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慎遠中了解元之後,家中聞名來訪的人就絡繹不絕。羅成章帶著庶長子見客,本以為他多少會有幾分膽怯,沒想到他淡定從容,應答如流。他就更放心了,跟家裡的管事說,以後大小事宜請問三公子就行,不用來問他。
羅慎遠畢竟是庶長子,要肩負二房的責任。
羅慎遠因此就更加忙碌起來,有時候好幾天都見不到人,上次宜寧看到他還是被幾個管事簇擁著,隔得遠遠的就不見了,連住處風謝塘都少有回去。
宜寧就更加無聊了,多半都是陪著羅老太太,看鄭媽媽的針灸。或者羅宜秀找她去後山摘桂花,回來做桂花糖蜜。
羅慎遠的地位一高,林海如在家裡的地位也水漲船高,羅成章更尊敬她不說,陳氏都要跟她說話了。更有各家的太太輪番來請她看戲。你方請罷我方請,光是高夫人,就已經請了林海如三四次了。
林海如終於融入了保定世家太太的圈子裡。她嫁過來五年都沒能成功融入進去,羅慎遠中了個解元,她就受到了熱烈追捧。宜寧很是為她欣慰。人家以前都隻請陳氏的,現在她總算是有點交際了。
林海如偶爾也帶她去看戲。一聽說她是羅慎遠的親妹妹,那些太太小姐的瓜子點心不要錢般隻管往她手裡塞,還要誇一堆諸如聰明可愛懂事之類的好話。
巡撫夫人有一次就扯著林海如說:“……我在徐州有個侄女,長得清秀可人不說,針黹女紅也極好。她祖父就是徐州知府。你若是也有意,咱們就找個道士合八字。”
被塞了一堆點心的宜寧正神遊天外地啃著慄子糕,聞言又差點嗆了。巡撫夫人好歹是有封诰的夫人,這事要不要這麼急!
林海如被巡撫夫人熱情招待,有點不好意思。大家都以為羅慎遠的事她能拿主意,其實她半點都管不了,她隻能說:“這還要看慎遠的意思,我是不懂的。”
巡撫夫人聽了更是高興地說:“說得極是!這事還得他們年輕人拿主意。那我立刻就寫信跟我妹妹說一聲,讓她問問我侄女的意思……”
宜寧見林海如又被人家的話給繞進去了,連忙笑眯眯地說:“祖母說了,三哥還要讀幾年書的!”她現在是個孩子,說了人家又不會怪她。
但是這麼幾次下來宜寧也煩了,不想再去了。林海如隨即也不想去了,保定府的時興的戲她每個都至少看了三遍,沒有任何意思了。何況人家根本不是看戲的,都是看她的。
宜寧還問過羅老太太的看法:“三哥最近總是被人說親,您覺得哪個好?”
老太太眼皮一抬,懶洋洋地問她:“那你覺得哪個好?”
宜寧自然覺得哪個女子都配不上羅慎遠,隨便撿了一個說:“我覺得咱們隔壁的高家小姐就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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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老太太聽了就笑,反問她:“人家幾塊榴蓮酥就把你收買了,你連你三哥都要賣了?”
宜寧哭笑不得,她哪有這個意思!
羅老太太又接著說:“他的事我不著急,我也不會管他。日後他再中了進士,上門提親的更是要絡繹不絕了。”
宜寧見老太太沒有這個打算,終於松了口氣,她不用再到處去看戲了。
林海如隱隱把這個消息透露出去,請她聚會的就少了大半。
這一來二去的就到了秋天。宜寧其實有點怕熱,天氣涼快下來她也舒心,翻過了一頁詩經繼續讀,又往嘴裡塞了一塊梨。
這時候外面守著的丫頭走進來,跟她說三少爺過來看她了。
宜寧坐直了身子,不是說他去通州的鋪子了嗎,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羅慎遠走進來的時候,看到那小丫頭已經給自己備了一盤切好的梨。他隻看了一眼,把手裡的東西遞給她:“從通州給你帶回來的。”
是今年新制的桂花茯苓糕。
宜寧最近已經被宴會上的各種糕點吃到傷胃,短時間內恐怕不會很快重新喜歡上。當然她也不敢說什麼,收進了匣子裡,拉著他正要喝茶的胳膊,笑著問:“三哥,通州好玩麼?”
她兩世都沒有去過這個地方,聽說緊鄰京畿,又是運河的樞紐,非常繁華。
羅慎遠抬起頭,慢慢蓋上茶杯說:“倒是不錯。不過我聽說,你為了幾塊糕點就要把我賣了,便特地給你帶了一些回來。”
第41章
宜寧咳嗽了幾聲,這都是誰傳出去的啊?
反正她是決定要裝傻的,便笑眯眯地說:“我每日陪著母親出去看戲,大家都想把自家的什麼女兒啊侄女啊外甥女啊的嫁給你。問母親你有沒有定親。三哥,那你有沒有心儀的女子啊?你要是有個主意,就不用母親操心了。”
羅慎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說:“我沒有想過。”
沒有想過?他十五六歲,也正是少年情竇初開的時候,真的沒有想過?
“下次不要隨便點鴛鴦譜。”羅慎遠拍了拍她的頭,“我沒有那個意思,叫人家聽去了反而會誤會,知道了嗎?”
宜寧點點頭。
羅慎遠帶她去給羅老太太請安,老太太正在喝苦得發澀的中藥。
“回來了?通州那邊可還好。”羅老太太問他。
羅慎遠答道:“尚好,不過有一家茶葉莊經營不善,我換了裡面的管事。”
羅老太太抬起眼皮:“是永安巷的那家茶葉莊?”
“正是。”羅慎遠的表情沒有什麼異樣。
“你大伯母手下的管事經營這家茶葉莊多年,幾乎連年虧損,我一直沒有管。”羅老太太頓了頓,又嘆氣淡淡地說,“既然你要管,那便隨你吧。”
羅慎遠換了大伯母的管事……
宜寧微微一怔,其實這些年來,雖然羅府上的財產說是中公的,羅老太爺死的時候也說過,羅家的東西都是祖產,將來就算分家也是均分。
但是大房因大伯父在京中做官,而且羅懷遠和羅山遠的日常用度也不菲,花銷更大些。大伯母手底下的管事,有些賬目就直接給了大伯母,根本沒有給羅老太太和羅成章過目。羅老太太覺得家族和睦最為要緊,也從沒有向大伯母追究過。
羅成章不在意這些,林海如自己又攜帶豐厚嫁妝。有時候二房的銀錢不夠使,她還會拿些來補貼。
不過羅慎遠並不喜歡放任不管。
羅老太太不想讓家族不睦,卻更不想管羅慎遠。家中的章法他來重訂一下也好,免得以後亂了套。
這件事陳氏很快就知道了,她本來正在給羅懷遠安排年前娶親的事。羅懷遠中了舉就該成親了,兩件喜事連在一塊,這叫雙喜臨門。陳氏準備要大辦宴席。
管事有點為難:“……大太太,全燕窩席辦起來花銷實在太大,府中恐怕拿不出這麼多闲錢。”
“府上拿不出這麼多銀子無所謂。”陳氏放下茶杯說,“我補貼一些就是了。”
管事聽了這才答應下來,剛退下之後,丫頭就給陳氏說了管事被換的事。
陳氏的臉色立即就不太好看了。她剛準備給兒子大辦一場,羅慎遠就給她來了這出!她冷冷地說:“……如今不過是個舉人,拿個雞毛當令箭。有本事他去考個進士!竟然管到了我的頭上。”
丫頭小聲問:“大太太,那現在如何是好?您要不也硬氣一些,免得二房覺得咱們好欺負。”
陳氏冷笑著說:“我能說什麼?他後面給他撐腰的可是老太太。那茶莊裡全是我的陪嫁家僕,能聽他的話嗎?就讓他管,我看他能管出個什麼名堂。”陳氏手拂過金絲楠木的桌面,深吸了一口氣,“去把家裡的管事再給我找回來,再重新商量婚宴的事。”
不論怎麼說,羅懷遠的婚事是不能耽誤的。
丫頭應聲出了門。
羅慎遠回了風謝塘之後,屋子裡兩個丫頭立刻迎上來,笑著喊他三公子,幫他解開外穿的鬥篷。
羅慎遠張開手,等她們幫自己換了外衣。他去了書房讓小廝把二房的賬務給他看看,這些一般是林海如管。他越看眉頭皺得越深,果然是亂七八糟的。
丫頭給他端了碗茶進來放在他旁邊,就靜靜地站著等他看完,也沒有退出去。羅慎遠的燭光被她擋住了,光影一陣模糊。他抬起了頭看著這個丫頭,是那個叫畫綠的。
看到三少爺看著自己,畫綠不由得一陣臉紅心跳。原來倒也罷了,羅慎遠雖是個少爺,卻也隻是個庶出記為嫡出的。但是現在他中了解元,長得又俊秀,這保定府上待嫁的小姐誰不想嫁給她。
當然以她們的身份,想嫁給羅慎遠那肯定是異想天開。但若是能做了通房丫頭,以後生了兒子抬了姨娘,還怕沒有好日子過嗎。那到時候就是飛黃騰達了。
畫綠發現三少爺的目光在打量自己,她不禁低下了頭。羅慎遠靜靜地看她,她今天穿了一件豆綠罩紗的褙子,雪白的八幅湘群,雪膚如玉,應該是刻意裝扮過。
畫綠卻似乎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贊賞,她心跳如擊鼓,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飄飄暈乎乎的。她應該說一些話才是,她看到了羅慎遠掛在腰間的玉佩,那是一塊上好的羊脂玉雕的貔貅。
“三公子這塊玉佩雕工精致,實在是難得。不知奴婢有沒有這個機會能看看。“畫綠輕聲說。
“你想看看?”羅慎遠淡淡地問了一聲。
畫綠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三公子卻突然伸手把她拉到懷中,畫綠驚叫一聲。她已經坐在羅慎遠的大腿上,不禁摟住了他的脖頸。感覺到三少爺有力的手臂正環著她的腰。畫綠心跳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