭微微一皺,他下意識地抬頭,發現羅宜寧並沒有什麼反應。
“自然的,你想去就去罷。”程琅說。
謝蘊靠著他的側膊,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演戲了。她很投入,她聞到這人身上淡雅的香味時一陣心悸。
羅宜寧默默地看他們倆一眼,這兩人是情投意合了嗎?
羅慎遠坐在宜寧身邊隻管喝茶,他對熱鬧沒興趣,對程氏夫婦也沒有興趣。不管她們是真情實意還是逢場作戲,跟他無關。他很闲嗎?
“你先下去吧。”程琅對謝蘊說,“我有話想對羅大人說。”
程琅要跟羅慎遠說什麼?謝蘊也很狐疑,抱著手裡的暖爐看他倆,這兩個好像嚴格說來算是政敵吧?
但她沒有多問,作為婦人家多問令人生厭。她起身站起來讓丫頭扶著手,慢慢走下樓去了。
羅慎遠靠著東坡椅背上,看著他道:“程大人有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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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琅隻是一笑,看著羅宜寧說:“你知道的,他不殺你,必是有其想得到的東西。你要小心他,莫要掉以輕心。”
說完之後程琅就站起身,整理衣裳拱手下樓。
“你程表哥這話倒是說得奇怪。”羅慎遠想了會兒,笑了說,“陸嘉學為什麼會想殺你呢?”
羅宜寧喝了口熱湯,說:“我原來暗中聽到過他和父親說話,知道了些他的秘密。不說了,三哥,暖爐也沒帶身上,沒想到外頭天氣這麼冷,不如我們回去吧?法事什麼的就不去看了。”
雖然她早就知道陸嘉學肯定有目的,但是沒想到程琅會提醒她。難道他是知道些什麼?
羅慎遠道:“再等片刻。”
宜寧心想他還要做什麼,片刻後卻見小廝手裡捧著大大小小的紙包上來,躬身笑道:“大人,您吩咐的,沿路的東西都買齊了!”
宜寧疑惑地看他,他什麼時候吩咐的,他則起身拍了拍她的頭:“都給你帶回去。”
油紙包著香酥的炸肉丸,糯米雞,糖葫蘆,冰糖山藥,炒瓜子,山楂糕,白糖雪梨膏……他還是真的把沿途的東西買齊了啊!
宜寧手裡捧都捧不下,心裡輕盈極了。他幫自己拿著幾袋子幹果,高大的身影走在前頭不言不語。其實他手段多得很吧,輕易就撩撥別人去了。難怪別的女子喜歡他呢,他是不是也用這等手段去對付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