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拍了拍胸口,讓自己那顆隱隱作痛的心平靜下來:“我帶你去找桓宗。”再被他這麼喊下去,她真要未老先衰了。帶著褚季暄來到桓宗院門外,箜篌指了指門內,“你自己進去便是,我去向我師兄辭行。”
“是,曾太奶奶慢走。”褚季暄乖巧地點頭。
然而此刻箜篌覺得,這個年輕人雖然長得與桓宗有半分相似,但絕對沒有桓宗半分討喜。
箜篌剛一離開,褚季暄身後的院門就打開了。桓宗瞥了他一眼:“站在外面作甚,進來。”
“是。”一對上桓宗真人的目光,褚季暄就忍不住膝蓋發軟,乖乖聽話。
“從開始修行到現在,有多少年了?”桓宗見季暄低頭耷腦的模樣,眉頭微皺。
“晚輩七歲便開始修行,現已修行十五年。”褚季暄老實回答,“教我修行的太傅是一名金丹期散修。”太傅說,他隻花了十五年時間就已是煉氣五階修為,這樣的天資放眼整個修真界,也非常不錯了。若是他當初能入宗門修行,說不定已是煉氣八階的修為。
“花了十五年時間,修為才到煉氣五階?”桓宗眉頭皺得更緊,但是見褚季暄有些膽怯的模樣,到底沒再說重話,掏出幾本煉氣期修士必讀的修煉手冊扔給他,“把這些背熟。”
“多謝真人贈書。”褚季暄大喜,這位桓宗真人看起來雖很不好相處,但是心還是很好的。
一個時辰後,箜篌與桓宗在吉祥閣不舍地目光下,準備踏出吉祥閣大門。
“箜篌仙子,請等等。”紅菱追出來道,“昨夜我為您算過一卦,您今日出大門時,宜邁右腳。”
“多謝告知。”箜篌收回邁出一半的左腳,把右腳伸了出去。
“請諸位多多保重。”箜篌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了成易身上。成易對她微笑道:“出門在外多注意身體,宗門的事情不用操心,一切有我們在。”
箜篌轉身跑回大門,抱了抱成易,才轉身再次用右腳跨出大門,頭也不回地跳上馬車。
桓宗目光在成易右手拇指上流連一番,轉身跟著箜篌的步伐上了馬車。
在一片恭送聲中,馬車跑動起來。桓宗見箜篌精神頭不太好,從收納戒裡掏出一樣幼時長輩送他的法器:“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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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箜篌看著琉璃球中自動跳舞的小人,把琉璃球捧得近了些,“裡面有個小型法陣?”
“嗯。”桓宗見箜篌眼神再度變得有神採,眉眼也變得溫柔起來。伸出手指在琉璃球上輕輕一點,琉璃球裡跳舞的仕女,化作一道幻影從琉璃球中飛出,在箜篌眼前跳了一曲飛天舞。
一舞畢,幻影再度變成小人被封印進琉璃球中。
“似夢似幻,當真是天外飛仙。”箜篌捧著琉璃球,轉頭見坐在角落裡的褚季暄眼也不眨地盯著她手裡的琉璃球:“你喜歡這個?”
“不、不喜歡。”褚季暄連忙搖頭。
“喜歡的話,叫你曾太爺爺送你幾樣有趣的玩意兒。”箜篌覺得不能讓自己一個人被叫得這麼老,“桓宗,哦?”
“男孩子玩這些做什麼。”桓宗從收納戒裡掏出幾樣攻擊法寶放到褚季暄面前:“拿去挑。”
褚季暄:“不不不,多謝真人您的好意,晚輩心領了。”這些法寶光芒奪目,一看就知道是好東西,身為後輩,他不能讓曾太奶奶欠別人的人情。
“他是你曾太爺爺,叫什麼真人。”箜篌抱著琉璃球把玩,見褚季暄竟不接桓宗的東西,“長者賜,不可辭,還不快接著。”
“多謝……曾太爺爺。”褚季暄看也不看,順手在一堆攻擊法寶中挑了一樣。
“嗯。”桓宗略點了點頭,“不必言謝。”
見褚季暄如此老實的模樣,若不是有桓宗在這裡,箜篌還真不敢相信這是位皇子。
“晚輩之前不知曾太奶奶與曾太爺爺感情甚篤,有禮數不周到之處,還請曾太爺爺恕罪。”收了重禮,褚季暄覺得自己應該說幾句好聽的話,來討二老的歡心,“祝曾太爺爺與曾太奶奶早登仙境,恩愛不離。”
桓宗聽到“恩愛不離”四個字,氣得耳尖燒紅,心跳不齊,“不肖子孫,勿要妄言!”
“哈?”箜篌愣了好一會兒,才想到褚季暄可能是誤會了什麼,難怪一口一個曾太奶奶叫她,想明白這點,箜篌當下捧腹大笑起來,笑得滾到馬車軟墊上,直到發髻散亂,喘氣不勻也沒能停下。
“桓宗,你的這個後輩也太好笑了,哈哈哈。”箜篌捂著腹部,邊笑邊哼哼,“肚子疼,肚子疼。”
褚季暄:“……”
所以……這位箜篌仙子不是他褚家長輩,桓宗真人才是?
完了,他要被褚家除名了。
桓宗看到箜篌笑得眼淚都出來,伸手把她從軟墊上扶起來,免得她的頭撞上旁邊的壁角:“小心些。”
把一粒靜心丸喂到箜篌嘴裡,桓宗轉頭對褚季暄道:“荒唐!”
箜篌才多大,他與她怎麼可能……
實在是太荒唐!
他怎麼會有如此愚蠢的後代侄孫?
“沒事,他也是不知情。”咽下靜心丸,箜篌緩過勁兒來,見褚季暄臉都被嚇得慘白,拉了拉桓宗的袖子,“別把後輩嚇著了。”
桓宗低頭看著拽住自己袖子的白皙手指,垂下眼睑:“嗯。”
那柔軟的耳尖,已紅得猶如在滴血。
第64章 秘境
褚季暄縮在馬車角落裡,安靜的懷疑著人生。出身高貴,父皇疼愛,就連文武百官也因為他身帶靈根而對他格外禮遇。從出生到現在的二十一年中,他都過著眾星拱月的生活。
這還是他第一次丟這麼大的臉,偏偏丟臉的對象還是他必須要陪笑的大人物。來拜訪吉祥閣前,父皇跟他提過,他們這一輩祖上過繼到那位去修煉的老祖宗名下,所以桓宗真人算得上是他名義上的老祖宗,雖然他很懷疑過繼這事有些貓膩,而且曾太爺爺本人壓根就不知道這件事。
更讓他覺得奇怪的是,祖錄中連曾太爺爺的名字都沒有留下,難道是祖上擔心壞人拿曾太爺爺名字使壞,所以才特意把名字抹去了?
桓宗對待褚季暄的態度算不上溫和,甚至在箜篌看來,桓宗對琉光宗的弟子,都比對這位皇室殿下溫和。
飛天馬前行的速度很快,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就已經離開了豐城地界,箜篌掀起簾子看了眼在空中翱翔的馬兒,從收納戒裡掏出兩顆靈果遞給褚季暄:“你獨自去五味莊,那位如意姑娘怎麼辦?”
“年前有位水月門的仙子發現如意有仙緣,便收了她做入門弟子。我與她青梅竹馬,幾乎從未分別過。若我不能加入宗門修行,我怕如意為了我放棄這麼好的機會。”褚季暄捧著靈果不好意思當著長輩的面啃,“誰不想活得很久,活得更好,可是我怕她在漫長的歲月,失去所有的親人,再無人可陪伴她。”
“我舍不得她孤單難過,所以幹脆陪著她一起修行,一起活得更久。”褚季暄臉上染上笑意,“說出來不怕仙子您笑話,來之前我已經做好了所有丟臉的準備,結果沒想到運氣這麼好,竟然會遇到曾太爺爺。”
箜篌雖然不懂男女之情,但她看出了褚季暄對待感情的真誠:“你有這樣的想法很好。”
她以為皇室中的男人,不是像她父皇對女人漠不關心,就是像景洪帝那樣,後宮妃嫔成群,沒想到還有認真對待感情的人。
聽到箜篌誇自己,褚季暄羞澀一笑:“陪伴愛人,是最美好的事。”
不是奢求長生,而是想更長久地陪伴著愛的那個人。
馬車外有鳥鳴聲傳來,箜篌掀開馬車簾子,窗外漫山遍野一片雪白,是梨花開了。
“好漂亮。”她趴在窗戶上,怔怔地看著滿山的梨花,花瓣飄落到發頂也不自知。桓宗看著她的側臉,伸手摘去那片花瓣。
淡淡幽香傳入鼻尖,隻是不知香的是花,還是賞花的少女。
“曾太爺爺。”褚季暄見桓宗神情平和,鼓足勇氣道,“您這些年來過得可好?”
“離開皇宮後,便再無不好。”桓宗轉頭盯著褚季暄看了一會兒,“你是老三一脈的後人?”
褚季暄有些尷尬,祖錄上確實記載過他的祖上是曾太爺爺三哥,曾太爺爺跟著仙長離開後,祖上過繼到曾太爺爺名下,後來不知怎麼回事,他的祖上做了皇帝,便一直傳到了他這一輩。
“曾太爺爺,我……我是您的子孫後輩。”褚季暄已經猜到當年祖上為什麼會過繼到曾太爺爺名下,仙長面對當事人的臉,他羞得不好意思抬頭。
“我不滿十歲離開皇宮,何來的後輩?”桓宗淡漠的眼眸微轉,“改了吧,日後稱我曾太伯爺或是真人。”
果然他們這一脈不會被曾太爺爺承認,褚季暄有些失落,但因早有預料,還不算太過失態:“晚輩記住了。”
“當年我與你祖上相處得並不算愉快,我早已斬斷親緣,過往種種是非,便不必再提。”桓宗語氣疏淡,提到褚家人並沒有情緒與感情。
“是……”褚季暄跪坐在墊上,向桓宗行了一禮。
桓宗看了他一眼,倚著軟軟的坐墊閉目養神,不再開口。
馬車裡再次安靜下來,箜篌偏過頭發現桓宗躺著,放下車窗簾子,從收納戒裡取出一條薄毯蓋在桓宗身上,開始閉目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