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不想做毀掉和平的罪人。
“仙長、仙子隨我來。”葛巾見雲華門的仙長與桓宗真人已經談妥,笑著在前面帶路。想讓她幫著算卦的百姓,看到她身後的桓宗與成易後,當即不敢再靠近,轉頭就走。
見勢不對,掉頭就溜,也算是豐城百姓保命絕招之一了。
“貴城的百姓真熱情。”箜篌看了眼後面被百姓們圍著的紅菱等四人,看得出吉祥閣與當地百姓感情很好,不然這些百姓也不敢與他們如此親近。
“讓仙子見笑了。”葛巾手上拎著大包小包百姓送的瓜果蔬菜,“我們很小就入了閣,師長為了鍛煉我們推演能力,常帶我們到街上替百姓免費算卦。街上很多百姓,不是看著我們長大,就是我們看著他長大。今日見到我們從外面歷練回來,難免熱情了些。”
對於修真的人來說,看到剛出生的嬰幼兒漸漸長大變老,而他們還是年輕的模樣,難免會心生感慨。
箜篌理解地點頭,她想到了雍城,雍城的百姓對他們這些雲華門的弟子,不也是如此。
與精致講究的和風齋相比,吉祥閣的建築就樸實很多,不過閣內的氣氛卻同樣溫馨。閣內的弟子見到葛巾,都很高興,得知箜篌與桓宗的身份後,又恭敬不失熱情地引他們去了閣主所在的院子。
身為主宗派來的使者,成易在吉祥閣地位很高,但凡有弟子路過,都會向他恭敬行禮。但不管行禮的弟子修為如何,成易都會認真回禮,跟在他後面的箜篌,也會笑眯眯地跟著一起回禮,並沒有因為他們是主宗的親傳弟子,產生半分傲慢之情。
跟在他們後面的林斛看著這一幕,覺得自己似乎有些理解,為何加入雲華門後的附屬門派,幾乎沒有半句對雲華門不好的話傳出。要知道,即使是威望最高的琉光宗,也會有附屬門派弟子抱怨他們主宗的規矩太嚴苛。
進了主殿,林斛等人見到了吉祥閣的閣主。
閣主是個微胖的老者,笑起來時一團和氣,就像是街頭巷尾最常見的熱心大爺。若不是他身上帶著元嬰老祖才能有的靈壓,恐怕誰也看不出他是一位閣主。
看到他們進來,閣主熱情地招呼他們坐下,還讓弟子端來了大盤的瓜果點心。看著桌上碩大的盤子,還有盤子裡幾乎快要溢出來的瓜果,箜篌趕緊把邊緣處的靈果取下來,免得它們滾到桌子下面去。吉祥閣待客的心意太實誠了,這麼多靈果,他們哪裡能吃完?
“這種果子甜中帶著些奶香,箜篌仙子嘗嘗可還喜歡?”閣主望向箜篌的眼神十分慈祥,就像是老爺爺看到了可愛的孫女,想把所有好吃的東西都給她。
箜篌也不客氣,拿著靈果啃了一口,對閣主點頭贊道:“很好吃,多謝閣主。”
“這種靈果是我們豐城的特產,其他地方就算能夠栽種出來,味道也不正宗。”閣主給箜篌講解這種靈果對栽種環境有多挑剔,又說外面有很多假冒偽劣產品,隻是外形像,實際並沒有真正靈果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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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閣主馬上就要給箜篌仙子講解如何移種靈果苗,葛巾有些坐不住,開口道:“閣主,箜篌仙子與桓宗真人一路上為了護我們周全,舟車勞頓,我們先安排他們休息吧。”
“對,葛巾說得對。”閣主站起身,“箜篌仙子你也累了,先去休息,明日我再跟你細說。”
葛巾:“……”
她沒有想到師父竟然揪著一個小姑娘講什麼種樹,這哪是年輕姑娘感興趣的事?扭頭去看箜篌,對方臉上不僅沒有不耐,反而連連點頭道:“好呀,好呀。”
葛巾:“……”
現在的年輕小姑娘,她也是看不懂了。
凌憂界以東面為尊,所以箜篌、桓宗住的院子與成易相鄰,都在東邊。桓宗想像往日一樣送箜篌回房間,轉頭卻看到成易已經領著箜篌進了她的院子。他腳下一頓,立在原地看著箜篌的背影,沒有追上去。
“桓宗。”跨進院門的箜篌回頭,對上桓宗的視線,“不要忘了吃固元丹。”
“好。”桓宗眉眼舒展開,眼中蘊滿了溫柔。
成易的眼神落到桓宗身上,然而本該反應很靈敏的劍修卻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
“大師兄。”箜篌伸出手指戳成易手臂,“走啦。”
“琉光宗近來往宗門連送了兩次厚禮,說是為了感謝你對他宗門弟子的照顧。”成易推開房門,檢查了一遍房屋,在床上替箜篌多鋪了兩層被子,把屋裡的香換成了箜篌常用的凝神香,“我觀這位桓宗真人身體好像不太好?”
“嗯。”箜篌沒有說桓宗身體究竟出了什麼問題,隻是道,“不過他並沒有麻煩過我什麼,倒是我常常受他與林前輩照顧。”
成易嘆息:“很喜歡這個桓宗?”
“喜歡呀。”箜篌點頭,見成易好像不太高興,眼珠一轉抱住成易手臂搖來搖去,“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師兄,真的。”
“不是最喜歡師父跟你二師兄?”成易挑眉看她,原本他以為箜篌對桓宗有男女之情,聽到她這麼回答,他就知道是自己多想了。箜篌才多大,又被他們養得天真活潑,哪會這麼早就懂得男女之情?
“他們又不在這裡,哄你開心最重要。”箜篌吃吃的笑,松開成易的手臂,從收納戒裡取出一枚不太好看的男用扳指,“這是我煉制出來的法器,雖然沒太大用處……”
“很好看。”成易把扳指戴在了大拇指上,“沒想到你出來這一段時間,連煉器都已經學會了。”
“是桓宗教我的,剛開始那兩天,我用普通的真火煉制,就煉出一個灰撲撲的鐵環。後來桓宗拿精火給我練手,我就把這個扳指煉制出來了,這可是我第一件成品。”看著黯淡的扳指戴在師兄幹淨修長的手指上,箜篌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是醜了些。”
“胡說,我們家箜篌煉制出來的東西,怎麼會醜。”成易笑了,“我當初學煉器,花了足足三個月,才煉制出一件半成品,你比師兄出息多了。”
“你又哄我。”箜篌哼了哼,“我學不好掐算的時候,你說你也學了好久都算不好,結果靈慧師姐告訴我,你隻花了一個月就學得很好了。”
成易失笑,他這次並未哄騙箜篌,當年他學煉器,確實是花了好幾個月時間。像箜篌這種僅僅學習幾天時間,就能煉制出法器的修士,實在太少了。幸好裴懷師叔還不知道這件事,不然他肯定會生出把箜篌搶到午陽峰的心思。
不過箜篌說,那個桓宗真人拿精火給她練習煉器?精火難得,很多煉器師在煉制普通法器時,根本舍不得用精火,更別提拿來練手,看得出這一路上,桓宗真的很照顧師妹了。
“你先休息,明天早上我再來叫你用飯。”成易調好香爐蓋子,“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師兄親手做的都好吃。”箜篌至今還記得,當年剛到雲華山時,師兄擔心她剛來山上,不習慣去膳食堂與其他弟子一起用飯,又覺得吃闢谷丹對她不好,每天都會在棲月峰親手給她做飯,直到她與宗門裡的師姐師兄們都熟悉以後,師兄才漸漸不做了。但即便如此,她也能常常吃到師兄做的飯菜。
“嘴巴這麼甜,幸好你不是男兒郎,不然多少女子被你這張嘴哄騙去。”成易失笑,“休息吧。”
“你怎麼就不擔心好兒郎都被我這張嘴哄騙?”箜篌打個哈欠,“那我去睡了,明天早上一定要叫我。”
“好。”成易把她摁到床上,替她蓋上被子,“有什麼事可以叫我,我就住在你隔壁。”
“嗯。”箜篌安心的閉上眼,她使用靈力過度,現在還沒完全緩過勁來,確實需要好好休息。
見箜篌閉眼就睡著,成易替她放下紗帳,走到門口時又不放心,怕邪修半夜突襲,於是又在屋子外面加了好幾道結界。
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即使已經長大成人,在他的眼裡還是當年那個小姑娘,總覺得要把一切都安排妥當,才能讓他放心。
深夜,林斛站在院子裡,看著窗戶上的倒影,走到窗邊小聲道:“公子,夜已深,你該睡了。”
門被打開,穿戴得整整齊齊的桓宗走出來:“你為何還沒睡?”
“我見你屋子裡的燈還兩著,就來看看。”林斛見桓宗望著隔壁院子方向,“公子是在擔心箜篌姑娘?”
桓宗沒有說話,這段日子箜篌跟他住一個院子,雖然兩人沒有在一個屋子裡,但是桓宗覺得,有箜篌住在旁邊的屋子裡,仿佛他住的房間也染上了幾分鮮活氣。
“成易是箜篌姑娘的大師兄,聽說自從箜篌姑娘加入雲華門後,這個大師兄就待她極好。箜篌姑娘小時候的頭發是他梳的,衣裙也是他買的,就連很多修煉術法也是他親手教的。箜篌姑娘與他在一起,是不會受委屈的。”林斛道,“你放心去休息吧。”
“林斛。”桓宗忽然轉頭看他,“我若帶箜篌去琉光宗,收她為我的關門入室大弟子,她會願意嗎?”
林斛:“……”
風吹動樹梢,發出簌簌的聲響。
“公子,這種事先不提箜篌姑娘會不會同意。若你真的這麼做了,我們琉光宗與雲華門恐怕會打起來。”林斛見桓宗不像是在說笑,“奪徒之恨,不共戴天。”
桓宗再度沉默下來。
“箜篌姑娘的性格,也不適合待在琉光宗。”林斛觀察著桓宗的神色,“每日天不亮就需起床練習揮劍,輕口欲重修行,喜怒不能形於色,箜篌姑娘是個愛笑愛玩的性子,讓她去琉光宗,豈不是委屈她?”
“你說得對。”桓宗垂下眼睑,“琉光宗不適合她。”
月色下,桓宗的臉看起來有些清冷,林斛想要多說幾句,可是看著桓宗沒有絲毫情緒的臉,他沉默了。
即便公子再喜歡箜篌姑娘,他們也有分別的一日。修真無歲月,有時候閉一次關就是幾十年上百年,待兩人再相見時,人還是那個人,然而心境或許早已經不同。
劍修們冷心冷情,並不是他們生來沒有感情,而是感情異變,普通人壽短,生死與時間都是對感情的消磨。心境對劍修的影響太大,若是因為外物毀了道行,一生修為就沒了。
很多劍修為了保持對劍道的純粹之心,變得越來越冷漠,成了高山上的積雪,海底的深淵,終年沒有感情的起伏。這種做法對或是錯,沒有人能夠說明白。
幾千年前,甚至還有劍修殺父殺母殺妻殺子證道,幸而大道不成,才沒讓更多的劍修效仿。
公子可知道,他對箜篌姑娘的態度,早已經超過了往日對待他人的態度?
“你去睡吧。”桓宗抬了抬手,“我在這裡坐一會。”
“公子。”林斛欲言又止,半晌後道,“箜篌姑娘早晚會回雲華門的。”
桓宗轉頭看他,眼瞳在夜色下黑得不見底:“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