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白標星君端著標準的笑意,說道:“並非詔書,不過是隨便說說話而已,天羽星君不必緊張。敢問,哪位是發現誅仙石之人?”
凌清宵極輕極快地瞥了洛晗一眼,洛晗輕輕搖頭,凌清宵了然,回頭道:“是我。”
“原來是凌二公子。”白標星君含著笑,說,“陛下有些話想問,請二公子隨我走一趟吧。”
天羽星君沒料到他正在說這件事,天帝就派人過來了。面見天帝可不是小事,天羽星君想要陪凌清宵一起去:“凌清宵第一次來天宮,還不認識玉清宮。我帶你過去吧。”
“天羽星君止步。”白標星君還是那副笑模樣,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毫無商量的餘地,“陛下剛剛出關,不喜喧囂,小仙帶著凌二公子就好。”
凌清宵見狀說:“多謝天羽星君好意,我一人足矣,不敢勞煩星君。”
天羽星君沒話了,隻能應下。凌清宵回過身,對著白標星君頷首:“有勞白標星君帶路。”
白標星君輕輕一笑:“凌二公子請。”
凌清宵很快跟著白標星君離去,天羽星君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微嘆了口氣。
洛晗低聲問:“天羽星君在擔心凌清宵?”
天羽星君一怔,連忙說:“擔心說不上。隻是擔心他第一次面見天帝,出岔子而已。”
去面聖,誰敢說擔心呢?洛晗見天羽星君太緊張了,安慰道:“星君盡可放心,他辦事沉穩,膽大心細,不會有事的。”
事到如今,也隻能這麼想了。天羽星君發現洛晗一點都不緊張,感到十分好奇:“天帝在六界中至高無上,你聽到凌清宵去見天帝,為何並不緊張?”
何止是不緊張,洛晗的態度說得上毫不在意。仿佛,她早就料到了,故而完全不意外。
洛晗才意識到她有點太放松了,她知道凌清宵日後的高度,故而不覺得他去見天帝有什麼稀奇。可是在別人眼裡,卻不是這樣的。
洛晗立刻低頭,掩住臉上神色:“我並不是不緊張,隻是太信任他了。對了,星君,我有一事要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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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羽星君見洛晗表情認真,他也漸漸嚴肅起來。洛晗眼睛湛湛,認真地望著天羽星君:“前幾日星君在忙,我不方便打擾,便壓下未提。今日星君有空暇,我便鬥膽佔用星君片刻時間,不知星君允否?”
“什麼事?”
“我想和星君說說凌清宵、凌重煜的事情。”洛晗坐下,親手給天羽星君倒了杯茶,“想必您已經知道,他們二人從小被父親替換。我今日要說的,是在西洱彌海裡發生的事情。那日我們圍攻吞元獸時,現場發生了一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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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宮,白標星君靜容斂袖,傳道:“陛下,凌清宵到了。”
過了一會,殿內傳來一個平和悠長的聲音:“進。”
白標星君站在門口,對凌清宵示意,看樣子,白標並不打算進入。
凌清宵低聲道謝,邁入大殿。
玉清宮是天帝寢宮,佔地極大,並不隻是一座宮殿,而是一個宮殿群的名字。凌清宵進殿後沒有左顧右盼,行禮過後,就微垂了眼睛,靜靜站在堂下。
片刻後,上首傳來方才那道聲音:“誅仙石是你發現的?”
天帝的聲音並不咄咄逼人,反而聽著極其和氣。凌清宵拱手,道:“回陛下,並非我一人之功,還多虧了我另外三個隊友和天羽、谷行星君的援助。誅仙石乃眾人合作之力,我不敢居功。”
天帝對凌清宵這番話十分滿意,小小年紀並不搶功,這倒難得。天帝問:“你們是如何發現誅仙石的,事無巨細,從頭說一遍。”
天帝說是事無巨細,事實上不可能真的用流水賬耽誤天帝的時間。凌清宵提煉了前因後果,把他們在大明城發現誅仙石的經過復述給天帝。他條理清晰,邏輯井然,末了附上自己的猜測:“……雷烈王欲要聯合紅蓮妖王,這一次雖然信物被換,但是紅蓮妖王已生出反意,接下來他極可能會再度和魔域接觸。望陛下明察,早做防備。”
聽這樣的報告就很舒服,一席話時間、人物、因果都羅列的清清楚楚,上位者聽完能很快抓住重點。天帝心中已經有了章程,他看著臺下清冷肅立的年輕人,對這個後輩越發滿意。
可能是剛從閉關出來,也可能是許久未見這個年紀的年輕人,天帝竟然生出些闲聊的興味來:“你姓凌,是凌淵家裡的孩子?”
凌清宵也有些意外,他沒想到天帝竟然突然問起這些。凌清宵拱手,應道:“回陛下,正是家祖父。”
“祖父……”天帝喃喃,“凌淵都已經有孫子了。上次見他,他還是個半大少年。”
龍族歲月漫長,天帝作為主宰一個時代的強者,他的年齡格外悠久。久到早已逝去多年的龍族祖輩,在他面前,也隻是個孩子。
天帝越來越清晰地意識到,原來,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已活了太久,他的同齡人早已成為歷史,他的晚輩,也紛紛故去。
天帝極短暫地恍了下神,很快就恢復過來。他看著凌清宵,突然奇了一聲,道:“你的龍丹為何不在?”
在真正的強者面前,任何秘密都無所遁形。凌清宵沒有掩飾,而是說道:“之前家中……發生了一些事情,故龍丹離體。我僥幸不死,得到前輩指點,重回天界。”
天帝一眼就看出來凌清宵體內的龍丹缺失,補在那裡的是一顆神珠。天帝感嘆道:“多年未見,不知時間之神近來可好?”
原來殘念是時間之神。凌清宵頓了頓,回道:“前輩頑心不改。”
天帝笑了,這句話什麼都沒說,但又蘊含了很多意思。天帝仿佛能想到凌清宵困在神域時,被時間之神如何擺弄了。
連著說了兩個共同熟識之人,天帝對凌清宵親近不少。天帝說:“既然遇到了便是你的機緣,安心修煉便是,勿要辜負了時間之神的一番好心。不過,龍丹離體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你日後進階,亦需要龍丹來歷雷劫。”
“臣明白。”凌清宵說,“此番從天宮回去,臣便要著手解決龍丹一事。家中瑣事,竟勞煩陛下費心,臣慚愧。”
既然已經要解決,那天帝便不再過問。天帝比凌清宵大了好幾代人,他看著這位年輕人,不期然想起他剛滿一千歲時,亦是同樣朝氣蓬勃,躊躇滿志。天帝發現今日他總是感嘆歲月,看來,他是真的老了。
天帝忽然轉了個話題,問:“這次奕華軒也在西洱彌海,你可見過他?”
“回陛下,曾有數面之緣。”
“你們是同輩,都是年輕人,平時可以多多走動。武藝都是切磋出來的,閉門造車可不行。”
凌清宵應下:“是。陛下繁忙,臣已叨擾許久,心中甚愧。臣先行告退。”
等凌清宵走後,蹲在高臺旁邊,仿佛石雕一般的獬豸開口道:“陛下,您似乎很喜歡這個年輕人。”
天帝淡淡一笑:“一面之緣,說喜歡也談不上。但是遇到出息的後輩,老人家難免要多嘮叨兩句。”
被天帝評價為“出息的後輩”,這其中的深意,十分耐人尋味。獬豸沉默片刻,緩緩道:“陛下,您正當盛年,無需這般悲觀。”
天帝搖頭,他語調雖然緩慢,但是其中的意味十分篤行:“心魔難克。修煉到最後,敵人都是自己。這次,我贏不過了。”
天帝唯一信得過的便是獬豸,在獬豸面前,他沒有用尊稱,也不吝於展示自己的弱點。獬豸還想說什麼,被天帝抬手止住:“不必說了,修到我這個地步,沒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大限。但是就算行將坐化,再護天界十萬年總沒問題。你不必為我擔心,生老病死,存亡興衰,本就是天道恆常。本尊的力量自天地而來,之後還歸天地而去,亦是好事。”
獬豸聽後沉默許久,最終深深嘆氣。天帝把自己難得一見的脆弱坦露在獬豸面前後,轉瞬間就又強硬起來,恢復成那個沒有弱點、沒有七情六欲的天帝:“這些話,不得告訴別人。”
獬豸聽到都十分無奈:“我自然明白。我們相伴這麼多年,你竟然對我說這種話?”
天帝失笑:“我並非信不過你。隻是如今情況特殊,大亂將至,魔界、妖界虎視眈眈,若是在這個關頭傳出天帝大限已到的消息,對仙界將是重創。”
獬豸默然,它匍匐在高臺旁,許久不動一下,像是一尊石像。天帝從寶座上站起來,慢慢踱到窗口,他看著外面湧動的長風濃雲,忽的嘆道:“起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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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起
院子莫名刮起一陣風, 洛晗將亂舞的發絲按住, 對天羽星君說:“當時的情況大概就是這樣。凌清宵出手時在眾目睽睽之下, 我也不要求星君做什麼, 隻是想把真相告訴您。如果以後傳出什麼話,星君心裡也有數。”
洛晗沒有附加任何自己的情緒和猜測, 她隻是將當時的場景重現一遍,敘述的語言也中肯客觀,不帶任何立場。她話盡於此, 孰是孰非,交由天羽星君判斷。
天羽星君聽懂了,凌重煜動手在暗處, 凌清宵打那一掌卻在眾人眼前。若是有心人做文章,確實有很多空子可鑽。天羽星君神色嚴肅起來, 道:“你放心, 這件事我會派人詳查。陣前暗算同門, 此乃軍中大忌, 若是此事落實,天樞院絕不會輕饒。”
洛晗松口氣,由衷道謝:“多謝星君。”
此事說完, 天羽星君也該走了。洛晗送天羽星君出門,在門口時,天羽星君囑咐:“懷茵島地方偏遠,一來一回,光路上就要花費不少時間。這本是天樞院的分內事, 卻要勞煩你們兩個小輩。這次辛苦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