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徐氏就先看著宜寧,這魏家的人當真都是好看極了的。她先扶宜寧起來,給了個大封紅。再扶庭哥兒,庭哥兒卻沒得好脾氣,往姐姐身邊一躲不理她。
宜寧把他扶正,含笑說:“您莫要見怪,他是怕生了一些。”
女孩兒倒是識大體,徐氏忐忑的心稍微松了口氣。溫聲笑道:“無礙無礙,孩子總是怕生的。日後多親近些就好了。”
徐氏總有感覺,她說完這句話之後宜寧對她才露出了真的笑容,而魏凌一直盯著她的目光也才緩和些。
她下午認親的時候,魏家的外家次第來見她。徐氏振作精神,想到日後自己可就是英國公夫人了,需得振作才是。她坐在花廳外面,卻隱約聽到裡頭魏凌和宜寧說話。
宜寧是在說她很好,應當是個脾性溫和的人。魏凌聲音低沉,卻聽得模糊不清。但是聽得出對女兒是極為寵愛的,跟她說話言語就沒得這麼溫柔。
徐氏心有餘悸,幸好來之前哥哥嫂嫂講清楚了。這家的女孩兒是決不能拿捏的,方才見府裡的管事婆子等人對她也是言聽計從。若不是她已經出嫁了,這家裡她說話絕對比自己還頂用得多。
徐氏想拿些窩絲糖來討好庭哥兒。
他卻避開到一邊不理她,孩子氣地說:“我不吃你的糖。”
他當年接納宜寧,那是因為宜寧是和他有血親的姐姐。但是徐氏不是,他對繼母的印象就是一個陌生的女人,還要突然叫她母親。
宜寧在屋內聽到,快步走出來低聲呵斥庭哥兒。庭哥兒委屈地看著姐姐,卻還是被她帶到徐氏面前道歉。道歉之後回頭抱著姐姐的腿,像個小動物般黏著她。
徐氏想到自己在家做姑娘時的樣子,鼻子酸酸的。
嫁人和做姑娘沒得比,做姑娘家人會包容她。但是嫁人之後,她得好好去包容別人了。
她在英國公府就像個陌生人一般。
*
宜寧把庭哥兒帶回住處,好好訓斥他不給繼母臉面,日後照顧他的可是徐氏,又不是她。庭哥兒滾到她懷裡撒嬌,賴著姐姐不放。宜寧哭笑不得,把他的乳娘叫進來,好生吩咐:“若是繼母待他不好,告訴我,告訴父親,一定要說出來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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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哥兒直起身道:“她欺負我我就打她!”
宜寧卻打了他一下:“打什麼打!不像話,她日後是繼母了知道嗎?”
庭哥兒得知姐姐回來住幾日,高興得不得了,哪裡還管徐氏如何。隻顧著粘她。等了兩日羅慎遠不見宜寧回來,就休書一封給她催她早日到家。
宜寧也覺得不好久留,叫珍珠樓媽媽等人開始收拾東西了。庭哥兒對姐夫表示了不滿:“他有這麼多人伺候,為什麼非要要你回去!”
“你有這麼多人伺候,為什麼非要我呢?”宜寧把他揪開,多大了,還跟長她身上一樣。
正好趙明珠今日要入宮,宜寧把她送走,又載著滿滿一車的東西回了羅家。
回去的時候卻是正好林海如在吃午膳,招呼宜寧一起吃,正好問她英國公府的趣事。
宜寧挽袖給楠哥兒挑魚刺,一邊與她談笑。
一會兒喬姨娘和羅宜憐來給林海如請安。
喬姨娘今天精神很好,穿了件水紅通袖褙子,發髻上戴了酒盅大小的絹花。羅宜憐小姑子則看了宜寧一眼,眼睛別向了隔扇外。
喬姨娘坐下之後拿帕子掩口一笑:“今日來拜訪夫人,是想跟夫人說一聲,咱們憐姐兒的親事已經有著落了。”
林海如有點驚訝,竟然真的讓喬姨娘找到了個她滿意的?
畢竟原來看喬姨娘那副架勢,好像非要讓羅宜憐嫁個簪纓世不可。
林海如可知道喬姨娘擇婿的最低標準都是進士。不知道究竟是誰入了她的眼。
她讓羅宜憐也坐下,問她:“憐姐兒,你跟母親說道說道,這定的是哪家的親事啊?”
羅宜憐居然還不太願意,語氣淡淡地說:“……等提親的人來了,母親自然就知道了。”
小姑子小的時候還會裝懦弱可憐,這長大了,裝也懶得裝。成天的憂鬱,加上身材纖長,氣質如空谷幽蘭,看著很讓人驚豔。憑她這個樣貌,未必真的不能進高門大戶,隻是正室肯定當不得,畢竟是庶出的。
林海如碰了一鼻子灰憋了口氣。懶得管她們了,反正隻要不弄出幺蛾子就行,折騰隨便他們去,出了什麼事也別來找她收場就行。
楠哥兒現在路已經走得很好了,穿著小褂子蹣跚地在屋裡跑,惹得眾婆子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護著。林海如管家沒空,宜寧吃過飯後幹脆把他抱回宣景堂玩。
楠哥兒在宣景堂有些拘束,宜寧拿飴糖來逗他。這孩子也好吃糖,啃著甜甜的飴糖邁著蹣跚的小步子,追著宜寧跑,小尾巴似的惹人疼。
羅慎遠今日回來得早些,小小的楠哥兒就跑去扯他的袍子,化的糖都沾在羅慎遠的袍子上。他不太喜歡小孩,皺眉讓婆子把他抱開。
宜寧這好不容易才被他催回來了,怎麼還帶著個小人,他就是不喜歡別人粘著她。在英國公府有個庭哥兒粘著,回來又多了個楠哥兒小尾巴。
楠哥兒委屈地喊宜寧“姐姐”,要給羅慎遠吃的糖握在手裡不知所措。
羅慎遠才回頭問:“他叫你什麼?”
宜寧呵呵一笑:“你忙你忙,我得把他抱回母親那裡了。”
看到宜寧抱著孩子出去了,羅慎遠的手指微微敲著桌沿。他不喜歡孩子,但是宜寧很喜歡。
其實羅慎遠根本不願意要孩子,有了孩子,宜寧就會全心全意地疼愛那個孩子。他不太不舒服,就算那是他的孩子也一樣。
真是怕她有一日發現……他是這麼可怕,連分得她注意力的東西都不想存在。
*
宜寧次日是從噩夢中醒過來的,她總是想起陸嘉學在耳邊輕之又輕的那句話。
“我不會放過你的。”
她披了件外衣起來,發現羅慎遠不在了。
屋內的氣氛則顯得很緊張,門外多了好些護衛。宜寧分明記得羅慎遠今天是要沐休的,他卻根本沒有在家裡,實在是稀奇。
她覺得不太對,傳了林永過來問話。林永則告訴她:“卯時一刻大人突然被急召入宮,應當是有大事發生了。”
宜寧因此更忐忑了些,一直等到晚上羅慎遠都還沒有回來。
天邊一抹淡月牙勾,宜寧在庑廊下看了會兒,珍珠給她加了鬥篷御寒。心裡越發的忐忑起來,他這時候還沒有回來。外面也沒個動靜。
這時候林永急匆匆地過來了,跟她說:“……宮裡傳來消息,這次有人面聖直諫羅大人,編織罪名六條,皇上看了也驚疑,就把羅大人召進宮了。”
難怪到這個時候都沒有回來!
宜寧沉思,問道:“大老爺、二老爺可知道這事了?”
她是婦道人家,根本不好管。家中唯有這二人好管些。
林永就答道,“太太不用擔憂,方才大老爺、二老爺叫屬下過去問話,聽了就換了官服親自趕往宮裡了。現下應該已經到宮門外了。”
“我父親呢?”宜寧又問道。
曾應坤的事,說起來還是跟平遠堡有關。要是有魏凌在的話情形會稍微好一些。
林永一愣,才反應過來太太說的應該是英國公。“這個屬下不知,屬下派人去問問。”
宜寧嗯了一聲,又對林永說:“叫守夜的小廝注意著開門,傍晚許是要下雨的。”
書房裡點了豆大的燭火,宜寧有點打盹,還是想再等一等。打盹好久,珍珠都來滅了盞燈讓她好睡些,這才聽到前院有馬蹄和車轍聲傳來,宜寧立刻就醒了。燈火都亮起來,有守夜的小廝起夜開門的吱呀一聲,黑夜裡聲音顯得很遙遠。
宜寧醒過來,門口的聲響悉索起來。她忙披了鬥篷,帶了值夜的青渠出去迎接他。垂花門外好些人簇擁著他,羅家眾人,大伯父、羅成章,他養的門客幕僚,羅慎遠的臉色陰鬱卻很平靜。
宜寧聽到羅成文在跟旁邊的人說話:“三成軍功歸了慎遠——皇上動了大怒,扔出的砚臺差點把徐永清砸死,大罵他是誣陷忠良。”
宜寧聽到這句話心中一喜,那必定是沒有大礙了,她松了口氣。
羅成文想到剛才發生的驚心動魄,就有點按耐不住:“恐怕明日起來朝堂上下的言官都是打臉,皇上又覺得你受了委屈,怕要有不少的賞賜。慎遠,你好生受著!現在官位不能晉升,但日後工部尚書空缺了,非你莫屬。”
“尚書之位侄兒現在還不敢想。”羅慎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