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王後劇烈掙扎起來,可是她身體病弱,哪裡敵得過士兵的力氣。王後被硬生生從鮫人身邊拖走,洛晗看著這一幕於心不忍,她正要開口阻止國王造殺孽,旁邊忽的傳來一聲尖叫。洛晗回頭,見王後從士兵手中奪來了刀,比在自己脖頸。
妃嫔和侍女們發出一陣陣尖叫,國王看著又急又氣,罵道:“嫣然,你做什麼?你為了一個鮫人,拿命來威脅我?”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你未登基那一年,我們過得多快樂啊。”王後拿刀比著自己脖頸,臉上卻毫無害怕之色,似是懷念,又似是決絕,“可惜,終究都過去了。既然君已無意,妾亦斷發以訣,此後一刀兩斷,再不相欠。”
王後忽的用力,將長發齊齊斬斷,斷發在海風中揚了一地。妃嫔們紛紛嚷嚷“王後瘋了”,就連陪嫁侍女也哭倒在地,喚道:“小姐,夫人去世前讓您好好活著,您要珍惜自己啊。”
聽到過世的母親,王後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國王內心已經麻木,他說不出自己到底是心痛,還是惋惜:“嫣然,我知道這些年你受苦了。你放下刀,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國王說的情深意切,王後卻再沒有一丁點猶豫,她道:“我不想再重新開始了。這場錯誤因我而起,也該由我了結。我和你情誼已經兩清,現在,我用這條命,換他自由。”
王後說完,直接引刀旋向自己脖頸。四周響起尖叫,鮫人眼睛放大,徒勞無益地想攔住她:“不要!”
紛紛雜雜中,王後的時間仿佛停止了。她發現自己立在一片白光中,面前,站著那個遠道而來、美麗出奇的女子。
他們到來的第一天,島上所有人都在談論他們,王後已經聽到侍女激動地討論過許多次。王後看著眼前的人,有些意外:“洛姑娘?”
在他們一行人中,洛晗長得最好看,身份也最不打眼。凌清宵自不必說,葉梓楠是雲州世子,風羽嘉是鳳凰族公主,鄒季白是驺虞傳人,每一個都身份不俗,而洛晗卻沒有任何介紹。
王後本以為洛晗身世平平,靠美貌才進入葉梓楠那些人的階層。沒有想到,這裡面最深不可測的,竟然是洛晗。
洛晗看著王後,問:“生命隻有一次,你雖然對丈夫失望,但是未必隻有死亡這一個解決辦法。你真的想好了?”
“我想好了。”王後雖然有許多疑惑,可是此刻,似乎什麼都不重要了,她說,“唯有我死了,他才會放過我的家族。父母生我養我一場,我沒能幫上家裡就已是不孝,總不能讓自己的私事拖累家族。這一切,我心甘情願。”
洛晗不幹涉個人命運,既然這是王後的選擇,洛晗不會阻攔。她點點頭,逐漸接觸禁制:“好,既然這是你的選擇,上天不會幹涉。下輩子,不要再認錯了。”
“好。”王後看著洛晗,露出向往的笑,“我從小就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可惜這一生都無緣看到。仙子,外面的女子,都如你們一般嗎?”
洛晗不置可否,靜靜看著她:“外面到底如何,等來世,用你自己的眼睛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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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後含笑閉上眼睛。白色的空間倏忽消失,洛晗依然站在原地,從未離開,王後手中握著刀,一眨眼就將自己的動脈割斷。
王後倒在地上,血濺如花。國王看著這一幕,不知懷著什麼心情,問:“這些年,你可曾真的愛過?”
“愛過。”王後血流如注,氣息奄奄,“那時候,我以為你是他,曾經很愛很愛你。但是現在,早就不愛了。”
她撐著最後一口氣,抬頭看向鮫人。鮫人少年身上血跡斑斑,執著地想爬到她這裡來。王後不顧脖子上的血跡,用力伸手,夠向鮫人少年。但是她才爬了兩步就氣竭,手腕砰的摔落在地。
他們的手相距咫尺,然而這咫尺就是永恆。
王後死了,鮫人少年陡然失力。外界一切都失去吸引力,國王,族人,外界的上仙,仿佛都和他無關了。
時隔多年,她閉眼的樣子一如往昔,脆弱又無辜。曾經他把她從水裡救出來,這次,他無法再救她了。
這一生,他注定無法看到她睜眼。
鮫人手掌漸漸凝出一柄尖刀,洛晗看到,嘆氣:“怎麼一個個都不想好好活著。身死則萬事皆空,你想好了?”
“她死了,我不會獨活。”鮫人少年猛地把骨刀刺入自己心髒,綠色的血從他血管內汩汩流出,他摔倒在地上,用盡最後力氣,爬到王後身邊,用力抱住她,“這樣真好,你死了,你就永遠是我的了。愛是自私,是佔有,是不顧一切,以後,再也沒有人可以將我們分開。”
風羽嘉和葉梓楠看到都嘆氣,一樣是一夫一妻種族,鮫人比鳥族還要極端。鮫人天生為愛情而生,為愛情而死,而且無視禮法道德,就算對方已經成婚嫁人,隻要被他們愛上,一樣會瘋狂追求,得不到就一起殉情。鮫人的悲劇,也遠比其他族更多。
鮫人死後,身體化為淺色光點,回歸大海。鮫人愛的轟轟烈烈,死也死的灑脫。他們死後會化為泡沫,不留任何痕跡。
王後被他抱在懷中,隨著他一起化為泡沫。洛晗伸手,將散落的光點凝聚成兩個光球。光球中隱約能看到一男一女,洛晗再次揮袖,兩個光球化為兩道遁光,落入大海,前往往生投胎。
他們各自帶著上輩子的記憶碎片投胎,來生,能不能再次相遇,能不能走到一起,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國王看到洛晗的動作,委實吃驚了。能凝魂且送人去投胎,這得是什麼層次的修為?這個女子,不是花瓶嗎?
洛晗送走王後和鮫人後,看向國王:“他們倆已經死了,死後一切因果塵歸塵,土歸土,前塵往事不得再追究。王後不希望連累家族,你覺得呢?”
國王還沒反應過來,被洛晗問的一愣一愣:“這……這是自然。”
國王說這些話時,並沒有真的打算不追究,他隻是想穩住這些惹不起的大人物。可是隨著他話音落下,國王忽然感受到一種冥冥中的約束,仿佛,他已經立下了契約。
“你已經答應了。”洛晗幹淨利索地和他籤訂契約,說,“望你守信,若是違反,你會失去你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國王悚然一驚,誰願意受這種約束,可是凌清宵默不作聲地站在旁邊,東沙國王縱有千般不服,也不敢說。
他憋屈地應下。這時候,海上忽然響起歌聲。洛晗回頭,發現海面上浮現出許多鮫人,他們隨波飄蕩,對月唱歌,一齊哀悼逝去的族人。
不過對於鮫人來說,為愛而死是鮫人的宿命,他們並不覺得這是悲劇。為首最強大、尾鰭最長的鮫人一邊遊泳,一邊回頭看他們。洛晗看了一會,忽然理解了鮫人的意思。
她連忙對凌清宵示意道:“快跟上他們,他們要帶我們去找玄龜。”
作者有話要說: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白頭吟》
其實這首愛情絕唱還有一句,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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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人
有鮫人帶路, 他們走了很久,才終於在一個僻靜的海底,找到正在打瞌睡的玄龜。
洛晗看到前方龐大的龜殼, 忍不住低聲吐槽:“太遠了, 如果不是有人帶路, 怎麼可能找得到?”
玄龜是東海裡的老祖宗, 並沒有固定住所, 往往遊到哪裡算哪裡。除非消息靈通的水族,要不然,外人貿然來尋, 無論如何都是找不到的。
帶路的鮫人將他們帶到地方後, 發出一陣洛晗聽不懂的音波。玄龜慢慢從瞌睡中轉醒,鮫人首領浮在玄龜前, 又說了些什麼,玄龜抬頭望了洛晗、凌清宵幾人一眼,點頭道:“我知道了, 你們回去吧。”
鮫人們甩了下尾巴, 如同流星般, 迅速消失在深海裡。走時,一個年輕的鮫人好奇地回頭望洛晗,被他的族人們喚了好幾聲,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洛晗沒有注意鮫人,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玄龜身上。她其實見過玄龜,然而現在的玄龜並不知道。
玄龜年齡已經很大了,無論做什麼都慢吞吞的。他慢慢張嘴,隨著他的動作,海水如浪潮般湧動:“聽鮫人說, 你們一路都在尋我。幾位遠道而來,不知所為何事?”
洛晗身邊用避水珠闢出結界,如一個水球般,隨著海水上下浮動。凌清宵加大靈力,穩住避水珠結界,問:“貿然打擾玄龜前輩清修,十分抱歉。不過我這次前來,是有一事想詢問前輩。”
玄龜從神的時代一直活到現在,仙界的歷史有多長,他的壽命就有多長。玄龜經歷過太多歲月,每年都有許多人向他打聽消息。玄龜不勝其煩,幹脆躲到海底。絕大多數人都尋不到玄龜跟前,洛晗和凌清宵幾個,是這些年唯一找到玄龜的外人了。
玄龜雖然避世,但是對於尋上門的晚輩,還是十分和藹。玄龜說:“東海的路不好走,你們能找到此處,本身就是天意,看來,我合該與你們有這場緣法。你們想問什麼便問吧,不過我已沉睡多年,許久不問世事,你們打聽的事情,我可能並不知道。”
“前輩客氣。我們貿然叨擾,本身就是我等冒失,不敢放肆。”凌清宵說完,細微地頓了頓,問,“前輩,你可知女娲神的封印,能否解開?”
洛晗聽到這句話挑眉,無聲地回頭看他。葉梓楠本來以為凌清宵問的是修煉或者天宮相關的事情,萬萬沒想到他一開口,問的便是女娲神。葉梓楠愣住了,連玄龜都意外地抬頭,慢慢撩開眼皮:“女娲神?”
“沒錯。”凌清宵說,“我之前機緣巧合,得知女娲神曾留下一個上古封印,裡面封印著非常重要的東西。我想知道,這個上古封印,是否可以解開?”
“女娲神啊。”玄龜慢慢耷拉下眼皮,眼神變得悠遠懷念,“我上一次見地皇,還是中古時候的事了。那時,我還是一隻剛開靈智的小龜。”
葉梓楠幾人並不知道凌清宵去過中古戰場,他們聽到凌清宵詢問上古封印,隻以為這是凌清宵從天帝那裡聽來的,因為好奇所以拿來問玄龜。唯有洛晗知道,凌清宵問的是魔神。
由女娲親手封印、親自保存的,唯有魔神。那時候中古大戰正進行到最慘烈的時候,魔神被他們所殺,化作一塊塊碎片。眾神對於魔神碎片的下落爭執不下,後來女娲現世,親自將魔神碎片封印到一個細頸銀瓶中。之後女娲將瓶子帶到了何處,無人得知。
洛晗記得很清楚,女娲在瓶口印上了上古封印。女娲的封印不容懷疑,但是從中古至今,已經億萬年過去。萬一封印松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洛晗想到這裡,輕輕看了凌清宵一眼。早在來東海之前,凌清宵就在看上古封印相關的書籍。這是不是說明,他早就知道,封印松開了?
他這次來東海,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驗證自己的想法。洛晗心裡閃過許多猜測,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凌清宵莫名加重的心魔。
他的心魔是不是和魔神有關?思路一旦打開,就再也無法收回,洛晗猛地想到,當天魔神炸成碎片的時候,洛晗緊急中拿出防護法器擋了擋,而凌清宵,沒有任何遮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