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慎遠聽了臉色不太好:“我派人去了五城兵馬司,但恐怕來不及了。嶽父大人,你的護衛能否借我一用?”
魏凌連忙叫了沈越過來,他也跟上了女婿。羅慎遠就沉著臉往內院走,身上還穿著喜慶的吉服。
外頭的人看到新郎官出來了,後面還跟著英國公,覺得有些奇怪。
內部被栓子栓住的垂花門猛地被撞開,一群人頓時湧了進去。羅慎遠在後面背手走進去道:“現在就搜,隻要是生人,立刻抓過來。”
護衛頓時四下散開,府裡一片喧哗,都不明白是這是怎麼了。魏凌皺了皺眉,剛才不是還說不能打草驚蛇,怎麼這下鬧得動靜如此大:“慎遠,你這又是做什麼?若是鬧起來……”
“他們是有目的而來,不是為了英國公府,所以不會輕舉妄動。”羅慎遠看了嶽父一眼,畢竟不是每個武將都像陸嘉學那樣詭計多端的。“但是再不找他們出來,一會兒就真要出事了。”
搜羅不過一會兒,魏凌派出去請的神機營便過來了。
他管神機營,來的都是精銳,帶著長槍和統炮,將英國公府外面團團圍住,氣勢浩大。這邊由進了一隊到內院,由魏凌指揮著。老太太等人都先簇擁去了外院安置,賓客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頓時有點慌亂。好在來的是神機營,不然看著架勢,還要以為英國公府被抄家了。
羅慎遠和魏凌剛要往中堂去。就有人匆匆地走過來,滿頭大汗,在魏凌和羅慎遠面前行了禮。
“國公爺,姑爺,小姐放嫁妝那裡打起來了。都督大人送給小姐的添箱有問題……您快去看看吧!”
*
那些人還在纏鬥,但隨即就有更多的人加入了其中。另一派的人頓時就處於下風了。
宜寧看了一眼那箱子,問道:“裡面是屍首?”
陸嘉學搖了搖頭。
他說:“屍首不對,應該說是人頭。”
宜寧想問是誰的人頭,你居然放在我的添箱禮裡,是要我抬去羅家嗎?想了想還是別問了。陸嘉學跟她並不算熟,知道得多了並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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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嘉學帶著宜寧去了中堂坐下,他不說話喝著茶,也不理會宜寧,外頭豔陽高照的。有個穿著程子衣的人走進來道:“……抓了六個,其他幾個見狀不妙,趁亂跑逃跑了。”
“追吧。”陸嘉學隻是說,那人又出去了。
宜寧沒有茶喝,剛才在外面曬得厲害,有點口幹。但是外頭現在有點亂,她覺得還是在陸嘉學身邊最安全,不要亂跑了。她看著外頭的太陽,心想不知道魏凌知道後院的事沒有,有一搭沒一搭的擔心著。
這場意外的確打斷了她的親事,不然這時候已經要出嫁了。
陸嘉學看了看她,也不知道她亂跑什麼,都是要成親的人了。要不是他順手救了她,這時候還真是刀下鬼。
他本來是想讓程琅娶魏宜寧的,結果居然成了羅慎遠。
屋子裡張燈結彩,大紅綢子就掛在屋檐下。那個沉默看著隔扇外陽光的少女一身的大紅吉服,已經偏西的太陽帶著淡淡橘色,照著她手腕上的金镯子。華貴而又莊重,唯有新娘子的發髻不太適合她,越發顯得她面容清嫩了。
成親這麼熱鬧,總是讓他想起他當年成親的時候。
陸嘉學這一生隻成過一次親。
其實沒有這麼大的場面,那個時候他隻是個不出眾的庶子,手頭不寬裕。能置辦的都置辦了,但是他把她娶進門的時候,卻很雀躍和高興,她肯定是不知道的。揭開蓋頭的時候她抬起頭打量他,他就洋溢不住地微笑。
現在的他位高權重,擁有了一切東西,財富,權勢,地位,能給她任何東西。
但是那個人卻已經不在了。
陸嘉學沉沉地閉上眼,外面太陽的光快要收攏起來了。
宜寧覺得這種氣氛實在是詭異,也沒有進來說話的,天色漸漸黑下來,快要耽誤時辰了。
她朝外走去,想到外面喊個小廝去看看,卻聽到背後那個人突然開口說:“她也叫宜寧。”
她的心頓時猛地一跳,連怎麼反應都忘了。手抓著門框漸漸的泛白,抓得指甲生疼。
那種說不清究竟是憤怒還是悲哀的情緒不停地翻騰。陸嘉學經歷過這麼多的暴亂和戰爭,大風大浪,如今他站在權力的頂端肆意別人的生死,居然還記得當年侯府裡,他是個普通庶子的時候娶過的妻子。
為什麼要突然提起?
宜寧讓自己的語氣盡量的非常平淡:“義父在說什麼,我不太明白。”
陸嘉學隻是突然想說而已,也許真的是黑夜太過岑寂,記憶卻越發的清晰。費盡辛苦得來人,萬般疼愛的人就這麼沒有了。曾經的憤怒和絕望,恨不得毀滅一切的情緒,現在也不過是傍晚餘暉裡一句簡單而平淡的陳述。
“你不用明白。”他平淡地說,“現在應該已經差不多了,去把你父親叫進來吧。”
宜寧望著傍晚的太陽,她回頭看著他。
濃烈的金光裡,屋子裡的黑影籠著他的半邊側臉,那個曾經笑容滿面的人一臉的嚴峻冷漠。
“好。”宜寧答道,隨後她就跨出了房門。
她準備去叫個小廝去請父親過來,但靠著廊柱,又靜了很久。
直到有個聲音淡淡地叫她:“宜寧。”
宜寧回過頭,看到穿著大紅吉服的羅慎遠從抄手遊廊上走過來,他的步子很大,高大的身影鍍著夕陽的金光,身後跟著他的是神機營的人。
宜寧瞬間有些恍惚,這個人的身影和另一個笑容滿面的人重疊。但他沒有笑,吉服甚至有幾分肅殺的味道。
他背手走到宜寧面前,然後捏住了她的手,打量了她沒有大礙,似乎松了口氣道:“我叫人送你回東院去。你休息一下就要上花轎了,不要誤了吉時。”
宜寧還關心剛才那些賊人:“三哥,那些人抓到了嗎?”
“抓到了,還在審問。”羅慎遠道,“快回去了吧。未成親之前,你不得見我的。”
“陸都督送來的嫁妝裡面……是人頭。”宜寧臨走之前跟羅慎遠說,“我猜他至少殺了個副指揮使,否則不會把人頭運回來。你要告訴父親一聲。”
“我都知道。”他摸了摸宜寧的頭,聲音柔和了一些,“你是新娘子,要出嫁了。這些事有人去管的,快回去吧。”
宜寧聽得突然鼻子發酸。這才跟著神機營的人往東院去。
魏老太太等人見她無事才放下心來。見宜寧的妝有點淡了,又忙叫人給她補了妝。這才戴上了一整套的頭面,由全福人定北侯夫人給她插了金簪,正式地著了大狀。
府裡又敲鑼打鼓的重新熱鬧起來,前來道賀的賓客隻知道是出了點事,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
魏凌帶著神機營的人把那些人圍堵下來,都捆了扔進柴房裡。這時候也沒有時間去問陸嘉學他究竟殺了誰,這伙人究竟是來幹什麼的。畢竟已經到了吉時了,魏凌站到了前廳,等著全福人和儐相扶著女兒過來向他辭別。
宜寧跪下向他和外祖母磕了頭,瞧著大家都看她,她抿嘴笑了笑。
剛才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了,還要啟程去府學胡同,否則趕不上拜堂了。
魏凌目光閃動,上前一步把女兒扶起來,竟不知道要說什麼是好。還是魏老太太接過宜寧的手,笑眯眯地說了一些吉祥的話,叫程琅過來背她上花轎。
宜寧最後回頭看,魏凌、魏老太太都在看著她。連趙明珠都站在祖母身邊對她微笑。庭哥兒被佟媽媽牽著,看著她的目光不舍又可憐兮兮的。
他沒有母親沒有兄長,從小就孤獨得很。趙明珠又不是他的親姐姐,宜寧照顧了他一年,好不容易有了些依戀,現在她就要出嫁了。
她嫁出去之後還可以回來,但卻已經是別人家的媳婦了。
宜寧摸了摸庭哥兒的頭,他把頭仰得高高的不說話。
全福人給她蓋了蓋頭。
宜寧就什麼都看不見了。隨著紅色晃動,她感覺到自己在一片堅實的背上,他步履平穩地背著她。
轎夫壓轎,宜寧抱著寶瓶坐進了花轎裡。那個送她進來的人突然輕輕握了她的手,然後放開了。隨後轎子被抬了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慢慢放松了坐正。
宜寧記得從玉井胡同到府學胡同要走三個路口,有個路口上的羊肉湯很出名,聞著就知道到哪兒了。
半個時辰的路不算太久,可能是因為心情忐忑,總覺得非常的漫長。轎子上吊的羊角琉璃燈燈光透進來,一片暗暗的紅色。
好久之後她才聽到了一片喧哗聲,相對於那邊的離別情緒,這邊要熱鬧得多。連嗩吶聲都要歡快一些,很多人,還有小孩的笑鬧聲,鞭炮聲。她被人扶著,聽到全福人指揮她跨馬鞍、跨火盆。或者提醒她小心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