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就是面具男到地牢,然後被洛晗、凌清宵撞破。這一段他們已經知道,凌清宵將畫面抹除,隨手一劍,就將面具男殺死。
從頭到尾,他壓根連問都懶得問。戰爭時期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人命,根本沒時間留給他們浪費口舌,第一遍戰俘不說,第二遍就直接動手提取記憶,誰有耐心和魔族俘虜們打心理戰和刑訊戰。
面具男的死法和其他人一樣,脖子上細細一條血線,連血都沒怎麼流。凌清宵手指掐訣,一簇藍色火苗從他指尖落到面具男屍體身上,片刻間就將屍體包圍。
面具男和其他魔族的屍體在靈火的吞噬下變成魔氣,隨後被靈火吞沒,連一絲一縷都沒有逸散出去。頃刻間,地面上就變得幹幹淨淨,要不是四壁還殘存著打鬥的痕跡,幾乎讓人懷疑剛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凌清宵這一系列操作行雲流水,熟稔自然,快得洛晗都沒反應過來。她瞠目結舌,問:“你怎麼這麼熟練?”
“做的多了就習慣了。”
凌清宵說的輕描淡寫,可是唯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這句話中包含著多少鮮血。洛晗想到中古五百年自己不在他身邊,油然心酸。凌清宵已經收回靈火,說:“果然是雷烈王做的手腳。雖然地牢已毀,但是不能掉以輕心,他們在其他城池還有據點,多半還會卷土重來。”
洛晗點頭,道:“這些事情不是我們能解決的,我們需要天宮的幫助。我們先去搗毀其他據點,等回鍾山後,再給天宮上書。”
凌清宵也是這樣想的,他們兩人收了劍往外走,路過牆角時,洛晗發現還有人沒走。洛晗認出來這是那個買花的少年,似乎叫……小童。
洛晗知道這個孩子童年受過創傷,至今沒法自如說話。洛晗放輕聲音,問:“你為何還不走?”
小童搖搖頭,看著洛晗和凌清宵,又點點頭。他雖然一字未說,但是洛晗莫名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在感謝他們救他。
洛晗記得小童的祖母還在重病,一家子老的老弱的弱,小童還是這個樣子,以後要怎麼謀生?洛晗嘆息,說:“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你不必感謝我們。快回家去吧,你的祖母在等你。”
小童點點頭,往外跑了兩步,又突然停下,回頭向往地望著凌清宵。他鼓足勇氣,用指頭指了指凌清宵的劍,隨後一臉渴慕地望向凌清宵。
凌清宵看出了小童的意思,中古時代到處都是小童這樣失怙失恃的孤兒,沒想到在太平盛世,依然有很多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凌清宵想到一個人,心中觸動。他從身上拿出一個令牌,用靈力託著停在小童面前:“鍾山在下界定期有招弟子大會,時間地點都寫在令牌上。如果你能走過去,通過考核,就能隨著隊伍來到十六重天,進入鍾山學習劍法四藝。隻有你自己變強了,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給你的祖母尋找治病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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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愣愣地看著眼前古樸莊嚴的令牌,似乎不敢相信這樣的好事發生在自己身上。過了良久,小童才試探地將白木令牌接下。
凌清宵被小童勾起了回憶,他想起他撿到小澤時,小澤也不比小童大幾歲。可惜,他們再也見不到了。
凌清宵因此對小童生出許多憐惜,可是他再念舊,也不會直接將小童收入門中。凌清宵如今已經是鍾山的家主,他想要收弟子,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可是他不會這樣做。就算是機緣也要自己拼搏,機會從來隻留給有準備的人。
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就要先改變自己。凌清宵說道:“鍾山招徒比試並不輕松,而且,鍾山不收啞子。”
小童眼睛瞪大了,凌清宵知道這很殘酷,可還是選擇將並不美好的現實剖開,冷冰冰地呈現在小童面前:“你想要進入鍾山,就隻能克服自己的心理陰影。你不能一輩子不說話,除非,你想一輩子都過這種被人擺布的生活。”
“希望我能在十六重天見到你。”
凌清宵說完後,沒有給小童提供任何靈藥、功法,轉身就走。洛晗心中嘆氣,對小童說了聲加油,也快步跟上。
凌清宵這個人,有著最仁慈的內心,也有著最堅固的外殼。不必說他對一個小孩子殘酷,因為他對他自己,更加殘酷。
洛晗追上凌清宵,兩人很快回到地面,重新站在陽光下。四周已經沒有其他人,洛晗問:“既然不忍心,為什麼不多交待他兩句?他從沒有接觸過這些,貿然上路不知道該有多危險。何況,心理陰影既然叫陰影,就是因為不可抗拒。”
凌清宵搖搖頭,語氣堅決:“這是他自己的心病,隻能靠他自己走出來。他若是不將自己從父母的陰影裡□□,那任何人都渡不了他。”
凌清宵的話語平平淡淡,可是洛晗知道,他說的是他自己。凌清宵和小童一樣被童年陰影深深影響,以致於斷尾自保,小童切除了自己的語言能力,凌清宵切除了所有的歡愉。
他不再享受任何娛樂活動,他將所有時間都投入到修煉、學習、練劍中。以致於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再會笑。
洛晗陪著他靜靜走著,過了一會,輕聲問:“那現在呢?他走出來了嗎?”
凌清宵回頭瞥了她一眼,眼中露出了然的笑意:“這得問小童,我如何得知?不過,我認為他可以。等他真正脫離別人的看法,內心強大到可以正視自己的光明與黑暗,渴望和卑劣,他就能夠離開曾經的束縛了。”
洛晗嘴邊露出笑意,凌清宵能這樣說,可見他是真的看開了。他曾經和家庭的關系很緊繃,對凌顯鴻、宿儀芳有一種刻意的疏遠感。他看似強硬決絕,其實,這反而代表著他還在意父母。
等到了中古,他在另一個時代遇到了很多長輩,得到了真正強大的長輩的指引,不知不覺間,他已經不依賴父母的認可了。
凌清宵剛回到天宮時,也曾心有僥幸,對凌重煜和宿儀芳抱有最後的幻想。他期望父母對他包容而愛護,他甚至提前做出了一定的妥協,可惜最終,他失望了。
他徹底認識到,不愛就是不愛,他在家人心中就是比不過凌重煜。他就算讓自己變得再符合世人期望,也無法引來父母的回眸。
傷口化了膿就要剜出來,凌清宵親手將自己最後的軟弱剔除,也親手斬斷了他和父母和解的路。
這一生,凌顯鴻、宿儀芳和白靈鸞都不會再原諒他。這樣很好,他不會有機會,再做出妥協、軟弱之類的事情了。
洛晗覺得慨嘆,原文劇情中的凌清宵沒有經歷過西洱彌海,沒有經歷過中古大戰,也沒有經歷過戒斷家族。他性格中的偏激、脆弱、瘋狂,很大程度上保留了下來,一直留到他成為天帝,成為六界力量巔峰。
越是沒有得到過愛的人,越害怕失去僅有的溫暖,所以在劇情後面,他才會對雲夢菡那樣容忍。因為除了雲夢菡,他沒有其他人了。即便雲夢菡屢次觸犯到他的底線,他也願意一遍遍原諒她。
而現在的凌清宵,內心比後世更加強大,安全感也更加飽滿。他得到過宿宗世、容成、羲衡等長輩的認可,也得到過葉梓楠、鄒季白等伙伴的支持,如果將現在的他放在同樣境況中,凌清宵肯定不會容忍雲夢菡了。
他會在第一時間,把雲夢菡扔出去。
這是好事,洛晗告訴自己,她並不是毫無進展,她至少改變了大魔王對世界的看法。雖然現在的凌清宵心機略深,心思捉摸不定,黑化值忽高忽低,可是至少,比後世那副冷漠如磐石的模樣好。
洛晗發現她的目標越來越低,最開始她想著拯救世界、改變大魔王,後來覺得凌清宵別黑化就可以,現在,隻要比最壞的情況好,她就滿意了。
卑微。
凌清宵和洛晗離開地牢後,沒有再回九壬城,而是直接往另一個城池趕去。除了九壬城,還有許多人處在被綁架的威脅中,洛晗和凌清宵按照面具男的記憶,一路找一路搗毀,將魔族據點破壞了一大半。剩下的極少數因為地方遠,或者太繞路,被凌清宵上報天宮,交由當地朝廷解決。
他們任務辦完後,馬不停蹄,又趕緊往鍾山趕。他們雖然搗毀了魔族的據點,可是他們並不知道雷烈王綁架底層仙族做什麼。雷烈城裡到底有什麼,面具男將裝著仙族的血葫蘆交給了誰,之後作何用途,都是一片迷霧。
每耽擱一天都可能是一條人命,洛晗和凌清宵不敢大意,坐上飛舟後,全速往鍾山趕。
回程和來時不同,剛出來時洛晗對兩邊景色好奇不已,時不時下飛舟看風景,現在新鮮感已經消散,她全天待在房間,恨不得一睜眼就落地。
飛舟上隻有洛晗和凌清宵兩個人,洛晗懶得看沿途風景,想要和人說說話就隻能去找凌清宵。洛晗過來的時候,凌清宵正在寫東西,看到她,淡淡道:“你來了。”
洛晗坐到案邊,她無事可幹,就隻能撐著下巴看凌清宵寫字。她看了一會,忍不住問:“你在寫什麼?”
“給天樞院的文書。”凌清宵解釋,“這次事情牽涉廣泛,天樞院需要見到足夠的證據才會出手。正好路上無事,我便將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整理出來。還有鍾山新一年的任務安排,也可以預定了。”
遇到凌清宵這樣的上司,也不知道是福是禍。凌清宵離開鍾山大半年,鍾山各機構的日任務、旬任務、月任務從未斷絕,從上到下,每一天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現在凌清宵人還在路上,就已經著手安排新的一年了。
真可怕。洛晗感嘆:“幸好我既不是你的學生,也不是你的下屬。”
凌清宵低頭寫字,雲層上的天光折射到他身上,聖潔的宛如神像。這幅畫面看起來何其端肅,簡直能立刻裱起來給天宮當宣傳畫冊。然而畫像中的那個人,忽然冷不丁問:“那你想做什麼?”
洛晗眨了眨眼睛,笑著把皮球踢了回去:“這得看你身邊還缺什麼位置了。”
洛晗的感覺沒錯,對待凌清宵隻能用直球,她說得越大膽,凌清宵越不好意思接。要是和他玩文字遊戲,以凌清宵的耐心,能一直問到你崩潰。
凌清宵果然說不出話了,洛晗志滿意得,她看到凌清宵身邊的筆,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你的靈火是怎麼回事?”
這件事洛晗早就想問了,但是之前要麼身邊有人,要麼不安全,她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問話時機。現在飛舟上寂靜,不必擔心談話被別人聽去,洛晗立刻問了出來。
凌清宵指尖微微彈動,一簇藍色的火焰出現在他指尖:“你是說它?”
“對。”洛晗問,“我記得,以前你的靈火並不是這個顏色,好像也沒這麼大。為什麼突然變了?”
修為到一定級別後,修士就可以釋放出自己的靈火。像凌清宵屬性寒,他的靈火就是冰冷的、沒有溫度的藍火。洛晗之前見過凌清宵的靈火,那時候靈火並不是這個樣子,而且也很友好,哪像現在,僅是看著就有威壓撲面而來。
凌清宵將靈火收回,輕描淡寫道:“在中古行軍的時候曾遇到過幾個不常見的地形,我尋找出路時,順便吸收了裡面的天地異火,大概有兩次。”
洛晗咋舌,凌清宵這話說的輕飄,但是背後十分驚險。火和火之間也分等級,靈火是仙界最普通的火,天地異火則是最高階的火。天地異火俱誕生在洞天福地,異火等級高了,甚至會有自己的神志。
天地異火十分難尋,而中古時代的異火,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是神跡傳奇。凌清宵吞噬了兩個……難怪他的靈火這樣兇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