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口味果然刁鑽,這家滷肉鋪的滷料是很特別。也很合他的胃口。
但宜寧就從小不喜歡滷味,她總覺得有股怪味。
剛才是嚇到她了吧,情之所至,就是他……一時也克制不住了。
乾清宮內,皇上聽了魏凌的回話簡直是震怒:“……簡直就是膽大包天!竟與瓦刺部勾結,在京城之中還有行刺之事。”
魏凌半跪在金磚地上,他繼續道:“兩個副將微臣已讓人將他們收入刑部大牢,若不是京中行刺,也不會讓那阿棘知趁亂逃跑。微臣調糧草軍餉,也曾向陸都督上了折子的,但這折子卻根本沒有遞上來。微臣萬般無奈之下才出此策略。皇上若是要怪罪,微臣也是謹遵聖言的。”
皇上立刻去扶魏凌起來:“此話嚴重。你立此大功,我怎會罰你!”說著叫了內侍進來,當即就擬了聖旨,賜了他黃金三百兩,白金兩千兩,良田一千畝,鈔一百錠。
英國公爵位進無可進,皇上想來想去,覺得遺憾:“你母親已經是一品诰命,要是有個夫人,倒是此時可以升诰命了。”
魏凌笑著說:“皇上對微臣已經是皇恩浩蕩,別無他求。”
“你俘虜了阿棘知,也不告訴朕一聲。差點惹得朕冤枉了你!”皇上朗笑道,“後日朕在宮中設宴,你可要攜家眷參加!”
魏凌應喏,當場領了封賞的聖旨。
皇上又對站在一旁的內侍道:“一會兒去請陸嘉學到朕的南書房來。”說罷沉著臉回了南書房去。
內奸之事隻能鎖定在幾個總兵身上,究竟是誰還要細查。但皇上心裡肯定是非常不舒服的,請陸嘉學就是過來一起商議的。
魏凌在皇宮內熬了一夜,出來的時候天際已經泛白了。大雨也早就停了。
若不是羅慎遠在背後謀劃,也許他此刻真的已經成了一抔黃土吧。
他看到一頂熟悉的轎子停在乾清宮外。
皇上待陸嘉學極好,甚至賜他在宮內坐轎的殊榮,這就是陸嘉學的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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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簾子挑開,陸嘉學正靜靜地坐在轎子裡等他。
魏凌向他走過去,看到陸嘉學手裡盤玩著一串暗色的佛珠。他記得這是陸嘉學送給宜寧的那一串,竟然又回到了他手上。
陸嘉學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回來就好,此時該回去跟家人團聚了。”
魏凌站定道:“都督,當年我可是提著腦袋跟你立下了這等從龍之功的。我出事之後,若不是小女苦苦相求,你也不會幫忙吧。這般是不是太過無情了些?”
陸嘉學從轎子裡起身,背手看著起伏的宮殿,緩緩一笑道,“你也得多虧有個好女兒,不然已經是削爵抄家的下場了。你在這般緊要關頭回來,分毫不差,京城裡有人一直給你傳信吧?”沒有等魏凌說話,他就繼續道,“你也不用說我無情,當時我救英國公府是費力不討好,甚至是引火燒身。換了誰我也不會救的。你信不過我,就連回京之後也未曾露面,我也不過問什麼了。”
魏凌卻搖頭說:“不是我信不過你,而是你信不過我。”
陸嘉學永遠不會真的信別人。他當年手刃兄長奪取爵位,這麼多年了,他身邊的人換了又換,誰又真的取得他的信任了?
陸嘉學聽了既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過了片刻後道:“魏凌,回去享受你的軍功吧。”
說罷就不再說了,整了整正一品的武官袍,沿著臺階朝乾清宮內走去。
第119章
天明之時,宜寧等到了從宮裡回來的魏凌。
在此之前,魏凌擊敗瓦刺部,生擒瓦刺部副將的事就在京城上層的圈子裡傳開了。一時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喜的是望眼欲穿地盼著,愁的是一整夜沒睡著覺。
宜寧知道他不會有事。可看到父親身穿甲胄卻面容憔悴的樣子,她心裡還是不好受。魏凌是被錦衣衛帶進宮的,皇上一開始肯定就沒打算給他好臉看。見到他回來,宜寧叫丫頭打水來,親自服侍魏凌洗臉。
魏凌還不能休息,他換了常服隨即就去給魏老太太請了安,魏老太太抱著失而復得的兒子細細摸索,摸到他手臂上又添了道一尺長的新傷,已經結痂了,不由失聲痛哭。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她突然覺得兒子能活著多麼不容易,什麼軍功爵位,都沒有他活著重要。
許氏領著兒子魏頤、女兒魏嘉給魏凌請安。魏頤對立了軍功的堂叔非常的恭敬,拱手說:“堂叔,要是我也能跟您一起上戰場就好了!”
魏老太太就跟兒子說:“家裡出事,別人都避得遠遠的,唯有你堂嫂還肯來看我。”
“你做五城兵馬司吏目也不錯。”魏凌聽了母親的話,笑了笑對魏頤說,“再過幾年,你父親自會給你請了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的位置。若是坐穩了,我便能向皇上給你請了神機營副指揮使。”
五城兵馬司不過是在京城裡逡巡,維護治安。神機營可是統領火器,能上戰場,皇上信任的精銳。
魏頤怎麼會不明白這句承諾的重要性,他心裡一喜,給魏凌行了大禮。
魏凌知道自己不在的時候,家裡有魑魅魍魎的作亂,宜寧倒是發了次威,收拾了一個李管事。但是正如老太太所說,魏家本來就人丁單薄,要是再不團結族人,隻要他一倒下魏家就會傾頹。經過了這件事魏凌對此的認識更深,家族的興旺還是要靠子孫的繁衍。何況他跟魏英的關系一向挺好的,魏頤是魏英的嫡長子,以後魏英的衣缽還是要他來繼承的。
魏老太太欣慰地靠著迎枕上,左右沒見著宜寧,才問:“宜寧呢?昨夜她為了救你,可是裡外忙活個不停的。”
“她熬了一宿,兒子讓她先去睡了。”魏凌答道。
魏老太太頷首,嘆了口氣道:“這次可是苦了她的。”
其實宜寧並沒有睡得很好,累過頭了反而沒什麼想睡的感覺了。勉強地睡著了,又夢到雨夜裡淅淅瀝瀝的水聲,陌生的嘴唇觸感,甚至是他最後離開時輕輕說的那句:“……你可以不當真。”
那句話甚至有種前所未有的疏離感。
她隻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難怪當時她跟羅慎遠說孫從婉與他的婚事,他會不高興。
宜寧起床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下午,覺得頭疼欲裂,睡了還不如不睡的。
珍珠弄了點薄荷膏給她抹在太陽穴的兩側,這才舒服了不少。宜寧喝了點紅棗粥,吃了兩塊蜜糕當做午飯,出來到外面走動。昨夜下過大雨,現在外面是暖烘烘的太陽,把庭院裡的樹和花草照得發亮。鳳頭鸚鵡蹲在它的鸚鵡架上,有氣無力地啄著水。她前幾天剛種的花苗卻被暴雨吹打得七零八落,恐怕是活不成了。
宜寧有點惋惜地看著她的花圃,思緒飄得很遠。
她剛成小宜寧的時候,就知道羅慎遠是日後的內閣首輔,文臣之首,能與陸嘉學抗衡。所以她從小就致力於抱他的大腿,力求與他關系好點,但怎麼現在感覺抱過頭了?小的時候他還對自己愛理不理的,現在竟然對她有了別的心思,還強迫地親近她。
玳瑁給她送了杯熱茶上來,宜寧喝著茶問:“父親呢?”
“國公爺睡了兩個時辰起來,去刑部審問戰俘了。”珍珠給她扣好了褙子,看到宜寧的肌膚宛如雪白的錦緞,比手上的這件褙子還要柔滑,她接著說,“他讓我告訴您,他恐怕也沒空管著府裡,您照樣管府裡的事。還有,沈護衛等人就撥給您使喚了,您使喚他們不必客氣,以後您出嫁的時候,他們就跟著您陪嫁。”
宜寧聽了笑得不行,果然是魏凌的風格!“隻見陪嫁家什物件、丫頭婆子的,哪裡有護衛做陪嫁的!”
那她剛進門婆家就會認為她是個悍婦了。
珍珠聽了一笑:“反正這是國公爺說的。小姐,您想想這是多威風的事啊,別人陪嫁丫頭婆子,您卻陪嫁護衛。到了婆家也沒有人敢欺負!”
的確威風得很,魏凌也不怕以後沒人敢娶她。
宜寧低頭喝熱茶,過一會兒魏老太太派了丫頭來通傳她,說是商量明日進宮赴宴的事。
瓦刺部在邊關作亂多年,先皇和皇上都對此煩不勝煩,魏凌這仗把他們擊退了五十裡。應該近十年都無法緩過來了,皇上自然是龍顏大悅,特設宮宴慶賀。王公貴族、文武百官皆在宴請之列。魏老太太得了聖旨,就打算帶宜寧進宮去給皇後娘娘謝恩。她還惦記著皇後娘娘上次的恩情。
魏老太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病都好了不少,讓人半扶著身子坐起來。指揮丫頭婆子去她的庫房裡搬了金銀首飾出來,一定要好好的捯饬她。羅漢床上、茶幾上都是打開的珠寶盒子,屋子裡珠寶的光輝交相輝映讓人眼暈。英國公府真不愧是百年世家,魏老太太拿出來這滿屋的東西,沒有哪一件是不貴重的。
宋媽媽拿了三、四個金項圈放在她眼前讓她選,宜寧卻連這幾個有什麼區別都看不出來。
魏老太太則笑吟吟地為宜寧挑了件繡牡丹月季粉色亮緞圓領褙子,挑了對綠寶石鑲嵌的蓮紋金簪,一對金寶結,還有貓眼石的耳墜兒。
她又拿了一盒大小不等的藍寶石,招手讓宜寧坐過去:“你看這盒藍寶石可好?”
宜寧抓起一把細看,粒粒透藍毫無瑕疵,水汪汪的成色,這是成色最好的。“祖母的東西果然是好的!”她笑著說。
“這盒便是祖母送你了。”魏老太太把盒子關了,指了指剛才幫她選的那些,“——那些都一並送了你。”
隻那盒藍寶石都價值連城,宜寧怎麼敢要,立刻就要推辭。
魏老太太笑著就嘆了口氣:“明珠小的時候,我總送她這個那個,她從來不推辭,笑眯眯地往自己的房裡搬。”
宜寧聽到這裡有些沉默,她明白魏老太太是什麼意思,她何嘗不是如此?換了來想,如果是羅老太太、林海如送她,她會這般推辭嗎?
“你我是至親血脈,最不需要客氣。”老太太揮了揮手,突然有點豪氣,“你可什麼都別說了,不然這屋子裡的全搬到你那兒去。”
宜寧也一笑,再說別的就真的傷了老人家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