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童抱緊妹妹,她聽到他們的祈求了嗎?
箜篌剛靠近陣眼,就被強大的煞氣衝擊得差點喘不過氣來,幸好斂息傘能夠隔開這些煞氣,讓箜篌有喘息的餘地。她連連後退,把傘舉到自己與桓宗頭頂,把桓宗也遮好:“桓宗,這個陣是不是要成了?”
“還沒有。”桓宗沉著臉,看著從陣法中散出的煞氣,“還不夠。”
“什麼還不夠?”箜篌心裡隱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人命。”桓宗道,“這個陣,以人的壽命為祭品,必須要死足夠多的人,才會陣成。”
箜篌看著腳下的這座城,想到那些死去的無辜百姓,咬牙恨道:“這些畜生。”
這座城的地理位置十分奇怪,不僅有四條江河從它這邊經過,還四面環山,形成一個看似有出路,實則卻是困局的平原。本是個易守難攻的好地方,在邪修的操縱下,卻變成了萬骨枯陣陣眼的最佳選擇。
“我們先離開此處。”桓宗道,“看看能不能從河流山川入手,毀去陣腳。”
“嗯。”箜篌微微點頭,臉上的嚴肅難消。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身後的陣眼忽然傳來一股強大的吸引力,拖著她就往陣心中吞噬,眨眼間她便被拖出十丈遠。
“箜篌。”桓宗飛身抓住她的手,用龍吟劍斬斷圍繞在她身邊的煞氣,攬住她的腰道:“我們走。”
陣眼似乎感知到有修士靠近,所有煞氣都扭曲起來,附近所有的煞氣都朝他們身邊圍攏,大有不把他們拖下去不罷休的架勢。
“走!”桓宗看了眼被煞氣死死纏住的龍吟劍,劍身發出嗡嗡的鳴叫。側首看臉色煞白的箜篌,他松開握劍的手,張開雙臂抱著箜篌,把她護在懷中往外飛去。
“師父,劍是什麼?”
“劍是我們劍修的命。命在,劍在。劍若是不在,你這一輩子,便再也沒有資格做一個劍修。”
“劍是最重要的嗎?”
“或許是,或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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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宗閉上眼,回憶著幼時剛拜入琉光宗時,師父曾對他說過的話。已經填入幾萬人性命的萬骨枯陣,他沒有把握把箜篌完完整整帶出來,龍吟劍就是吸引煞氣的最好誘餌。
“桓宗,你的劍!”箜篌知道本命劍對於劍修意味著什麼,看著幾乎被煞氣淹沒的龍吟劍,她急道,“這個煞氣會損壞龍吟劍的。”
“無礙。”桓宗淡淡道,“我們先離開。”
箜篌怔怔地看著桓宗的側臉,狠狠咬了咬下唇,咬得唇角都滲出血來,匯靈力於雙手上,把桓宗一掌拍出煞氣圍攏的範圍。
沒有料到箜篌會有此舉,桓宗驚駭回頭,隻看到了黑茫茫的煞氣,隻聽到龍吟劍微弱的顫鳴聲。
“桓宗,你如果敢跟過來,我就抱著你的龍吟劍跳進陣眼!”黑霧中,遠遠傳來箜篌一聲吼,但是桓宗卻看不到她的身影。
顧不上箜篌的威脅,桓宗轉身欲追,被忽然出現的林斛攔住。
“讓開。”桓宗揮袖想把林斛掃到一邊,沒想到平日聽從他命令的林斛,竟提劍攔住了他這一擊。
“公子,你靈臺已是不穩,現在連本命劍也丟了,你不想要命了?!”林斛低聲道,“更何況你身為凌憂界的修士,太過插手凡塵界的事,是會沾上因果的。”
天理循環,早有定數。若是凡塵界百姓遇到苦難,便祈福求神,這會導致他們遇事隻會尋求神仙庇佑,失去了自己拼搏努力的鬥志。長此以往,對這些百姓不會是好事。
所以凌憂界的修士可以隱藏身份來凡塵界遊玩,卻不能隨手插手凡塵界事務。這個道理,他明白,公子明白,其他修士也明白,所以凡塵界才沒有那麼多“神仙顯靈”。
就連箜篌姑娘也是明白的。
“我心裡有數,你不必勸。”桓宗神情更冷,“林斛,我不想與你動手,你讓開。”
林斛苦笑:“公子,我又何嘗願意。”公子若是用上全力,以他的修為根本攔不住他,“可是你不要忘了箜篌姑娘的個性,她說你若是進去,她便跳著龍吟劍跳進陣眼。這話雖然不能信十分,至少也能信五分。”
不能信的那五分是,箜篌姑娘跳下去之前,一定會先把龍吟劍扔出來。
斂息傘已經攔不住喪心病狂的邪陣了,箜篌幹脆把斂息傘收了起來,把鳳首變小握在手中,靠著鳳首身上的神光,慢慢靠近被煞氣卷在中間的龍吟劍。
在濃厚的煞氣中,龍吟劍就像是一盞會發出聲音的明燈,箜篌一眼就發現了它在哪兒。
手指在琴弦上快速撥動,箜篌飛身躲過煞氣的偷襲,離龍吟劍越來越近。龍吟劍的顫鳴聲越來越弱,箜篌手臂穿過包裹在劍身外的煞氣,煞氣把她的袖子腐化,變成了破破爛爛的碎步。
身上這件衣服,是能夠阻擋出竅期大能三擊的法衣,沒想到在陣眼裡,隻堅持了幾息的時間。
“嗡!”
龍吟劍有了自身的靈智,並不想讓主人以外的人碰它,所以在箜篌握住劍柄的那一刻,它發出了強大的反震力。箜篌差點被這股力道衝擊得吐出血來。她也不戀戰,拖住龍吟劍就跑,一路跑一路扔法寶,短短幾步路的距離,她便扔出近十種法寶,才沒讓陣眼把她跟龍吟劍一塊卷下去。
後有煞氣當追兵,前有龍吟劍的不配合,箜篌氣急,在龍吟劍首狠狠拍了一下:“給我老實點,你家主人多好一人,怎麼有你這麼不老實的劍?!”
龍吟劍抖了兩下,在箜篌手裡顫動得竟然沒有剛才厲害了。箜篌喘了幾口氣,勉強笑了笑,又往身後丟了兩件法寶:“早這樣多好,再扭我就把你扔回去算了。”
這下龍吟劍徹底不動了。
此刻箜篌身上的靈力幾乎耗盡,僅僅幾十丈的距離,她卻猶如負山前行,喘得像是耕地的老黃牛,手裡的龍吟劍也重得她幾乎握不住。
“完了,咱們該不會真的要交待在這裡吧?”盡管五指已經開始顫抖,箜篌卻死死攥著龍吟劍不放。以前看桓宗揮劍的樣子,還以為這把劍隻有幾斤重。哪知道這劍相貌平平無奇,名氣卻取得霸氣,重量更霸氣。
劍修真是太不容易了,提著幾百斤重的劍劈來砍去,還把劍玩得這麼好看,難怪修士們都不敢惹劍修,誰惹得起呢?
呼。
細微的風聲響起,箜篌下意識往左一避,左手捏起三張闢邪符,順勢丟了出去。扔完三張闢邪符,箜篌一股腦兒往外扔符篆,有時候甚至連扔的是什麼都不知道。
“完了……”在腳踝被煞氣纏住的那一刻,箜篌腦子裡閃過很多念頭,有師父師兄宗門的那些親友,靠在她肩膀上面無表情撒嬌的桓宗,還有……天下的百姓。
“先有天地,水澤萬物,清氣祛濁。天地生陰陽,陰陽匯兩儀,兩儀生四象。生生死死生,萬物亦生以死,無生亦無死,無死何悟生……”
在秘境中背得爛熟於心的心經秘法,在箜篌靈氣耗盡時,詭異地出現在箜篌心間。箜篌抱著龍吟劍,低聲喃喃道,“水澤萬物,清氣祛濁……”
低下頭看纏住腳踝的煞氣,箜篌取出一瓶靈液倒下去,煞氣果然不甘不願地松開了她。趁著這個機會,她往自己嘴裡塞了一把凝氣丸,鼓足一口氣往外衝。
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再也沒有像今天這麼快過。
眼看煞氣再度逼近,她不知怎麼想的,竟然揮起龍吟劍朝煞氣砍去。就在她以為龍吟劍不會給她面子時,龍吟劍發出一聲長嘯,一頭金色的虛幻龍影與陣眼跑出來的煞氣纏鬥在一起。
聽到龍吟聲,與桓宗打得難解難分的林斛忍不住偏頭看了一眼,看到在黑霧中翻滾的金龍幻影,他驚道:“公子,你的龍吟劍……”
桓宗一腳把他踹下雲頭:“林斛,萬骨枯陣成,不僅是凡塵界的百姓要當做陪葬品,凌憂界很多修士也會因為這些煞氣,出現心魔。你不要忘了,設置這個陣法的目的,就是為了針對我們凌憂界。我沾染的不是凡塵界因果,而是為了阻擋一場讓凡塵界與凌憂界都陷入混亂的浩劫。”
說完,他轉身飛入煞氣中。
“你是靠吞靈氣長大的嗎?”箜篌剛才還能喘氣,現在拖著龍吟劍連氣喘不過來了。這麼霸氣的劍不適合她,她還是更喜歡漂亮有好用還不廢靈力的水霜劍。
嗡。
龍吟劍又抖了一下。
“都什麼時候了,還計較這些。”箜篌運轉靈氣,身為五靈根修士,她借助與生俱來的天分,調動空氣中的水靈,勉強把煞氣攔在了水結界外。
“當年拜入師門,我幻想自己能夠修為大成,衣袂飄飄的飛升成仙。沒想到飛升不成,還有可能被一個邪陣當做肥料。”箜篌嘆口氣,從懷裡掏出一枚傳音符,在凡塵界不能往凌憂界用傳訊符,她隻能給桓宗留一封信了,到時候他能幫著轉交。
然而她捏著傳訊符還沒來得及用,濃霧中,一個白衣勝雪的男人飛了進來。看到她,不由分說的扔出兩件神級法寶,抱著箜篌就衝了出去。
煞氣襲入體內,桓宗靈臺內的靈氣四處亂竄,他看了眼後面追上來的煞氣,反手一揮,強大的威壓衝擊而出,他懷裡的箜篌受不了這種境界威壓,差點悶出一口心頭血。
難道,這才是桓宗真正的實力?
桓宗表面鎮定,內腑早已經翻滾不停,他往後連連擊掌,單手抱著箜篌飛得更加快速,在離開陣眼的那個瞬間,他接連拋出八件法器,按照八個方位把陣眼控制起來,不讓它繼續擴大。
從收納戒裡取出一件披風,裹在衣衫破爛的箜篌身上,桓宗再也撐不住,吐出兩口血後,與箜篌一起從空中跌落。
摔下前的那一刻,他把箜篌緊緊護在了懷中。
嘭。
兩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桓宗仰面躺在地上,毫無形象可言,他這一生,幾乎從未像今日這般狼狽丟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