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晗心裡酸酸澀澀的,她靠在凌清宵身上,問:“你是不是準備了很久?”
凌清宵伸手環住她的腰,說:“不算很久。隻不過,這是我有生以來,最期待的一件事。”
“對不起,我無緣無故就失蹤了。那些年,你是不是很難過?”
“你不必說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凌清宵抱著她,將下巴輕輕放在洛晗發上,說,“你能答應,就已足以讓我欣喜若狂。”
洛晗在凌清宵身上蹭了蹭,將臉深深埋在凌清宵衣服裡:“以後還有會很多美好的事情,我們可以一起慢慢經歷,你不必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就欣喜若狂。我們以後,還會有很長時間。”
凌清宵失笑,越發緊地抱住她,說道:“好。一言為定。”
凌清宵說話時胸腔微微震動,洛晗隔著衣服感覺到他修長的手臂,薄而有力的胸膛,安心地閉上眼:“一言為定。”
·
初元二千年,九月。
更深霧重,夜色寂靜。凌清宵批完了今日的奏折,放下筆時,完全沒有任何輕松、愉悅等心情。
他舉目望去,立政殿內燈火通明,莊嚴肅靜。書架整齊地立在牆邊,上面的東西錯落有致,一切都擺放在凌清宵最習慣的位置上。
華貴卻冰冷,沒有任何活氣。
可是等走入側殿,景象就截然相反。殿中擺了兩張桌案,其中一張堆放著許多書卷,其中甚至有些散落到地上,桌面上筆墨、紙張隨意地攤開著,似乎主人剛剛出門,還沒有來得及將文房歸位。
一切都維持著她離開時的樣子。然而六個月過去了,那個將東西弄亂的人,卻再也沒有回來。
凌清宵從立政殿出來,緩步走向寢殿。自從她離開後,凌清宵遣散仙娥,不允許任何人進入側殿和寢殿。他將一切都維持原樣,連桌案上的一粒灰塵都不忍心清除,仿佛這樣,他就能欺騙自己,她還在他身邊。
凌清宵推開寢殿的門,月光從他身後照入,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殿中安安靜靜的,唯有細微的粉塵在空中飛舞,半昏半暗間,凌清宵總疑心床榻旁邊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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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哪有什麼人呢?凌清宵苦笑,甚至都不忍心走入寢殿中。她在這裡生活了兩個月,處處都是她的痕跡,明明凌清宵在這裡居住的時間更長,可是現在回想,他竟然想不出任何自己在寢殿中的場景。
他記憶中每一幅畫面,都和洛晗有關。她在桌案前寫東西,她塌上將睡未睡,她伸手挽起帷幔……
沒有並不是最可怕的,一個窮人不會覺得自己窮,一個不幸的人不會覺得自己不幸,除非他們看到了別人的生活。
得到後再失去,實在是世上最殘忍的刑罰。
凌清宵靜靜看著殿內的擺設,輕聲道:“你說你會回來,你說要不了多久,你就會再次來到我身邊。可是你沒有。”
“你失信了。”
距她離開已有半年。足足半年,僅僅半年。
如今凌清宵每天都覺得恍惚,他不敢想象自己再等下去,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實在無法忍受這種慢性折磨,凌清宵想,既然她沒有回來,那他去找她好了。
他不信人,不信神,不信命,他隻信他自己。她不來,那他就自己去。
懸崖邊緣,夜風徐徐,菩提樹抖了抖枝椏,將意圖在自己身上築巢的鳥雀趕走。它清理掉身上的枯葉,道:“我以為,你會來的更早一點。”
凌清宵停在懸崖面前,事到如今,他也不兜圈子了,直接問:“我要怎麼樣,才能再見到她?”
“沒有辦法。”菩提樹說,“已經發生的過去不可改變,結果無法影響原因,這是時空法則。他是你的過去,無論你做什麼,都無法影響過去的時空,你該認命了。看著你平息了六界紛爭的份上,我再奉勸你一句,早日忘卻情愛,方能跳脫束縛,獲得飛升。你已經修到大羅仙尊,再升一層,就能開創有史以來六界修為新紀錄,成為真正的第一強者。”
凌清宵對此隻是輕輕一笑:“本尊已是天下至尊,執著於更強做什麼?天下已經沒有值得本尊委屈自己而周全的東西,本尊要做的,不過是順應本心罷了。”
“她並不是你的姻緣。”菩提樹嘆氣,“你是孤獨命格,注定六緣寡淡,一生清寂。她和你並非緣法,這不過是一個意外。凡事勿執著,看開些吧。”
“如果無緣,為何另一個人可以?”
菩提樹頓了一下,幽幽問:“你堂堂天帝,竟然還和人賭氣?”
“這不是賭氣,本尊還不至於這麼幼稚。”凌清宵冷冷的,說,“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既然我遇到了她,就說明這其中有變機。”
菩提樹滄桑嘆氣:“那不過是億萬分之一。可能性太小的事情,就等於不可能,你執掌三界政務,應當比我更清楚。”
“沒有試過,怎知不可能?”凌清宵道,“多餘的話你不必說了,我意已訣,無可更改。你自女娲身邊傳承下來,一定知道打破時空壁壘的方法,無論難易,請菩提樹告知。”
“你當真不後悔?”
“不後悔。”
菩提樹也沒辦法了,對樹木來說,最難理解的不是這些人會動,而是他們時常會有些奇怪的執拗。就比如,面前的天帝。明明已經達到力量和地位的雙重巔峰,卻偏要冒著風險,去挑戰一些可能性幾乎為零的事情。
菩提樹想不懂,很快就不再想了。它已經勸過一次,義務已盡,至於後面的事情,菩提樹也無能為力。
菩提樹緩慢道:“你想要再見到她,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不過,你要逆轉因果,讓你成為因,他成為果,這樣,才可以跨越時間。”
“如何逆轉?”
菩提樹伸出一截樹枝,葉尖悠悠散落點點綠光:“超越這世上的力量極限。”
作者有話要說: 理論上超越光速,時間就是倒流的,就可以回到過去。這裡化用了相對論理論,但隻是我瞎猜的,錯了不負責,千萬不要當真!
☆、融合
天啟, 凌清宵在燈下批復公文。他的婚訊公布後,天界議論紛紛,不少地方勢力又趁機跳了出來。
先帝仁德, 對百姓、官員、權貴都施行仁政, 然而仁慈的時間長了, 有些人不懂得感恩戴德, 反而視之為理所應當。先帝在位這些年, 大體上風調雨順,昌盛太平,可是在太平之下, 中高層已經滋生出不少蛀蟲。
若是他現在不管, 再過幾代,必成危機。
凌清宵一上任就整頓天宮紀律, 對天宮的公務人手、流程、效率都做了詳細規定,雷厲風行,令行禁止。等把天宮整頓好後, 凌清宵又漸漸流露出打消地方豪強、限制世家大族的意向。
這自然動了這一階層的利益, 世家權貴們抱團抵制他, 凌清宵的政令推行得非常艱難。然而凌清宵是一個很耐心的人,隻要他想做的事情,無論再難、再久,他也一定會完成。
萬事開頭難, 如今正是開始階段,他可謂步履維艱。凌清宵寫完一整疊折子,眼睛有些累。他按住眉心,支在桌案上,閉目養神。
不知為何, 他隻是一恍神間,就睡著了。半夢半醒中,他走入了一座樓閣,四周霧濃寒重,威嚴華麗,在淺白色的帷幔後,一個襁褓正放在搖籃上。
凌清宵一下子就認出來,這裡是鍾山。那個孩子,應當是剛出生的他。
背後傳來腳步聲,凌清宵不需要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凌顯鴻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凌顯鴻停在搖籃前好生看了看,然後取出一個孩子,將兩個孩子位置調換。
凌清宵靜靜看著這一幕,內心已經不會再產生任何波瀾。仙人不像凡人孩子一樣記不清小時候的事情,從娘胎開始,所有的記憶就儲存在識海深處。隻不過以前,凌清宵從未看過而已。
沒想到今日他竟然喚醒了記憶,親眼看到了自己被調換的場景。之後時光飛快流逝,一切和凌清宵記憶中的經歷別無二致。凌清宵想,記憶為什麼會突然激活呢,難道就是為了讓他重溫一遍童年時的悲劇,青少年時的痛苦?
很快到了雷劫那一天,他掉下絕靈深淵,負傷累累,生死一線。凌清宵看了一會,突然發現,這一次洛晗沒有出現。
他心裡一寒。這才是,他本來的命運軌跡嗎?
絕靈深淵暗無天日,異怪叢生,每一天都仿佛活在地獄中。凌清宵身上全是傷,龍丹那個地方還在劇烈疼痛,他好幾次都覺得,何必抵抗,被怪物殺死,就此結束一生,不也很好?
世間並無人期待他,他何必那樣痛苦地逼自己活著?
但是最後他還是活了下來。隱在暗處的羲衡被他身上的狠勁打動,將自己的法寶神珠填入凌清宵心口,填補了龍丹的空缺,也壓制住他的心魔。
凌清宵得以活著離開絕靈深淵。等他千辛萬苦回到鍾山,得知在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天宮召人鎮壓兇獸,夜重煜代表鍾山去西洱彌海出徵,在彌海立了大功。整座鍾山喜氣洋洋,所有人都在為大公子高興,凌顯鴻甚至大辦宴席,公開向外界展示他中意的繼承人。
掉下深淵的二公子凌清宵,離譜的兩個孩子抱錯之事,以及凌清宵被人霸佔的龍丹,根本無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