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凌想到陸嘉學斬殺曾應坤的兒子,也算是幫了他,才沒有說什麼了。他跟陸嘉學生死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十分了解他的脾性,不重要的人他根本就不會在乎生死,就算是魏宜寧也一樣。
“比起你今日嫁女兒,我反倒更關心羅慎遠。”陸嘉學說,“曾應坤的兒子通敵叛國倒也罷了,奇的是,他跟你家新姑爺有書信往來。”
魏凌聽了眉頭一皺。羅慎遠和曾珩有往來?
“書信內容究竟是什麼我不知道,已經被曾珩銷毀了。”陸嘉學端起茶杯飲了口茶,“羅慎遠幫了你,也就是背叛了曾應坤的兒子,甚至謊漏了消息給他。既然他跟曾珩秘密往來,肯定就不止一日兩日了。為什麼他會背叛曾珩救你,難道就因為你是他義妹的父親?”
魏凌不是沒有懷疑過羅慎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他怎麼知道奸細存在的?而且事事比曾珩快了一步。
“你家這位新姑爺心機之深,突然來娶你女兒絕不簡單,怕是另有目的,你好好想想吧。”
陸嘉學放下了茶杯,準備離開了。“我還要進宮向皇上復命。今日打擾你女兒的親事了……我送她的嫁妝算是賠禮吧。”
“你我二人其實也有多年情分了。”魏凌突然說,“上次我二人因平遠堡的事離心倒也不必。你是都督,現在又是宣大總督,我自當聽從於你。”
陸嘉學聽了沒有回頭,嘆了口氣說:“情分是最不可維系的東西,一朝一夕說沒有就沒有了。你聽從於我最好,我做個靠山,應該也沒有什麼靠山比我更牢固的了。”
說完之後他就離開了英國公府。
魏凌一個人坐了很久,滿堂喜慶的布置還未撤去。他突然想起今日有人入侵的時候,羅慎遠熟練的指揮神機營的樣子,若是以後宜寧和羅慎遠不對付了……她肯定玩不過他。陸嘉學的話還是讓魏凌對新姑爺產生了一些憂慮。
*
宜寧這夜睡得意外的好,甚至比在家中還要好。但她早上就是突然從夢中驚醒,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猛地坐起。她隨即環顧四周,周圍陌生的陳設,紅綢紅錦被的東西才讓她想起自己已經出嫁了。這不是英國公府,而是府學胡同的羅家。
聽到宜寧醒了,珍珠帶著小丫頭挑了幔帳魚貫而入。手裡捧著銅盆、香胰子等物,要伺候她梳洗。
宜寧看到身邊的被褥裡沒有人,“三哥……”她說到一半又猶豫了,手伸進銅盆裡埋著,溫暖的水波漾著手。她換了說法,“姑爺呢?”
珍珠笑眯眯地說:“姑爺剛才讓奴婢告訴您,您早起就先洗漱吃早點。他卯時就起了,奴婢瞧著是往書房去了。”
Advertisement
估計是去處理公事了吧。
今早是要去奉茶的,應該一會兒就回來了。宜寧靠著臨窗大炕的小幾坐下來,任珍珠給她洗了臉。她拿了嫁妝冊子翻,突然就愣住了:“怎的多出這麼些頁?”
宛平的田莊、大興的鋪子。甚至還有什麼純金鏤雕福壽雙全紋梅瓶,翡翠玉佛像……
宜寧想起來了,這些不就是羅慎遠聘禮單子上的東西嗎!
那些可是聘禮,怎麼會把那些東西也寫在上面了,那可是足足四萬兩。難道魏凌就這麼當嫁妝讓她帶過來了?
宜寧立刻讓珍珠請陪嫁的樓媽媽和範媽媽進來,這兩位都是魏凌指給她的,隻說是伺候人的老婆子了。
兩個老婆子一進來,端看宜寧氣色和坐的姿勢就知道昨夜姑爺和小姐沒有行房事,笑容就柔和了幾分,回英國公府怎麼稟報心頭就有數了。這下才屈身行禮道:“太太有何吩咐?”
宜寧把嫁妝單子擱在了小幾上,指著那幾頁:“這是怎麼回事?”
兩個婆子面面相覷,然後樓媽媽才說:“國公爺說了給您當陪嫁,所以就添上去了。”
宜寧拿著這份厚厚的嫁妝單子有點手抖,多沉啊,六萬兩銀子!她深吸了口氣,魏凌就算是寵女兒,但這六萬兩銀子的嫁妝還是太重了。
不過嫁妝可沒有往回退的道理,宜寧也隻能來回看幾遍。都不知道是該感嘆她三哥有錢還是該感嘆她爹有錢,這些價值連城的東西都不放在眼裡,現在全是她的了。
剛看到嫁妝單子的衝擊還沒有緩過來,片刻之後又有丫頭進來請安,是羅慎遠新撥給她使喚的丫頭。幾個人次第走進來,宜寧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膚白貌美,細長高挑的扶姜。上次暗中跟林海如說話,說三哥不願意碰她們,自己卻有……
她看到扶姜不知道怎的就想起昨晚的事,兩人之間呼吸相接,他壓在她身上非常的熱,明明都能感覺到反應了。可是什麼都沒有做。
宜寧咳嗽了一聲,她是不習慣不熟悉的人伺候她。這幾個新丫頭就安排到了後罩房,做些闲散的事。
幾個女孩頭先都是伺候羅慎遠的,他應該是把身邊一半的人都給了她。幾個丫頭倒是態度恭順,沒覺得有什麼不滿的,對她十分恭敬,果然是頭先在羅慎遠身邊伺候的。
宜寧看到日頭已經照到了院子裡,估摸著要到時辰了,才讓丫頭給她梳頭。
羅慎遠從外面回來,從隔扇外就看到她靠著迎枕,她的丫頭把她的頭發全散開了,鋪在大紅的潞稠面上。像絲綢一樣的頭發,肯定是貴重的絲綢,有種光華的淡青光澤。她低著頭看手裡的單子,正紅色的四喜如意紋的褙子讓她的臉如白玉盤般,有種瑩潤透明的感覺。有層薄薄的暖絨,讓人越發覺得她清嫩,好像能一咬就破。
外面的丫頭通傳了,羅慎遠才走進去。
迎著晨光他越發顯得高大,身體頓時就擋住了她看單子的光。不過隻是一閃,他就走到了她的身邊問:“在看什麼?”
宜寧聽到他的聲音一時就有些無所適從的感覺,總是想到昨晚的事。他們原來雖是兄妹,卻不是一起起居的,如今同住,他走到自己身邊的時候,宜寧還能聞到他身上幹淨的皂荚味道,這是一種突如其來的近距離。
她有些不敢看他,手捏著單子微微發緊。
她愣神的時候,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就把她手裡嫁妝單子拿了過去。
“嫁妝單子……”他抬頭看她,“研究這個做什麼?”
宜寧就看到了他濃鬱的眉毛,高挺的鼻梁,還有清俊雋秀的下颌。她想從他手裡把嫁妝單子奪回來:“這個你不能看的……”
羅慎遠就看向她:“為什麼不能看?”
反正宜寧要拿回來!要是讓他看到送進去的聘禮變成了嫁妝畢竟不好。但是他這麼高,宜寧必須要跪站到羅漢床上跟他搶。不過還是沒有他高,他故意不讓自己拿到,等她要搶到手的時候立刻躲開,然後背到後面繼續看。
宜寧覺得自己在他面前怎麼像個小女孩似的被欺負,他就是在逗她,也顧不得什麼不敢看他了,伸好幾次手要搶,又好氣又好笑道:“又沒得什麼,就是父親把你的聘禮一起添在嫁妝裡給我了!你莫要惦記了。”
羅慎遠看她臉有種健康的紅暈,就眉一挑說:“難道上面的東西不是我送進英國公府的,何來惦記?”
宜寧分明不是那個惦記的意思。從來沒有被他這樣調侃過,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羅慎遠看著她的眼神柔和了些,笑了笑道:“這下終於敢看我了吧?”
他就是故意的,宜寧反應過來,他察覺到她對他的不適應,所以想打破兩人之間昨晚的隔閡。
羅慎遠把她的嫁妝單子還給她,像她是護食的小狗一樣,還又摸了摸她的頭加了一句,“放心,三哥不會拿你的東西。”
宜寧咬咬牙。她緩緩一笑說:“自然,奪人嫁妝的隻有那等懦弱無能的男子。三哥是堂堂工部侍郎,又曾是狀元爺,才華橫溢。最多也就是欺負欺負我這等小女子而已。”
羅慎遠聽了嘴角微微一扯,好像聽不出她的弦外之音一般說:“誇得不錯。”他拿起那把梳子,手指滑過梳子的齒,看到宜寧已經坐到了妝臺前面讓玳瑁給她梳頭,貼身伺候她的丫頭都陪嫁了過來。她在和她的婆子說話。
羅慎遠還是把梳子放下了,笑容淡了下來。他從沒有跟別人有什麼親密關系,也不知道該如何跟人近距離相處,昨夜兩人就沒有相處好,此時想幫她梳頭也怕她不喜歡。
樓媽媽隨後就傳喚了早膳。早膳吃的就是面條,不過是鳝絲面條,熬得濃濃的湯做底,再滴上些麻油,配了新鮮的腌黃瓜。宜寧喜歡吃面條,吃了許多。羅慎遠卻吃得很少,看她吃完了放下筷子,然後去牽她的手淡淡道。
“走吧,要去跟他們請安了。”
既沒有分宗,又不是異地,羅家就沒有分開住的道理。因此就都挪到了府學胡同來,也方便羅慎遠一些,他住在新橋胡同離六部衙門實在是太遠了一些。
他帶著自己走在路上,宜寧突然覺得其實還是像小時候的。不過原來是她非要去牽他,但他不太願意讓他牽著,現在是他牽著自己。
羅慎遠平時不怎麼喜歡說話,這時候跟她說:“一會兒你見到母親不要吃驚,她又給你準備了個大封紅。別人怎麼勸都沒用。”
林海如?
宜寧有點好奇,憑著林海如一貫的野路子,她又給她準備什麼了?
第139章
府學胡同這個宅子是前朝一位閣老致仕的時候留在京城的,當時賣給他友人,據說是一位姓姚的書法家,也是進士。這位姚進士家中十分的富庶,就著意擴了些,亭臺樓榭,閣樓小院修得十分雅趣。羅慎遠是從這位姚進士的後人手裡買來。
宜寧現在住的院子是兩進,前一進設有羅慎遠的書房、客堂,兩側的廂房亦可以休憩。倒座房設有小廚房。後一進主要是宜寧的,正堂、兩側次間內室和耳房。前院種了幾株參天古柏,樹幹需要幾人合抱才抱得過來。綠蔭匝地,海棠、紫薇、鳳尾竹點綴太湖石。十分的詩意盎然,雖然這個季節的草木已經泛黃了,卻也有另一番韻味。
宜寧跟在羅慎遠身側走過月門,他長得高大,路旁種的鳳尾竹掃過他的肩頭。他就伸手攬過她,免得樹梢掃到她。“這處草木茂盛,原是看著覺得不能改格局才沒動。你要是不喜歡可以移去。”
宜寧側頭看著他攬過自己的大手,樹梢拂過他的手,感覺非常的奇妙,但很快他的手就收回去了。
看來是真的打定主意,要和她兄妹相處了?
宜寧昨晚認真想過自己對他究竟是什麼感情,她依賴他,的確是對兄長的孺慕,還有兒時的依賴心理積累。但是當他靠近自己的時候,也有有異樣的感覺。也許就是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導致的。
她看著這府裡的氣派,有些好奇:“三哥,你怎的突然變得這麼有錢?你究竟有多少銀子啊。”
也隻有親近的人才會這麼直接的問你,不加修飾。羅慎遠並不覺得有什麼,看她一眼道:“你打我家產的主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