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冽弘第一次見得這樣的東西,觀造型有些像是投石機,可卻又比投石機小巧了非常多,而且那個未知的黑色洞口,一眼看去,總讓人有一種恐懼之感。
他不清楚那是什麼,隻下意識地覺得危險。
“聖上。”褚冽弘低聲對鬱舜道:“城牆上的東西不太對勁,可要命人放箭?”
他看見了隱匿在了黑色洞口後方的大徽將士,雖不認識眼前此物,卻也知道那些將士應當就是用這個東西的人。
……不管那是什麼東西,若將背後操縱的人射殺,隻怕也顯示不出半點的威力來。
鬱舜面色冷凝,沉聲道:“吩咐下去,立盾放箭。”
昊周將士的反應速度極快,但是再快,卻也是快不過火炮的。
這個昊周將士不認識,一字排開,黑漆漆一片的東西,就是此番投用的新武器裡,最為了得的一個。
這東西經由大徽內部所有的善工之人,多番改造,陸紅櫻嘗試並且失敗了無數次之後,終是在邊疆之戰開打的前幾日內,成功面世。
火炮這樣的武器,對於溫月聲來說,威力算不得多麼大。
在她前世生活的末世裡,這般沉重殺傷力還一般的武器,早就已經被淘汰了。
但眼下的這個時代,這是一個科技還沒有能夠高速發展起來的地方。
火炮的問世,在一場戰役之中,能夠起到的作用,近乎是滅頂般的。
因為耗費了太多的時間和心血,這個火炮在日夜加急的情況之下,也不過鍛造出來了幾十個,眼下都在海城內。
為保她絕對的安全,這些火炮還有炮手,全部都被江焰強行留在了海城之中。
溫月聲抬眸,看著面前烏泱泱的昊周大軍,還有烈日之下,箭矢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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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道箭矢,直指著上首的炮手,還有她。
劍拔弩張之中,溫月聲面上無太多的情緒,隻在無數人的注視之下,在那箭雨落下了之前,淡聲道:“所有炮手準備。”
一聲令下,上面黑漆漆的洞口,同時對準了底下的昊周將士。
褚冽弘面色巨變,當下是想也不想地就道:“放箭!”
他開口的瞬間,溫月聲同樣道:“炮起,放——”
轟!
滿目黃沙之下,那黑漆漆的洞口之中,驟然爆裂出來了竄天的火光。
火光帶著震天動地的巨響,砰地一下降落。
轟隆隆!
當下,所站在了底下的無數昊周將士,隻覺得鋪天蓋地的火光,猶如滅世一般,朝著他們的頭頂上襲來。
幾十顆火炮,同時在這海城外炸裂開來。
幾乎是頃刻間,整個戰場之上,俱是淪為了大片的火海。
昊周那幾十萬的將士,在這爆裂開來的火炮之下,逐漸開始崩壞。
周邊火爆聲響徹天際,震耳欲聾。
作為直面這武器的第一人,褚冽弘近乎是在第一道火炮落下的時候,就已經徹底失去了所有的冷靜。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大徽竟然還有這般殺傷力巨大的武器。
那火焰衝天燃起的時候,周圍一瞬間變成了火海。
在昊周有所準備的情況下,那爆裂的武器都將整個戰場徹底撕裂。
人都是血肉鑄成,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在這般衝天的炮火之下保持冷靜。
撕裂的戰場之中,褚冽弘隻感覺漫天火光掉落,無數人在逃竄。
他終是回過了神來時,已經被周遭混亂的人群擠離了鬱舜的身邊。
褚冽弘神色驚變,高聲道:“皇上!?所有人聽令,保護皇上安全!護駕!護駕!”
可他的聲音實在是太小了,在這漫天碎裂的炮火之下,能夠聽見的人是少數。
那滅世般的炮火落下之時,鬱舜身側的將領拼死將他護住。
同一時間,他透過了這混亂的戰場,看到了從海城內湧出的大徽軍隊。
還有……她。
他抬手,青龍戟落在了手中,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斬殺了無數大徽將士,而同樣的,他身邊的昊周將領,亦是被人斬落於馬下。
炮火紛飛,滿目瘡痍的戰場之上,他看著溫月聲手握長刀,所到之處,無數的士兵被其就地斬殺。
他靜了片刻,回頭,看見的是已經被撕裂的戰場,還有倉皇的昊周將士,抬眼,是於戰場上廝殺,手起刀落收割無數人性命的大徽將士。
混亂之中,鬱舜終是翻身下馬。
他拿著青龍戟,往那個人的面前走去。
他們之間,算上此前在大徽武鬥時,一共有過三次對陣,前兩次,他都落敗於她的手。
而今次,他們又一次在戰場上對上。
鬱舜目光深邃,他在萬千的思緒當中回過了神來,隻定定地看著她。
他忽地輕笑,一身赤金色的盔甲,在日光底下散發著刺目耀眼的光。
他手中的青龍戟輕抬,與她對視。
這番場面,像極了幾年前的冬日裡,他們在撫州時,她手中無任何兵刃,隻隨手卸下了他隨身的短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而今日,她手中有刀,她握著那把刀,一路斬殺無數將士,到了他的跟前。
漫漫黃沙和周圍喧囂的火海前,鬱舜對她輕頷首,聲音一如當年:“還請賜教。”
當下,手中的青龍戟化作了一道弧光,他武藝遠勝於從前,以至於那青龍戟落下的時候,周遭耳畔皆是無數的嗡鳴之聲。
青龍戟猶如一把劈天裂地的利器一般,以撕碎長空之勢,斬向溫月聲。
可就在青龍戟將要落在了溫月聲身上之時,他隻看得到面前的人微動,那把長長的刀,在他面前劃過,隻一夕之間,和著她身上冷淡的檀香一起,混入他的鼻間。
光影快速的滑動中。
噗嗤。
他聽到了那把利刃,毫不猶豫地貫穿了他的身體。
與耳畔她那一句低語,混合著這戰場上刺鼻的血腥味並著漫天黃沙,送入了他的耳中。
她說:“你輸了。”
一如當初。
鬱舜當下失笑,他一笑,唇角的血跡便不受控制地滑落,大片的血染紅了他身上赤金色的盔甲,可他仍舊在笑著。
他笑他輸得徹底,也笑他不自量力,更笑……
他這一生運籌帷幄,野心勃勃,欲斬落河山萬裡於跟前,卻終是死在她的手中。
他目光灼灼,隻一雙眸牢牢地盯著她,似是要將她銘記於腦海中。
他想起了那年初見,她一如眼下這般,冷淡不近人情,身上始終帶著股冷淡的檀香。
他見她素手如玉,連那個用利刃貫穿了他的手腕上,依舊素淨一片,唯有那竄白玉佛珠矚目。
這一戰,死於她手上,他認。
溫月聲抬眸收刀,卻在收刀時,聽得他道:“好。”
一聲低喃後,轟然倒下。
第122章 正文完
砰當——
同鬱舜一起跌落的,還有那把青龍戟。
隔著很遠,褚冽弘卻近乎崩潰,他高聲道:“皇上!!!”
對於昊周來說,鬱舜是他們的天,鬱舜倒了,便意味著昊周那片廣袤的天,在面前徹底塌陷。
戰場紛亂,褚冽弘腳下發軟,跌倒在了地上,滿臉倉皇之色。
他眼睜睜看著鬱舜倒下,赤金色盔甲被溫月聲手中的長刀刺破,腦海中所浮現的,卻是此番徵戰大徽前,有一日深夜,他與鬱舜的談話。
臨近年關,昊周朝內便已經定下了此後進攻大徽之事。
鬱舜為此忙碌得不可開交。
唯有那一日略有些空闲,褚冽弘與鬱舜,是君臣也是好友,那日難得對坐飲酒。
褚冽弘喝多了酒,不免失言,談及大徽之事,隻說待得日後他們入了關內,當得如何如何。
鬱舜聞言,卻是低頭淺笑不語。
他少年得志,早早入主東宮,一生都在徵戰。
對鬱舜而言,江山社稷便是一切。
所以他沉寂許久,籌謀良多,所為的也就是今日這場對戰。
那日他們把酒言歡,幾多豪情壯闊。而昨夜之前,褚冽弘與鬱舜商議國事時,卻感覺鬱舜眼眸深沉,目光總落在了那把陪伴他多年的青龍戟身上。
鬱舜一生,未逢太多敵手。
唯獨在溫月聲手底下,他從沒有贏過。
他徵戰多年,本性亦是好戰的。
能夠與這個難以匹敵上的對手再戰一場,即便是戰死,死在了她的手上,他也在所不辭。
褚冽弘而今回憶起來,隻能想到鬱舜眼中流淌的光。
伴在鬱舜身側多年,他第一次見得鬱舜眼中流露出那般充滿了向往,卻又帶著柔情,有殺意,卻又帶著無數復雜情緒的模樣。
……如今想來,隻怕昨夜之前,他已經預料到了這一戰會撞上溫月聲。
甚至折損她的手中。
褚冽弘思及此,到底是雙目赤紅,他抖著聲音,強撐著道:“昊周所有將士聽命,踏破大徽,為聖上報仇!”
他倏地睜開眼睛,發紅的眸對上了溫月聲:“活捉大徽皇帝!”
鬱舜戰死,昊周落敗。
眼下他們唯有抓住溫月聲,才能夠換取一線生機。
這是褚冽弘從自己麻木的腦袋裡,所能捕捉到的唯一信息。
可他話音剛落,便聽得轟隆隆的聲響。
他猛地抬眼,就看見了風沙飛揚,卷起了溫月聲身上的玄黑色衣裙,她手持長刀,眉眼冷淡。
而在她的身後……
烏壓壓的大徽軍隊,踩踏著這海城外厚重的風沙,如同卷入了風沙的黑浪一樣,一浪連著一浪,洶湧地朝著這邊奔襲而來!
褚冽弘手中一軟,險些栽倒在地。
大徽援軍……到了!
海城之外,已經是混亂一片,溫月聲立在了這邊。
看著這失去了統率的昊周軍隊,在大徽將士的傾軋之下,變得潰不成軍。
她面容冷淡,在身後大批的援軍趕到了之後,隻說了一句話,她道:
“傳令下去,自海城伊始,直接攻入昊周都城。”
“昊周皇帝已亡,昊周軍隊若有負隅頑抗者,殺!”
烈烈風沙中,那剛剛趕到的大徽大軍,在聽到了昊周皇帝身亡的消息後,俱是神色一震,當下高聲道:“殺!殺!殺!”
溫月聲登基之後,並未更改國號。
而這一年,朝中大臣終是在多番商議之後,由晏陵為首,擬定了新的國號,曰——天武。
天武三年。
曾與大徽鏖戰數十年,侵佔大徽邊疆,迫使整個大徽不得安寧的昊周,被女帝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