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君這是說哪裡話?”洛晗道,“吞元獸原本在西洱彌海,是我自作主張將它帶出來。既然我帶它出來,那就該為它的行為負責。我還沒去過南海群島呢,這次能跟著天樞院去懷茵島,是我沾天樞院的光。這一路上,還要有勞幾位星君照應我們。”
洛晗話說的非常漂亮,天羽星君明知道這是客套話,聽完之後也十分舒心。這樣聰明通透的小姑娘,怎麼能不招人喜歡呢?
洛晗見狀,順勢問道:“天羽星君,等取出鎮魔石之後,吞元獸該何去何從?”
這個問題天樞院內部也討論過,天羽星君沉吟片刻,悄悄給洛晗透了底:“吞元獸先前因為大肆破壞仙界,被明武仙尊關入西洱彌海,並設下空間陣法。但是說到底,吞元獸並非任何人的私有物,更非囚徒,從道理上講,它去哪裡都是自由的。隻要它不惹是生非,不擾亂天界秩序,道君們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明武仙尊便是明武天帝,當初將吞元獸關押入西洱彌海的人,同樣是空間陣法的創始人。明武帝亦是龍族,因為修為已至大羅仙尊,所以也被後人尊稱為明武仙尊。
洛晗明白了,她帶走吞元獸可以,但是要保證吞元獸不惹事,不破壞仙界環境,可能還要定期和天界報備行蹤。這些要求並不算過分,洛晗點頭同意了:“好,我明白,我會好好照顧吞元獸,不會讓它去危險的地方的。”
天羽星君點頭,兩人心照不宣,就此達成協議。
其實吞元獸一直都是仙界的一項難題,它是神獸饕餮的後代,殺不能殺,招安又招不了,隻能關在彌海拖延時間。
但是拖終究不是解決辦法,吞元獸因為被囚禁在西洱彌海,怨氣日益高漲,對西洱彌海的破壞也加倍增長。這樣下去,總有一天,西洱彌海會再也關不住它。
到時候它恢復自由,將會對天界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害。仙界眾人對此愁了很久,沒想到如今吞元獸如同轉性了一般,竟然十分聽洛晗的話。
這實在再好不過。雖然它依然忍不住走到哪兒啃到哪兒,但是和天樞院曾經預算的損失比起來,這點損耗簡直九牛一毛。隻要吞元獸一直處在現在這個狀態,那被洛晗帶走也無妨。
話已說完,洛晗和天羽星君告別。臨走時,天羽星君囑咐道:“五日後會有人來接你們,這次涉及鎮魔石,行動要保密,人數不宜太多,所以隻有你和凌清宵跟著去。你們兩人路上小心。”
“是。”洛晗笑道,“多謝星君。星君路上慢走。”
洛晗把天羽星君送走後,才剛走回去坐下,就看到凌清宵從外面回來了。
洛晗驚訝:“你怎麼回來了?我以為你要耗很久。”
“問話而已,能花費多久。”凌清宵看到桌子上的茶,道,“天羽星君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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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水還冒著氣,可見人離開沒多久。洛晗沒料到這麼一照面凌清宵就推出許多細節,她點頭:“沒錯,我剛剛送天羽星君離開。大概你們不是一個方向,所以恰好錯過了。”
凌清宵看著眼前剩下的茶水,大概能推出洛晗和天羽星君說了多久。她特意避開他和天羽星君說話,多半,是為了他和凌重煜的事情吧。
洛晗沒注意凌清宵在想什麼,她隨口問:“你呢,你和天帝陛下說了些什麼?玉清宮是什麼樣子的?”
“天帝問了誅仙石的事。”凌清宵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放下時不慎落下幾個水滴。洛晗看到正要找東西擦拭,就見凌清宵指尖沾著水滴,飛快勾了個“絕”字出來。
絕?什麼絕?洛晗突然反應過來,莫非凌清宵是指絕靈深淵?
洛晗腦中靈光一閃,一下子明白過來。天帝除了問誅仙石,還發現了凌清宵曾去過神域。也是,凌清宵龍丹缺位,平常人看不出來,已到修為頂端的天帝必然能看出。
那是不是說明,天帝能看出神的氣息?洛晗突然緊張起來,果然,她今天沒跟著去是明智的。雖然她知道天道和天帝其實是合作共贏關系,但是在彼此實力完全不對等的情況下,洛晗並不敢冒險。
凌清宵寫字掩飾在他擦拭水跡的動作中,頃刻間水漬就幹了。洛晗知道這裡是三清天,有些話不方便說,尤其是事關天帝的,於是她點點頭,說:“這就好,這些事畢竟危險,我們以後要小心些。”
洛晗的話模模糊糊,隱約含著另一層意思。凌清宵見她明白了,道:“無妨,不用緊張。陛下仁德,心胸寬廣,這些事他會處理好的。”
凌清宵本意隻是提醒洛晗,畢竟天帝認識殘念,說不準就能看出來洛晗。洛晗看起來並不願意暴露身份,所以凌清宵才提前提醒洛晗,但是若說天帝會對洛晗做什麼,也不至於。
天帝身為天界至尊,經過了重重心魔考驗和天雷證道,不至於連這點心胸和大局觀都沒有。
有凌清宵的話,洛晗多少安心了些。其實若以天帝之能,天帝若是想探究,從她踏進三清天的時候起就能被查的清清楚楚,但是天帝至今沒動靜,說明那位並不想刨根問底。
洛晗突然有些好奇天界的傳承制度。仙界是帝王制,而且和魔域不同,仙界的帝王是實打實掌權的。既然是封建帝王制,那麼為何帝位傳承不像凡間一樣世襲,而是又採取了禪讓的模式呢?
洛晗問出來後,凌清宵道:“這樣不好嗎?選賢舉能,不拘一格,帝位就該能者居之。”
凌清宵這個思維模式實在太龍族了。洛晗看著眼前一臉理所應當的凌清宵,覺得自己有點明白了。
對啊,能者居之,龍族對自己的後代最狠,所以最後能參與角逐的都是龍族。享受著禪讓的美名,卻又擁有世襲的利益,裡裡外外都賺得盆滿缽盈,這樣不好嗎?
凌清宵,便是這樣極端的物競天擇主義下的犧牲者,以及貫徹者。他前半生的苦難,以及後半生的傳奇,都與這幾個字密不可分。
成王敗寇,勝者為王。
洛晗心中生出些難言的感慨,龍族這樣殘酷的教育理念也不知是好是壞,就如凌清宵的性格,洛晗很難界定,他這樣的性情該說是強者注定的宿命,還是該說這是個徹底的悲劇。
說起這個話題後,洛晗明顯低沉下來,凌清宵不動聲色,問:“怎麼了?你不認可天界這樣的選拔制度?”
“不是不認可。”洛晗搖頭,“一個制度能傳承於世,必有其不可取代的優勢。我一介外人,現在就做評價太武斷了,我隻是感慨個人命運……算了,個人命運本就和集體密不可分,人各有志。”
洛晗換了個話題,問:“我在彌海內聽人說起過奕華軒,奕華軒和當今天帝是什麼關系?”
洛晗似乎有許多感慨,但說出來時又全部打斷,她在顧忌什麼嗎?凌清宵順著她的意轉移話題,道:“陛下姓奕,和奕華軒是本家。奕華軒的曾祖和陛下同源,他們家算是與陛下血緣最近一支。故而昆山一直是他們一支當家,奕華軒是昆山少主,甫一出生就盛名在外,廣受關注。”
現在在天宮不方便說,但是很容易就能聽出來,凌清宵說的是奕華軒備受關注,是眾人心照不宣的太子人選。畢竟天帝無子無女,兄弟俱隕,奕華軒這一脈是和天帝血緣最近的人了。天帝的近親後裔,當然備受關注。
洛晗聽到這些話,突然說:“你也備受關注啊。你一出生就引發天地異象,亦是萬眾矚目的天才。”
凌清宵沒料到洛晗會這樣說,他怔了一下,失笑:“這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洛晗道,“你隻是身份被人替換了而已,事實上,天才一直是你,宿儀芳四處炫耀、引以為傲的兒子,也一直是你。”
凌清宵微怔,一時沒有接話。洛晗覆住他的手背,用力握了握:“你不比任何人差。你是許多人心中的驕傲,反正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
葉梓楠一出門就聽到這麼一句話,他雞皮疙瘩竄了一身,默默轉身打算關門。但是緊接著,他聽到洛晗接下來的話。
“你看,不久前我們還在大明城,現在已經坐在三清天,人生的際遇就是如此奇妙。谷行星君對你傾囊相授,天羽星君對你贊不絕口,葉梓楠視你為天界之光,鄒季白更是把你當做人生目標。這隻是開始,等以後,你會有很多朋友、同伴,甚至眷侶……眷侶最好不要很多,一個就夠了。曾經未曾接納你的那個世界,隻要你願意再試一次,就會發現,其實許多人都很喜歡你。”
葉梓楠愣住了。花園中安安靜靜,洛晗說完後,凌清宵也陷入沉默。
洛晗記得她第一次看到凌清宵的時候,那時候法術、箭矢到處亂飛,他站在高處,冷漠的讓人害怕。洛晗隻覺得這個人無情無欲,無心無肺,這樣一個人,是不會在意別人的看法的。
所以他執意發動戰爭,執意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洛晗以為凌清宵大概從小就不是善茬,可是穿越過來後,她親眼看到一千歲的他受傷墜崖,看到他為了旁人的一丁點善意赴湯蹈火。他為了得到親人的認可,幾乎把自己逼到絕境,然而越爭取越絕望,臨到最後,被放棄的還是他。
如果說後世的凌清宵是一塊沒有弱點也沒有情感的寒鐵,那現在的凌清宵就是一塊晶瑩剔透的水晶,看似清冷強大,其實很脆弱。
他從未得到父母的認可,那就由洛晗來告訴他,他已經做的很好了。
他會有新的親人、朋友,他會有忠心不二的追隨者,他會擁有至高無上的榮耀和權力。他理應,不必羨慕這世上任何人。
凌清宵似乎受到觸動,良久未言,一時間隻能聽到風吹過的聲音。此時無聲勝有聲,突然,一個噴嚏破壞了這莊嚴的氣氛。
葉梓楠有些尷尬地揉了揉鼻子,說:“風有點大。”
既然已經被發現,葉梓楠索性坦然地走過來。他厚著臉皮走到玉桌旁,自來熟地給自己倒了杯水:“剛剛我睡覺的時候聽到院子裡有動靜,是不是有人來了?”
談話被打斷,洛晗也不好繼續說,隻能順勢轉移話題:“天羽星君來了。五天後我們要去南海,到時候院子裡隻剩你們兩人,你們自己小心。”
葉梓楠嫌棄地嘖了一聲:“我還在這裡坐著呢,你就分起我們、你們。怎麼,難道隻有凌清宵能被你劃分到自己人的陣營裡?”
“你少貧。”洛晗瞪了葉梓楠一眼,警告道,“別開玩笑,我認真和你說呢。”
“好好。”葉梓楠無奈地點頭,“我記住了。”
葉梓楠是真的無所謂,甚至他還覺得挺好。能舒舒服服住在天宮裡,為什麼非要出去跑呢?躺贏不快樂嗎?
隻不過這次的躺贏來的太快了。葉梓楠在西洱彌海搜尋了三天,還沒找出頭緒,突然就接到消息說任務已經完成,可以準備離開了。等到了大明城,葉梓楠蹲在茶樓喝了三天茶,然後又去黑市蹲點,他都沒見到魔族人影,就莫名其妙把任務完成了。
全程躺贏,贏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現在凌清宵和洛晗出去跑外差,葉梓楠住在天宮等結果,這種好事,為什麼要拒絕?
葉梓楠愉快地同意了,凌清宵見狀,提醒道:“誅仙石的事務必保密。天帝已經下令嚴查,在玉清宮查出結果之前,我們不得走漏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