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很扎心。
因為金錢的力量,這一路雖然漫長,可是並不難熬。洛晗都沒怎麼注意,兩個月倏忽過去,一重天到了。
洛晗站在船舷上,看到兩邊山阿高聳,西方雲霞燦爛,彤雲如彩帶般將天空點綴的明豔非凡。一條河流從陡崖峭壁中蜿蜒流過,一架架龐大的飛舟放緩速度,順著峭壁緩慢飛行,道路盡頭,是兩尊巨大的玄女神像。
左邊的玄女慈悲,垂眸散花,右邊的玄女怒目,手持利劍。
在左右兩個玄女中間,一輪巨大的圓形法陣懸浮其中,上面蕩漾著水波一樣的藍色光芒。
洛晗問凌清宵:“這是什麼?”
“入城法陣。”凌清宵說,“九壬城靠近銀河,水道繁多,往來貿易十分頻繁。讓飛舟或船一艘艘停下來驗校身份太慢了,所以他們設立了檢查陣法,想要入城的行舟提前辦理許可證,隻要許可陣紋和入城陣法契合,就能直接通行。”
洛晗了然,九壬城是河道城市,和天照城這種大陸城池又有許多不同。他們這一路所有行程都是凌清宵一手包辦,洛晗甚至不知道凌清宵什麼時候預定了九壬陣紋,就已經順順暢暢穿過法陣,進入碼頭。
現在已經是日暮時分,河面上風越來越大。洛晗下船,回頭看到水波激蕩,各式各樣的飛舟停泊在碼頭上,不遠處就是浩渺的銀河,壯闊又奇異。因為不斷有飛舟停靠過來,水波被靈氣衝蕩,波浪一層接著一層,碼頭上的浮臺也一上一下晃動著。
凌清宵扶住洛晗的胳膊,提醒她道:“水上風大,小心。”
洛晗望著眼前的銀河,不期然想起中古埋鎮魔石那天,她也在現場,那時的銀河寬闊空寂,杳無人煙,一轉眼,就變成這樣繁忙的碼頭。今昔對比,實在讓人感慨。
洛晗低聲問凌清宵:“鎮魔石,是不是就埋在附近?”
凌清宵抬頭望了一眼,搖頭道:“這道河段應該在第十五塊鎮魔石和第十六塊之間,不過埋石的地方,並不在此處。”
洛晗也隻是隨口一問,她聞言點點頭,朝外面走去。
碼頭上搖搖晃晃,可是等到了岸上,馬上呈現出截然不同的繁華氣象。這裡的街道不如天照城寬闊,可是市井氣息極濃,到處都是小攤和茶舍,兩邊的商店都擺到了街上。九壬城本來街道就窄,還不斷被店鋪、小販侵佔,行人隻能從路中間穿行,最窄的地方,竟然隻容三人並行。
洛晗一路上已經讓了好幾次,她感慨:“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裡和天照城簡直像是兩個極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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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照城是極端的整齊,九壬成就是極端的隨性。凌清宵小心地護著洛晗,既不能讓對面的人撞到洛晗,也不想讓別人碰到自己衣角,一路走來體驗並不愉快。
凌清宵忍不住說:“九壬成的城市管理太差了。既然要開商鋪,為何道路隻修這麼窄?兩邊的店鋪隨意侵佔街道,竟然也沒人整頓。”
洛晗忍俊不禁:“這裡是一重天,習慣更偏向於凡人界。凡間的鬧市就是如此啊,你不能用天照城來比。”
天層越靠上,地位越高,那股仙家莊嚴感就越濃鬱。然而在廣大的下重天,這樣散漫熱鬧的市井經濟才是主流。
洛晗在上重天待久了,突然回到市井中,感到十分親切。她一路逛著兩邊的小攤,發現這裡很多地方都在賣紅線,洛晗停下,拎起一條紅繩看了看,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攤位的老板是個爽朗健談的中年人,他看到兩個玉像一樣的年輕男女停在攤子前,熱情招呼道:“姑娘定親了嗎?”
洛晗下意識地看了凌清宵一眼,尷尬問:“為何這麼問?”
“那就是沒定親了。”老板看著凌清宵和洛晗,也不知道自動從他們身上提取了什麼信息,連珠炮般說道,“姑娘還沒定親,那就更得買了。這是玄女娘娘的紅線,幾日後玄女節上祈福用的。無論是想求姻緣還是求子,隻需帶上紅線和玄女娘娘說,保準都能實現。要是姑娘不急著成婚生子,用紅線求好運,求靈巧,求福運,都可以。”
求姻緣子嗣?洛晗聽到這裡的時候就已經把紅線放下了,唬別人也就罷了,居然唬到她跟前。老板見洛晗神色淡淡,更加賣力推銷道:“姑娘你不要不信,真的非常靈的。我這個攤子上的紅線別的不說,姻緣極旺,當年我不敢告訴我媳婦喜歡她,就偷偷從攤子上扯了根紅線塞到她門口,沒想到沒過多久,她竟然真的答應我了。”
旁邊攤子上的人聽到,哈哈大笑:“老張,你又在吹你和嫂子定親的事。這一百年你見人就說,你沒說膩,我們都聽膩了。”
洛晗和凌清宵也忍不住笑,老板啐了一聲,道:“去去去,我說我和媳婦的事,你們插什麼嘴。”
老板回頭,看了凌清宵一眼,依然熱情推銷:“姻緣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本來就是喜事,就當積攢祝福了。”
凌清宵感覺到老板的視線,他本來從不信這些的,可是此刻,他心裡輕輕一動,竟然有些意動。
洛晗卻堅決搖頭:“不必了。我的姻緣不需要求賜福。”
老板聽到,快言快語道:“那求子呢?兩位年紀正好,不考慮孩子的事?”
洛晗表情怔住,飛快瞥向凌清宵,卻見凌清宵一派平靜,完全沒有澄清的意思。洛晗尷尬,清了下嗓子,道:“我們男未婚女未嫁,掌櫃不要亂說。”
她說完,尷尬到無地自容,轉身飛快走了。
凌清宵看到洛晗的背影,微微皺眉,她生氣了?老板一副大咧咧的模樣,問:“這位公子,你不拿一根嗎?姑娘家臉皮薄,不好意思說,以往來我攤子上的那些小情人,也都是等人走遠了,才敢偷偷回來買。”
凌清宵都打算追上去了,聽到老板的話,生生停住:“可是她看起來似乎很生氣。”
“嗨。”老板不以為然,一副過來人口吻,“她要是真生氣,當場就冷臉了。”
凌清宵聽到了和自己認知完全相反的說法,十分疑惑:“你怎麼知道她沒有真生氣?”
老板被問的一噎,他仔細看凌清宵表情,發現這位公子看起來通透絕倫,可是眼神中的疑惑竟然是真的。他是真的不知道,女子拒絕和害羞有什麼區別。
老板嘖了一聲,撓頭道:“這個靠感覺啊,具體辦法我也說不出來……畢竟,她要是真無意,聽到這是姻緣相關的東西,早就走了,怎麼會聽這麼久?畢竟誰也不是闲的,沒有緣故的事,誰耐心做?”
凌清宵頓住,他眼睛黑亮,臉色冷靜,這是他認真思索時的表現。
凌清宵突然意識到,他好像陷入自己的誤區了。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高考結束!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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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河
凌清宵發現他被自己的思維帶入了誤區。洛晗雖然沒有親口說過同意, 可是同樣, 她從沒有表示出明顯抗拒。凌清宵按照自己的思路, 覺得非黑即白, 洛晗沒有說過喜歡他,那就是不喜歡他。
但是掌櫃這一席話突然點通了凌清宵, 世界上其他人的思維,並不是他這樣的。
思路一旦開閘就再也關不住,凌清宵想起越來越多的細節, 剛才掌櫃問洛晗是否訂婚,她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在鍾山他用招待客人一事試探她時,她聽出了“女主人”這個要點, 並且反問,她是以什麼身份。
或許還要更早, 很多事情都有跡可循。凌清宵沉思不語, 掌櫃看著心痒痒, 忍不住問:“公子, 那紅線……”
“包起來吧。”凌清宵說完,忽然問,“剛才, 你覺得我們是什麼關系?”
掌櫃都被問懵了:“你們竟然不是情人關系嗎?難道是我理解錯了?”
凌清宵心中大石落定,他眼睛漾出笑意,一瞬間如雲收雨霽,回風流雪。
掌櫃看呆了,凌清宵卻很快收起笑, 對掌櫃頷首道:“多謝。”隨後他在攤子上放下一塊中品靈石,轉身走了。
他記得在中古的時候,就有許多人誤會他們兩人的關系,現在一個素不相識、立場完全客觀的小攤販,看到他們時會下意識地把他們默認為情人。這說明,他們兩人在無意間釋放信息,凌清宵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是什麼樣,可是顯然,洛晗沒有表露出拒絕。
凌清宵突然就吃了定心丸,他先前一直不敢過界,可是又忍不住想知道洛晗的心意,好幾次暗暗試探。他試探來試探去,界限還停留在原地,今日被外人點醒,凌清宵猛然意識到,可能,洛晗對他的界限,比他以為的要靠後很多。
洛晗走出去後,等了許久,發現凌清宵竟然沒有跟上來。她不得不停在河道邊,等著凌清宵出來。
時近傍晚,暮色慢慢籠罩四周,街道兩邊都掛起大紅燈籠,河面上水波粼粼,燈光如碎金般浮動在水面上。一座拱橋連接兩岸,橋上人來人往,水中倒影也跟著變動,仿佛水下還有一個鏡像世界。
青石道上,一個白衣女子的倒影投在水面,點點河燈從遠處飄來,將她的影子打散,等水面再度恢復平靜後,原地多了一個倒影。
兩人都是白衣,紅色、黃色的河燈照映在他們身上,氤氲出溫柔的光。
洛晗看到凌清宵,很是稀奇:“他和你說了什麼,你竟然過了這麼久才回來?”
“一些闲話。”凌清宵說著,伸手握住洛晗的手腕,在她手上系上紅線。凌清宵做這個動作時一直在觀察洛晗,如果她表現出絲毫生氣、排斥或者不情願,凌清宵就立刻松手。
洛晗手腕輕輕掙了掙,被凌清宵按住,之後也就任他去了。洛晗純粹好奇,問:“你居然真的買了?我以為,你是完全不信這些的。”
“我確實不信。”凌清宵眸子閃過笑意,因為心中安穩,他連系紅線的動作也一下子慢了起來,一個結似乎要打很久,“但是入鄉隨俗,既然正巧趕上了玄女節,湊個熱鬧也無不可。”
這些話聽著沒什麼問題,但是從凌清宵口中說出來,就有著說不出的違和感。凌清宵並不是一個會湊熱鬧的人,而且三十六重天地幅遼闊,各種各樣的節日層出不窮,以前經過其他地方時,從沒見凌清宵隨當地的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