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飲月被困在閣樓中,整日無所事事。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倚在窗邊,看著一輪太陽升起又落下。今夜臨山無月,宿飲月枯坐在黑暗中,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活著還是死了。
寂靜中,空氣中忽的浮起一陣波動。宿飲月感覺到,木然抬頭,看到眼前出現一面鏡子,對面的人影正是夜重煜。
宿飲月吃了一驚,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表哥?”
“飲月!”夜重煜看到宿飲月這個樣子,心都絞痛了。他連忙問:“你在哪裡,我這就去救你!”
他們說話間,閣樓外忽然亮起粼粼銀光,老者看到,怒罵:“不好,他在這裡設了禁制,快走,不然他要發現了!”
老者的聲音在夜重煜識海內,宿飲月並沒有聽到。她隻覺得一切像做夢一樣,她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就被一隻黑爪抓住,倏地穿過鏡子,掉落在野外。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宿飲月被扔到外面,咕咚一聲撲倒在地。夜重煜連忙將她扶起來,問:“表妹,你還好嗎?”
宿飲月久未接觸外界的空氣,突然呼吸到真實的風,眼淚都差點落下來:“表哥!”
夜重煜看著宿飲月的樣子也很心疼,他用力將宿飲月提起來,說:“沒事,一切都過去了。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我們趕快換個地方。”
宿飲月也趕緊擦掉眼淚,她回頭看周圍的景色,疑問道:“表哥,這是哪裡?”
“梧州。”
“梧州?”宿飲月十分吃驚,“我竟然跨過半個天界,來到了梧州?”
老者能跨越空間,將宿飲月瞬間從臨山移動到梧州,夜重煜心裡已經信了老者是個不世大能。凌清宵將宿飲月關押在臨山,恐怕臨山外分布著不少守衛,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發現宿飲月不在了。即便梧州和臨山相隔遙遠,夜重煜也不敢大意,打算趕緊帶著宿飲月離開。
老者也是這樣想的,在識海裡不住催促夜重煜。夜重煜一邊拉著宿飲月趕路,一邊和她解釋現在的情形:“如今梧州處處都是關卡,幸好今日封路令剛下,好多地方還沒準備好,我們趁今夜走水路,趕快脫離梧州,等到了外面,就安全多了。”
宿飲月不知道夜重煜最近經歷了什麼,隻能似懂非懂點頭。沒關系,隻要有表哥在,去哪裡都無妨。
夜重煜一邊提醒宿飲月小心,一邊飛快往目的地趕。他剛剛走出山林,猛地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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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散開,一輪上弦月冷清清地掛在上空。一個白衣男子站在水邊,看樣子正在等他們。
夜重煜瞳孔驟然放大。夜重煜還沒說話,識海中的老者反應比他還大:“又是你!”
老者語氣中的戾氣毫不作為,夜重煜被嚇了一跳,猛地生出一種極荒謬的感覺。
莫非,老者所說的仇家,也是凌清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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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升
夜重煜心中劇震, 腦中思緒亂糟糟的,都沒有說得出話。凌清宵慢慢轉身,看到他們, 眸光淡漠:“又見面了。”
夜重煜本能覺得, 凌清宵說這句話並不是對著他, 而是對著他識海中的人。
黑衣老者寂靜不語, 夜重煜識海內空空蕩蕩, 像是從沒有這個人一般。凌清宵也不著急,說:“故人見面,你都不出來打聲招呼嗎?我以為, 你會很想殺了我。”
凌清宵顯然已經發現了他, 話已至此,黑衣老者再藏著也無濟於事。他慢慢現身, 說:“無知小兒,你不過是撞了運氣罷了,你真以為本座會怕你?”
寂靜的夜空中忽然響起另一人的聲音, 宿飲月被嚇了一跳, 本能躲到夜重煜身邊:“表哥, 這是誰?”
“一個前輩,不要怕。”夜重煜拍了拍宿飲月的手,抬頭說,“凌清宵, 你趕盡殺絕,到底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自然是匡扶正義,淨化六界。”凌清宵冷冷看著他們,道,“你們兩人一個墮仙叛魔, 一個死而復生,都是逆天而行。我自然要為天道肅清孽障。”
凌清宵來者不善,夜重煜和黑衣老者都緊繃起來。黑衣老者想不通,問:“你為何知道本座在此處?本座的破空術無聲無形,即便外面有禁制,也不該被追蹤到才是。”
黑衣老者自言自語,猛地想起一茬:“不好,是她!”
經過老者的話,夜重煜也猛地反應過來,回頭不可置信看向宿飲月。宿飲月被其他人的反應打的措手不及,她連忙搖頭,自證清白:“我沒有!表哥,我對你的心日月可鑑,我絕不會和他串通,出賣你啊!”
夜重煜也覺得宿飲月不會做這種事,雲夢菡或許會投靠凌清宵,但宿飲月絕不會。宿飲月慌忙擺手,不住想證明自己的清白:“我真的沒有,我什麼都不知道……”
宿飲月說著,猛地想起什麼,愕然抬頭:“是你!是你在我身上裝了追蹤的東西!”
凌清宵對此並不否認,直接頷首:“沒錯,是我。”
宿飲月氣得要嘔血:“你……你卑鄙!枉我父親如此信任你,將臨山半數資產都交到你手中,可是你卻一開始,就在我體內裝了定位之物。原來你從魔界的時候,就已經在算計我。你其心可誅!”
凌清宵臉上毫無波瀾,依然用那樣平靜冷清的語氣,說:“你若是不逃離臨山,這個定位就永遠不會激活。是你執迷不悟。”
宿飲月氣得心口痛,這回是真的心疼。夜重煜這才知道,原來早在凌清宵押宿飲月回臨山的時候,他就在算計著這一天了。
夜重煜一無所知,他一心想著救宿飲月,結果不光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還連累老者也提前曝光。夜重煜知道自己徹底中計了,他不再掙扎,索性也強硬起來:“論心機深沉,我甘拜下風。凌清宵,你挖我丹,囚我母,弑我父,處處算計。你這種薄情寡義的人,竟然自稱正道,簡直是笑話。我夜重煜隻要活著一天,就絕不會放過你。”
“所以,你該死了。”凌清宵身前猛地浮起長劍,寒光頓時籠罩夜重煜,“夜重煜,魔神,你們都該死。”
所有攔在他面前,會讓洛晗和他分開的東西,無論是神是魔,都該消失。
夜重煜聽到凌清宵的話,大為吃驚:“什麼?什麼魔神,哪裡有魔神?“
夜重煜還沒反應過來,一股黑煙飛快從他識海裡竄出。夜重煜怎麼都趕不出來,但是黑煙進出,卻如入無人之境。
老者之前和夜重煜說自己身死道消,隻餘一縷神念,還說自己已經非常虛弱,然而此刻看黑煙的樣子,哪有絲毫虛弱之象?夜重煜腦子裡嗡嗡的,他發現不光凌清宵算計他,連老者也在算計他。
這世上,到底還有什麼是真的?
凌清宵的長劍撞擊在黑煙上,發出清脆的金石之聲。黑煙生生接了凌清宵一記,頗感吃力,連偽裝也無力維持。
黑煙偽裝褪去,夜重煜這才知道,原來老者連相貌都在騙他。老者根本不是遠古大能,想要尋找徒兒,他甚至不是個老者。
他是魔神的一塊碎片。古遺址被挪動到仙族域內,四周都是仙族,魔神久久找不到人寄居,好容易等來了魔族,他怎麼舍得錯過這次機會。在場眾多魔族中,獨屬夜重煜修為最高,魔神當然寄生在他身上。
一切都是謊言。魔神費這麼大工夫,顯然不會是為了培養弟子,授人功法。魔神到底想做什麼,奪舍,還是煉魂?
夜重煜不敢細想,不知不覺間,他竟然撿了條命回來。此刻凌清宵正在和魔神激戰,夜重煜乘人不備,拉著宿飲月飛快離開。
正在對戰的兩個人感覺到了,但是此刻,誰都沒有心思關注兩個小嘍啰。魔神又躲開凌清宵一道攻擊,怒目道:“凌清宵,你莫非不知你如今的狀況嗎?你心魔叢生,漏洞百出,你不自救就算了,竟然還敢來找本尊。你不想活了嗎?”
魔神會誘發人心中的惡,凌清宵生出心魔,這種時候最忌諱受到刺激,要不然稍有不慎,就是前功盡棄,身死道消。而凌清宵明知道自己有心魔,還敢孤身來找萬惡之源魔神,魔神也覺得不可思議。
凌清宵一擊未成,毫不停頓,身形一轉又追上來:“我或生或死都無妨,但是你,必須徹底消失。”
魔神也是服了,軟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凌清宵拼著自己死也要殺了魔神,魔神第一次遇到這種人,他也氣得想罵人。
魔神經過消亡本來就衰弱,何況現在出現在這裡的隻是一塊碎片,並非完整魔神。當年中古大戰時,連全盛期的魔神都死於凌清宵之手,如今一塊碎片,怎麼比得過凌清宵孤注一擲?
魔神最終還是被凌清宵一箭穿心,半透明的身形逐漸消散。這是凌清宵第三次殺魔神了,第一次在中古戰場,第二次在壁畫,第三次就是現在。
三次死於同一人之手,魔神即便是神靈,也對這個人生出濃濃的忌憚。他身形逐漸消散,魔神狹長邪肆的眸子盯著凌清宵,忽的大笑:“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怪不得凌清宵要殺他,怪不得連天帝都沒發現,凌清宵卻知道他現世了。原來,凌清宵的心魔,本就是由此而生。
魔神猖狂大笑,連自己的死亡也顧不上了。他看著凌清宵,快意道:“你這次殺了我又如何?凌清宵,除非你自己殺了自己,否則,你活著一日,本座便生生不息,永不凋亡。”
凌清宵手中用力,九霄劍光芒大盛,徹底剿滅魔神。魔神令人厭惡的臉已經消失,唯獨他猖狂的笑,仿佛還回蕩在四周。
凌清宵手裡握著劍,站在原地良久未動。月亮已經隱沒,雲層壓抑,隱隱有雷聲醞釀。不知是不是剛剛斬殺了魔神的緣故,纖長的九霄劍上,有黑色氣息繚繞。
凌清宵倏地轉劍,將劍身上的黑氣斬斷:“那又如何。你復活一次,我殺你一次。殺你千千萬萬,直到你永生不復。”
上空雷聲大作,驟雨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