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啊。好像是有人入魔了,在門內大肆殺人。”
“入魔?怎麼可能, 這裡可是鍾山啊!家主、長老、大公子都在,聽說今天二公子也回來了。”
說話的那個弟子四面看了看,刻意壓低聲音:“就是二公子呢。聽說二公子在西洱彌海內重傷了大公子, 現在家主和主母興師問罪,二公子惱羞成怒,竟然要下死手。”
“啊?”聽話的弟子完全震驚了, “怎麼會……為什麼啊?”
說話的人聳聳肩,一副你知我知、不方便再說的樣子:“天家無父子, 還能是為什麼。”
洛晗經過時正好聽到這句話, 洛晗冷著臉, 不閃不避地看向說話的弟子:“你看到他入魔了?”
被問話的弟子一回頭看到洛晗, 明顯愣了愣。他似乎不敢想象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長成如此相貌的人,每一個細節都達到審美極限,他更不敢相信, 這樣不似真實、高不可攀的美人,竟然和他說話。
弟子簡直受寵若驚,他愕然地指著自己:“你在和我說話?”
洛晗神情冰冷,她的長相不是小家碧玉、鄰家少女那種親切掛的,也不是大家閨秀、雍容富貴那種溫婉掛的, 本來就不接地氣,她現在冷著臉,越發像雲端的天光,神臺上的玉像,看著就讓人心生距離。
洛晗一路最怕凌清宵出事,她才剛剛趕到問天門,就聽到這些人提及凌清宵的名字,還用上這樣的字眼。洛晗心中的擔憂落實,本來就心情不好,再聽著這些沒頭沒腦的話,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你看到他入魔了還是看到他殺人了,憑什麼敢說這種話?”
被問到的弟子語塞:“可……可是,大家都這樣說啊。”
“那如果不是,你去給他道歉嗎?”洛晗狠狠瞪了這個人一眼,她不隻是針對剛才的弟子,而是對著所有看熱鬧的人,緩慢說道,“言語有靈,任何話一出口就要負責。你們不要覺得法不責眾,隻要混在人群中就沒事。你們不記得,天地記得。”
“望你們對自己的所言所行負責。”
問天門前擠著黑壓壓的人,此刻鴉雀無聲。洛晗冷冷掃過這些人,提起裙擺,繼續往裡跑。
通體漆黑的吞元獸跟在她身後,四蹄在石階上踏出清脆的噠噠聲。眾人沒人敢說話也沒人敢攔著,無聲地讓開一條路,看著一人一羊,如一道光般投入亂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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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儀芳看到凌清宵動手的一瞬間,心髒都嚇得驟停。她本能地蓄了靈力,打向凌清宵。
宿儀芳已經停留在天仙中階多年,雖然修為停滯,但是全力一掌的能量也不容小覷。凌清宵其實一反手就能將這道攻擊挑回去,可是他沒有回擊,而是停下腳步,朝旁邊輕輕一避。
他身形隻動了很細微的距離,宿儀芳的靈力擦著凌清宵的衣角而過,將後面的石雕打得粉碎。石頭炸裂,白色的碎塊崩得到處都是,噼裡啪啦像一陣碎石雨。宿儀芳的臉色變得蒼白,她看著一動不動的凌清宵,嘴唇翕動,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
她要怎麼說呢?她的一個兒子要殺她另一個兒子,她怎麼做才能兩全?
凌清宵看著眼前的景象,宿儀芳想都不想從背後攻擊他,白靈鸞不顧一切地撲到凌重煜身前,宿飲月和雲夢菡手裡已經拿了武器。所有人都站在一個陣營,警惕地盯著他。
一切和雷劫那日一模一樣。
時光何其殘酷,一切都在循環,原來很多事情,從來不會改變。
白靈鸞、宿飲月圍在凌重煜身邊警惕著,雲夢菡眼裡落下淚,悽悽楚楚道:“二公子,你們不要打了好不好?如果你想要什麼,我可以千倍萬倍地還給你,你不要再盯著重煜不放了,好嗎?”
曾經雲夢菡的眼淚無所不利,但是現在,她的淚水再也激不起凌清宵絲毫波動。他想要什麼?他什麼都不想要,他隻是拿回自己的東西罷了。
雲夢菡大概從來沒有意識到她的立場是歪的,她的一切行為都建立在對凌重煜有利上,偏偏她還覺得自己善良仁慈,大公無私。
現在凌清宵來向凌重煜討回東西,雲夢菡哭著阻止,哭著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但是最開始,凌重煜傷害別人的時候,雲夢菡又在哪裡?
凌清宵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裡面光芒愈發堅定。他爭不來,比不過,他認了。可是龍丹,今日必須解決。
凌清宵突然動了,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凌清宵認真了。
原來,這才是他真正的實力,凌清宵剛剛根本沒有用力。先前他們隻覺得凌清宵變了,變得冷硬漠然,不苟言笑,現在一動手,才知道他究竟有多麼可怕。
眾人臉色大變,宿飲月噼裡啪啦往外扔法寶,宿儀芳顧不得會不會誤傷凌清宵,招招強勢地往凌清宵身上砸法術。可是這些都沒用,才一眨眼,凌清宵的劍尖就逼近凌重煜。
剛才凌清宵隨手一劍都逼的凌重煜差點摔倒,現在凌清宵認真起來,凌重煜哪裡躲得開。眼看劍氣逼近,白靈鸞修為不行,法器也不行,唯有一條命豁得出去。
白靈鸞猛地撲到凌重煜身上,張臂牢牢護住凌重煜,嘶聲喊道:“你要傷他,就先殺了我!”
凌清宵原本心如鐵石,但是劍刃接觸到白靈鸞的時候,終究沒法再進一步。在之前一千年,凌清宵一直以為,她是他的母親。
即便她對他反復無常,忽冷忽熱,冷暴力從未間斷,可是,他依然視她為生母,把她當做他最重要的親人。
凌清宵和白靈鸞視線相對,手中的劍停滯,這瞬息的停頓中,從後面飛來一束強大的靈力,狠狠將凌清宵劍尖打偏。
凌顯鴻趕來,看到這一幕,氣得破口大罵:“混賬!你在做什麼,你竟然要弑母?”
凌顯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凌清宵居然將劍尖比到白靈鸞身上,要不是他出來的及時,恐怕白靈鸞就要喪命於這個孽子之手!
凌清宵的劍尖落下,白靈鸞仿佛才能重新呼吸。她捂著心口,胸腔劇烈起伏,凌重煜連忙從後面扶住她,焦急地問:“母親,你怎麼樣了?”
白靈鸞搖頭,她其實知道,並不是凌顯鴻阻止得及時,而是凌清宵,收手了。
凌顯鴻怒喝過後,場面中安靜的落針可聞。眾人誰都沒有說話,他們零零散散落在四邊,唯獨凌清宵一人站在中間,與所有人為敵。
凌清宵手形微微一動,所有人都警惕起來,隨時準備著擊殺他。
真是諷刺,凌清宵執著劍,問:“是你們說的,等從西洱彌海回來,就物歸原主,一切歸位。”
“我是這樣答應過你不假。”宿儀芳皺著眉,道,“可是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瘋瘋癲癲,不人不鬼,不像個仙族,倒更像個魔頭!你這樣,我怎麼放心讓重煜冒險?”
“所以,就該我來冒險。”凌清宵緩緩道,“無論發生什麼,我永遠是被妥協的那一個。我不可以和凌重煜爭,也不可以主動搶,所有東西隻有凌重煜不要了,讓出來,我才能能伸手去接。”
“我根本不是一個獨立的人,在你們眼裡,我隻是他的附庸罷了。不損害他的利益時,你們願意對我施舍善意,隻要我冒犯他的利益,你們所有人都罵我忘恩負義。”
隨著凌清宵的話,宿儀芳和雲夢菡都撇過眼睛。宿儀芳想反駁不是這樣,可是話到嘴邊,卻總覺得淺薄。
她想讓兩個兒子和睦相處,想讓一切不要改變,這是因為,凌重煜已經是既得利益者了啊。
凌重煜得到了嫡長子的尊榮,得到了凌宿兩家的助益,他從小擁有最好的教育、修煉資源,在所有人的愛和尊重中長大。他當然可以很坦然地說,沒關系,他們兩人可以和睦相處。
但是,凌清宵呢?他隻是不想和造成自己苦難的元兇共處一室,他到底錯在哪裡?
“既讓我歸順家庭,又讓我不得怨言。讓我溫良恭儉,又讓我自強自立,不得搶奪家族資源。”凌清宵站在中央,前後左右,是他的親人,也是他的敵人,“我這條命是你們給的,可是我畢生痛苦,也是你們給的。我雖有父母家族,可是,實則是個孤寡之人。”
他說這些話時無喜無悲,仿佛已不再有感情。忽然,他身上劍意大盛,劍鋒錚然朝凌重煜襲去:“天不予,吾自取。父母不予公道,我自證公道。”
凌清宵殺氣大開,在他行動的那一瞬間,其他人甚至都沒有看清招式,就紛紛出手襲向他。
單獨一個凌重煜並不是問題,真正為難的,是攔在凌重煜前面的這些人。
他的父親,他的生母養母,他的表妹師妹,他的親朋故友……每一個人都拿準了凌清宵不會下死手,所以放心地擋在凌重煜身前,毫無顧忌地放出最大殺招攻擊凌清宵。多人混戰,戰局中瞬息萬變,殺機四伏。然而那些法術攻擊並不致命,這些站在場中的人,才是真正刺向凌清宵的那柄尖刀。
凌清宵專注凌重煜,劍劍緊逼,然而每次都有不要命的人衝出來為凌重煜擋傷。凌清宵一劍滌蕩,帶著席卷之意飛向凌重煜,劍氣即將籠罩凌重煜時,白靈鸞猛地撲出來擋在凌重煜身前。凌清宵沒有動,凌重煜也沒有動。
這個遊戲,誰先忍不住誰就輸了,劍氣卷上白靈鸞衣角的時候,凌清宵終究不忍心,中途撤招。而凌重煜從頭到尾都不閃不避,他趁著凌清宵撤招回轉不及的功夫,從白靈鸞背後飛出一掌,偷襲凌清宵。
凌清宵發現了,但是這時候宿儀芳的攻擊已至,凌清宵不得不回身招架。這一掌不算什麼,凌清宵本打算硬抗,沒想到身後忽然升起一道無形無色的屏障,將攻擊柔柔化解。
凌重煜驚訝地回頭,與此同時,四周不斷升起一道道水紋般的屏障,水幕忽遠忽近,神出鬼沒,宿飲月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發現自己被擋在水幕外了。
宿飲月拿出符箓,用力擊了一計,水幕盈盈晃動,卻分紋不移。宿飲月十分驚訝,她抬頭再看,發現不止是她,宿儀芳、凌顯鴻,甚至白靈鸞和雲夢菡都被水幕排斥在外。
一瞬間,裡面就隻剩下凌清宵和凌重煜兩人。
宿飲月看到身後的人,怒目而視:“是你?”
洛晗手上的光漸漸淡去,毫不掩飾自己的動作:“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