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寧整理衣裳起來,側身的時候不小心輕輕地擦過他的嘴唇。
宜寧頓時感覺到他的嘴唇要熱一點,厚一點。而且能看到他清晰俊朗的眉眼。
羅慎遠突然就扣住她的手,宜寧看到他一向幽深平靜的眼眸好像燃著團火。她的氣勢頓時就弱了。
她想到自己睡著的時候,那隻手溫柔地撫著她的頭發。想到他擋在自己面前的身影。甚至是新婚那夜的局促。
羅慎遠總歸是理智回來了一點,想起和她約好了兄妹之禮。而且還答應了魏凌,怎麼也要到她及笄之後再行房事。她在他身下也太細弱了。“你先出去等著,我稍後就過來。”羅慎遠跟她說。
宜寧起身出去了。等他回到內室,婆子看到他立刻要行禮,羅慎遠擺手拒絕,然後輕手輕腳地躺到了宜寧身邊。
宜寧剛才一直裝睡等他,如今才漸漸沉入了夢鄉之中。
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滿室的晨曦柔光,羅慎遠正靠在床邊看什麼東西,錦被蓋了一半的身子,手指翻過書頁的聲音。
“醒了?”他淡淡地問。
宜寧點頭,叫丫頭拿她要穿的衣裳進來。
羅慎遠就起身先去洗漱,等出來的時候看到她坐在妝臺面前。別的婦人要塗脂抹粉,她年紀小還不用。玫瑰露滴幾滴在水裡淨面,然後抹些雪一樣的香膏子。今日要回門,回門應該穿得端莊大氣。
範媽媽親自重新給宜寧梳頭,梳了個漂亮的挑心髻,戴了柄嵌紅寶石的海棠金簪。珍珠吩咐婆子去叫馬房備馬車。松枝沒跟著陪嫁過來,她年紀已經到了,就由魏老太太選了個年輕能幹的管事嫁了。玳瑁如今是她房裡的二把手,忙挑了兩件地金的褙子讓她選。
羅慎遠吃了個端上來的素三鮮餃子,才對剛梳妝好的宜寧說:“過來吃早點了。”
他已經給她剝了幾個鴿蛋了。夾了幾個肉三鮮的餃子放在碗裡了。
等他抬起頭的時候,看到宜寧穿得如此明豔,倒是笑了笑。
“不好看嗎?”宜寧狐疑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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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看的。”羅慎遠恢復了平靜,點了點頭。
那他為什麼還要笑?
宜寧端起碗,看著他許久:“那有什麼好笑的?”
他慢裡斯條地繼續吃他的餃子,評價說:“像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宜寧聽了咬牙,勉強露出一絲的笑容,她可花了這麼多時間來梳妝的,總不能重來吧!
他指了指她盤子裡的鴿蛋和餃子:“要全吃完,吃完才準走。”但他感覺到她看著他,嘆息一聲,走到她身後。
“跟我過來。”他牽著宜寧讓她坐在妝鏡前,紅寶石海棠金簪從她的發上取下來了。修長的手指滑過宜寧的妝奁。從裡面挑了一支蓮花頭鏤雕金簪,一對蓮子米大小的紅珊瑚。襯得她的耳垂更白。他的手指又抬起她的臉。
宜寧僵持不敢動,指腹溫暖粗糙。明明就離得很遠,卻曖昧得很。
他看了許久,四目相接,宜寧又不好躲開。隨後才聽到他說,“嗯……妝容挺好的。”
等他讓開,宜寧一看鏡中自己。果然是比剛才好看許多,華貴而簡約。
兩人終於坐上馬車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回門的馬車走得快。宜寧看到他又拿著一本文書看,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兩人就坐在馬車裡沉默著。馬車一個搖晃,她沒坐穩差點晃倒,羅慎遠伸手穩住她。她就道:“謝謝三哥。”
羅慎遠點點頭道句不客氣,馬車內又沉默,宜寧就開始找話說,“我昨日和程家太太打骨牌,輸了一百多兩銀子……”
他終於抬起頭,合上折子看著她:“輸得挺多啊,好玩嗎?”
“輸錢哪有好玩的。還是母親拉著我打的。她輸得比我還多,輸得跳腳,讓瑞香又回府取了二百兩銀子過來繼續打。”
一個兩個都挺敗家的,一般人家可頂不住她們倆輸得,幸好他還算能賺錢。
羅慎遠面上點頭道:“你們闲暇無事,打打牌九也不錯。對了,我還叫人做了一副漢白玉的棋子,以後你跟著我繼續學下棋。”
宜寧聽了暗道,什麼打打牌九也不錯,這語氣明顯就是看不起打牌這等民間活動。要她跟自己繼續接受高雅藝術燻陶。
馬車吱吱呀呀停下來,外頭婆子就笑道:“三少爺,少夫人,英國公府到了。”
宜寧就笑眯眯地說:“三哥,我們該下車了。”
今日回門,英國公府早早地就準備起來,外院的廚房辰時就在預備午菜了。府裡熱熱鬧鬧的,魏家外家的親戚也來了。
下人通傳小姐和新姑爺回來了,魏凌連忙換了件嶄新的右衽繭綢的長袍去前廳。
他遠遠地就看到站在羅慎遠身邊,隻到丈夫肩膀高的宜寧穿著正紅色褙子,面色紅潤,神採奕奕。宜寧上前給他下跪磕頭,女孩兒回門就要帶著新婚的丈夫拜高堂、祭祖祠、認親戚的。魏凌心疼女孩兒,連忙扶她起來。幾日不見她甚是想念,怕她吃住不習慣。但看她好像在羅家過得挺好的,他又有點勉強地笑著說:“回來了就好!”
想想也是,宜寧畢竟跟羅家的人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怎麼會不習慣呢。
魏凌看向羅慎遠,剛才宜寧是挽著他進門的。羅慎遠今日未著官袍,隻是日常的衣著。
魏凌心裡還在想。他跟曾珩有來往。究竟是為了什麼往來?
無論他跟曾珩做過什麼,一旦被人知道,少不得要被懷疑通敵叛國。
他為什麼會背叛曾珩幫他?難道真是因為他是宜寧的父親。
魏凌心存疑慮,但畢竟大家都是政客,雖然他沒有羅慎遠這種文官政客來得正統。他讓宜寧先去給魏老太太請安,抬手讓羅慎遠在旁坐下,笑著說:“宜寧年幼,管理內務她還精通一些,別的可不行。還要你多多包容她才是,她這幾日做得可好?”
“嶽父不必擔心,她是人如其名的宜家宜室。”羅慎遠緩緩一笑,“她是年幼,我也十分憐惜她。”
“你原是她三哥,難為你娶她。”魏凌繼續說,“對了,當日平遠堡一事,我還有些事不明白。瓦刺部要於平遠堡伏擊我,這就連我的斥候都不知道的消息……你究竟是怎麼知道的?”
羅慎遠沉默地笑著放下茶杯。魏凌終於還是問他了。他就是再能幹,也的確不可能把眼線插到任何地方去。其實更多的時候,他的眼線都是針對朝廷文官的,特別是重要的部門和樞紐。邊關被總兵長期把手,是很難插進去的。曾珩是一個意外,他的確和曾珩有某方面的合作。
當年在保定的時候,曾珩是曾應坤的兒子,走馬喂鷹的紈绔子弟。羅慎遠與此人相識後發現這人相當的聰明,後來一起在保定陪他賭過錢,就算是認識了。曾珩在保定沒有名氣,等去了他爹的任地才是如魚得水,勢力越來越大。他就出主意與曾珩合作。
但是他和曾珩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說出來還是很惹麻煩的。特別他現在是新任工部侍郎,就在風口浪尖上。
“不是我不願意跟您說,而是您知道了對您不利。”羅慎遠說,“我的探子是沒有這麼厲害的,不然天下豈不是就在我手,這誰也做不到——總之戰功是屬於您的,這最為重要。”
羅慎遠這麼說,魏凌反而放心了一些。這話證明羅慎遠不是有意隱瞞他的。
他朗笑道:“罷了!你自己知道度就好,萬事不可過了。”隨後才讓羅慎遠跟著他去前廳,和魏家那些顯赫的外家會面。
女眷們跟魏老太太一起在後院的花廳喝茶闲談。宜寧這才發現在場的除了魏家外家,幾個姑婆、表嫂的。還有日常往來的勳爵家族的主母、老太太的。她向長輩一個個請安都來不及,宜寧就問芳頌:“……怎的這麼多人?”
芳頌含笑道:“小姐,老太太說順便做個茶會,誰想來得這麼齊。”
其實還不好猜,這都是簇擁來想看看狀元郎風採的。沒想狀元郎去了前廳,大家便有些失望了。
魏老太太拉著孫女進西次間裡說話,丫頭端上來一盤撥好的石榴。粒粒暗紅的石榴籽清甜可口,宜寧剛吃了幾顆。外頭就有人說羅慎遠來請安了,屋內的小姐太太們才興奮起來,壓著小聲的說話聲。
他跨門檻進來,給魏老太太請安。魏老太太連忙讓他起,見孫女婿玉樹臨風,俊雅沉穩。心裡喜歡極了,宜寧這三哥當真人中龍鳳,難怪屏風後這麼多說話聲。
羅慎遠知道被人看著,平日被人看得多了,他習慣了。
他笑了笑,請完安後跟魏老太太說:“孫婿前廳有事,便先告辭。”說罷拱手離開。
小姐的驚嘆聲就夾雜著失望,多幸運才能看這年輕的侍郎大人一眼,竟然片刻就走了。
魏老太太卻把宜寧拉過去,問她:“成親後,他待你好不好?”
宜寧總不能說本就說好了兄妹之禮相待,老太太可不知道這個。她正想著如何搪塞了過去。跟在魏老太太身後的趙明珠就說話了:“宜寧,你可不能太被動了。若是他還像兄長那般的待你,你就做些女兒的姿態……”
魏老太太覺得說得太直白,就斥責了趙明珠一句:“你這說的什麼渾話,沒得個小姐的樣子!”
“我這話渾理不糙!”趙明珠從小就跟魏老太太這般相處,嫻熟地拉著她的胳膊說,“我是怕宜寧她三哥對她總是兄妹之情,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以後她三哥要是納妾室怎麼辦。你瞧瞧方才,那些小姐眼珠子都要調出來了,知道人家成親了,還這麼不收斂。”
宜寧抓了把石榴籽吃,面前這倆外祖孫壓低聲音嘀咕她的私事去了,還不準她參與說話。
她想去外面透透氣,等剛出到門口,卻發現有個小小的身影站在離她幾根柱子遠的旁邊,正遠遠的看著她。
是庭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