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難過,在心中藏得久了,就會成為刻在心尖上的痛,到死都無法釋然。
哭泣,有時候並不是軟弱,而是情緒的發泄。
捏著手中柔軟的手帕,長公主漸漸回過神來,她抹了抹臉,上面全是未幹的眼淚,用帕子擦了擦臉,她才在恍惚中回過神來,這塊帕子……是姬箜篌給她的?
她往四周看去,幾乎所有人都還沒從樂聲中回過神,也注意不到她的失態。咬了咬唇角,她心情復雜的站起身:“多謝箜篌仙子。”
“現在是不是覺得心裡好受了很多?”箜篌笑看著她,“記得好好休息,放開心胸,不然對身體無益。”
長公主苦笑:“愛人已去,我這個未亡人,痛哭或是悲傷又有什麼要緊?”
她答應了延行要好好活下去,就絕對不會失信於他。不知幾十年後的奈何橋頭,會不會有他出現?
身為前朝公主,箜篌沒有立場再多勸,她隻是在長公主頭頂敲了一下:“既如此,便請長公主多多保重。”
“謝謝。”長公主聲音很小,但是對於修士而言,已經足以聽得清清楚楚。
“箜篌仙子,你能不能讓我再見他一面?”這句話出口,長公主立馬改口,“罷了罷了,還是不要再見得好。他仍是翩翩郎君,而我卻成了皺紋爬上眼角的婦人,相見不如不見。”
生與死,老與幼,都是情感中最狠厲的一刀,再美好的愛情,在它們面前,也隻能束手無策。
箜篌不懂愛情,但是在長公主這裡,她看到了痛苦與不舍,這樣執著的愛情,就連死亡也都無法割舍。情愛這種東西,竟然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嗎?
“仙子。”皇後看著滿殿失去神智的官員,走到箜篌面前:“不知該怎麼讓他們醒過來?”
箜篌搖頭:“心無掛念者,很快便能醒過來。至於……”她突然語氣一頓,水霜劍劃破長空,朝坐在角落裡的一位官員直直飛去。
沒有想到箜篌會突然情緒爆發,她愣了一下,心中湧出一股荒唐又可怕的想法,萬一姬箜篌來了凡塵界就不想離開,那麼整個天下,豈不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仙凡有別,他們這些凡人束手無策的事情,在仙人眼裡可能是可有可無的小事,實在不值得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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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作惡者,就該在天道前伏法。”
發現自己被追殺以後,那個坐在角落裡的官員,忽然怪叫一聲,連連往後退。
但是箜篌顯然並不打算如此輕松的放過他,手中的法器光芒大勝,“找到了。”
皇後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們中間出現了身份不明,目的不明的人。
被抓住的官員在地上掙扎了一番,見箜篌面無表情的樣子,開口哀求道:“請仙人恕罪,小的知錯了。”
“仙人?”箜篌挑眉,“我的身份,你如何得知?”
“我……我早上遠遠看到仙人的英姿,所以對仙子的身份,略有了解。”
“是嘛?”箜篌看著跪在地上不能動彈的官員,語氣怪異道,“我還以為你是邪修派來的手下,就連現在爆發的疫情,也與你們脫不了幹系。”
“並沒有。”官員連忙道,“疫病傳染力強,小的們哪敢靠近?”
“小的們,是指哪些人?”箜篌指了指天地,“還請道友說清楚。”
聽到“道友”二字,被抓的官員渾身僵住,隨後恢復常態道:“仙人的話,小的聽不明白。”
箜篌冷笑,用劍指著此人鼻尖:“身為修士,本該遠離紅塵,不讓自己沾染太多紅塵。你身為修士,偽裝成普通人,藏匿於文武百官之中,身帶煞氣,定與疫情脫不了幹系。”
她踏上祭臺的那一刻,就發現東南方向有濃濃的煞氣與怨氣,又聽太子說,疫情最重要的地方也是這些地區,箜篌心中便有了數。
邪修膽大包天,以活人性命為祭,借用凡塵界百姓的性命,來視線某種荒唐的野心。凌憂界管理嚴格,各大宗門都會保護名下的百姓,所以邪修很難找到這麼龐大的人群來獻祭。
為了避開名門正派的那些修士,凡塵界就成了最好的選擇,這裡雖然靈氣稀薄,又沒有靈花靈草,但是卻有很多的人,而且沒有正道修士來插手。
軟弱的人類,就像是待割的韭菜,一茬又一茬,有這些死去的怨靈在,那件足以令天氣變色的法器,即將被喚醒。
箜篌猜到,以邪修們瞧不起人類,又喜歡看他們慘狀的性格,定會安排手下潛在人類裡面,然後得意洋洋地觀賞人們如何從擔憂走向了絕望。
邪修的這種喜歡欣賞別人倒霉的心態,非正常人能夠理解。
不動聲色的來到大殿,她趁眾人聽到樂聲神思恍惚間,把這個邪修控制起來,是最簡單的方法。
失去普通人皮囊的偽裝,這個邪修看起來又黑又幹,就像是墓地裡爬出來的幹屍,既邪氣又恐怖。
皇後面色有些發白:“箜篌仙子,您的意思是,這次致無數人死亡的疫情,並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那麼多百姓的生死,無數家庭的破滅,竟然是因為這些身份不明的……
這是魔鬼?神仙?還是妖怪?
“或許。”箜篌看著邪修身上與東南方向相似的煞氣,把邪修一腳踩在地上,“這個祭魂陣的破陣方法是什麼?”
第89章 沒用的歉意
“沒有破解之法。”邪修縮著脖子,趴在地上不敢抬頭,“這個祭魂陣名為萬骨枯,是邪修界最厲害的陣法大師所設,以山川河流為陣,以人的性命為引,便能得到無數的煞氣與怨氣。”
站在箜篌身後,一直沒有出聲的桓宗聽到“萬骨枯”時輕輕皺了皺眉,他走到箜篌身邊,拉了拉她的手腕。
“桓宗,怎麼了?”箜篌轉頭看桓宗。
“別踩著他。”桓宗道,“髒。”
邪修:“……”
他被人當成墊子踩在地上,都還來不及嫌棄地上髒,反而被人嫌棄他身上髒。這些名門正派說話做事,也太不要臉了,就連侮辱人的手段,都這麼創新。
箜篌把腳從邪修背上挪下來,鞋底在地上蹭了蹭,恍然道:“你說得有道理。”
“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枉為名門正派,竟然如此虐待俘虜。”邪修注意到箜篌的動作,小聲嘀咕道,“這不是我們邪修才幹的事情麼?”
“公子,身為名門正派的修士,我決定滿足他人生最後一個願望,讓他的頭點地。”林斛拔劍出鞘,走到了邪修面前。
邪修連連求饒:“真人饒命,我們邪修說話不算數的,您千萬別當真。”
“你的意思說,那個叫萬骨枯的陣是假的?”劍尖直指邪修的眉間,邪修嚇得抖了抖,劍上絲絲縷縷的寒意,似乎已經浸入了他的腦子。
“不不不,我們邪修有時候也很誠實。”邪修立即開口,“我是邪修裡的奇葩,我最愛做好人好事了。”
林斛懶得跟他廢話,收起劍道:“這個陣,當真沒有破解方法?”
“這樣的陣法,創造出來就是為了制造怨恨與怒火,哪還需要什麼破解的方法?”邪修聲音不敢說得太大,他怕劍修的劍不小心落在他身上。
林斛轉頭看桓宗,眼底有幾分擔憂,待萬骨枯陣成,隻怕大半個凡塵界都會牽連其中,到時滔天的怨恨與怒意被邪修帶到凌憂界,凌憂界被負面情緒淹沒,會是怎樣一種景況?
他不敢想,也無法接受安寧許久的凌憂界變得混亂不堪。
聽到這席話,皇後先是驚愕,隨後變得憤怒。她扯下頭上沉重的鳳冠扔到地上,上前兩步抓住邪修的衣襟,憤怒地吼道:“你們這些仙人高高在上,把我們凡人當成了什麼,可隨意屠殺的牛羊嗎?那是人,有血有肉,有家人有父母有孩子的人!”
她吼得破了音,毫無皇後該有的威儀:“昏聩的帝王折磨他們,高高在上的仙人,當我們是豬羊,我們凡人究竟做錯了什麼?”
見一個普通的人類女人也敢朝自己大吼大嚷,邪修不屑地冷笑:“凡人生死,與我們何幹?”不過是一群生命短暫,又無能的普通人罷了。遇事隻知求神拜佛祈求上蒼幫助,被他們當做魚肉,也是活該。
“我們凡人渺小無能,但不會永遠都如此。”皇後推開邪修,面上肅然,“你是仙人又如何,在生死面前,與我們凡人又有什麼不同?”
“我們凡人有的恐懼、憤怒,你在面臨死亡前,也一樣不少。”皇後一巴掌扇在邪修臉上,邪修想要發作,箜篌水霜劍出鞘,指在他的喉間。
邪修忍了忍,把張開的五指縮了回去。
“看吧,你也不過是個畏懼他人的廢物。”皇後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在邪修臉上,“終有一日……”
終有一日,他們凡人能靠著自己的力量,讓生活變得越來越好,不再像狗一樣,在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面前苟延殘喘。
可是……真的會有那麼一日麼?
皇後茫然回望,就連她自己,也是仗著有姬箜篌在,才敢找這個邪惡的仙人出氣,若是姬箜篌不在,她敢麼?她捫心自問,得出的答案不言而喻,她不敢。
她不敢與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作對,怕他們一個不開心,讓更多的百姓受罪。所以最終她隻會選擇妥協,用一切方法來換取天下百姓能夠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