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或者說,不應該交由昏聩無能的人手裡。
否則這跟再次將百姓置於水火之中有何區別?
欲大敗昊周,需得要平定內亂。
否則就將如同此前一般,他們在戰場廝殺,後方卻總有人扯住他們的後腿。
陸庭玉微頓後道:“就怕這隻是鬱舜的調虎離山之計。”
他們說話時,始終都沒有開口,被牛車拉著躺在一邊,卻都還要堅持過來的江焰,無視著昊周那些將士殺人的目光,冷聲道:
“短時間內,昊周能用的將領也不多了。”
“他們若敢撕毀盟約。”他譏笑了聲,人躺著動都動不了,都還堅持要用譏諷的目光看著對面:“邊疆還有我。”
“也有我們。”身側的劉奕毫不猶豫地道。
邊疆將士,此番也並不是半點精進都沒有。
陸庭玉卻道:“鬱舜確實是個聰明人。”
他一封求和信,便試探出了大徽朝堂目前的境況,然後再以手中掌握的信息,以達成求和休養生息的目的。
一個隻會打仗的莽夫不可怕,而一個能屈能伸,並非一味地貿然進攻,善於攻心的帝王,便不太好對付了。
在他們熱議之時,溫月聲仍舊沒有開口。
她靜默不語的時間越長,鬱舜身後的昊周武將心中就越發地沒底。
良久的寂靜中,鬱舜見得她纖細白皙的指節,輕點在了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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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眸,撞進了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裡。
她神色冷淡,幾乎沒有情緒地道:“議和可以。”
鬱舜身後的那些個武將聞言,皆是長松了一口氣。
此番親自面對了這位大徽郡主後,他們才真正感受到了對方身上的壓迫力,也能明白鬱舜議和的根本原因了。
就眼下而言,除非鬱舜掛帥出徵,否則的話,昊周境內所有將領,無一人是眼前人的對手。
可這口氣還沒徹底落下去,就聽溫月聲道:“但昊周需得要賠償大徽三百萬兩白銀。”
此言一出,滿場俱靜。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溫月聲便直接道:“且需得要一次性給清,以及。”
她抬眸望去,邊防線內外,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人。
溫月聲面無情緒地道:“昊周大軍,需得要撤離邊防線外一百裡。”
這話一出,昊周所有將士皆是變了神色。
不光是她所要的銀兩翻了一倍,還有這退兵一百裡的要求。
這邊防線地域遼闊,退出一百裡乍一聽好像沒什麼,但是按照尋常將士的腳程。
哪怕是極為精銳的部隊,行進一百裡也需要一兩天時間。
她這是要昊周遠離大徽的邊防線!
且日後想要再動兵,都需得要耗費更多時間。
戰場上的一兩日,都能夠扭轉整個戰局了。
整個昊周武將皆是神色難看,泰蘭等人更是怒不可遏,覺得溫月聲獅子大開口。
有人張嘴想罵,可看見了溫月聲那隻素白如玉的手,把玩著那一隻淺淡的青色茶盞,又生生將口中的話給咽了下去。
聽聞這隻手,曾經擰斷過不少人的咽喉。
場面詭異,昊周一眾武將深覺憋屈,卻又敢怒不敢言。
鬱舜微頓,眼眸深沉地道:“一百五十萬兩,昊周退兵三十裡。”
三十裡,是普通步兵一日的腳程。
溫月聲眼皮都未抬一下,冷聲道:“三百萬兩,一百裡。”
她竟是連一步都不退!
昊周武將氣惱非常,卻聽鬱舜聲色平靜地道:“二百萬兩,昊周退兵五十裡。”
周遭一靜,兩邊交鋒,到底是沒人輕易插嘴,阻斷了他們二人談判。
溫月聲瞭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就在所有的人都以為,她要退讓時,她冷聲道:“三百萬兩,一百裡。”
泰蘭:?
這不還是跟之前一樣,她就壓根一點不退是吧?
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溫月聲便淡聲補充了句:“昊周釋放此前抓捕的所有大徽戰俘。”
昊周所有武將面色一沉。
她竟是還要加價?哪有這樣的道理。
鬱舜眼眸卻是一頓,他抬眸看向溫月聲,就聽溫月聲冷聲道:“大徽釋放烏戈。”
烏戈,昊周五大名將之一,此前被溫月聲所俘虜。
此言一出,周圍安靜了片刻。
鬱舜眼眸微動。
多年戰亂,昊周所俘虜的大徽戰俘,多是一些平民百姓,或者是戰場上失去了作戰能力的殘兵敗將。
這些人對於溫月聲和大徽而言,其實並沒有多大的價值。
可烏戈不一樣。
尤其是在努烈半殘,吉蘭身死之後。
烏戈如果能夠被贖回來,對於整個昊周而言,都是一件大好事。
溫月聲寸步不讓,並給出了烏戈這個選項,便是在告知他,三百萬兩買的不隻是短時間內的和平,也是烏戈這個人。
就看他這個帝王,願不願意用大批的銀兩,和退兵上百裡,換取一個猛將了。
人人都道是他聰慧,卻不知,他與她數次交鋒。
卻從未在她手中佔過便宜。
她自來少言語,甚至對於昊周整體都漠不關心,卻在他說出了求和的話之後,便直接勘破了目前昊周的局勢。
鬱舜目光長遠,但國內並非都是人人如此。
昊周以武治國,在大多數人眼中,是不願意輕易向大徽低頭的。
他力排眾議與溫月聲議和,溫月聲轉手就給他送個難題。
烏戈對於昊周而言重要,但卻也沒有到得那麼多銀兩和退兵百裡去換的地步。
但他今日若有不應,朝內便會再起紛爭。
她兩次給他選擇,兩次都是逼他走入絕路。
鬱舜靜默片刻,終是輕笑了瞬。
他輕聲道:“那便如郡主所言。”
應了!
邊疆苦戰近二十年!竟是在溫月聲的鐵腕之下,逼得昊周求和,還應下了五年之約,賠償大筆銀錢!
這些事情,放在了從前,許多人是連想都不敢想。
以至於到議和結束之前,昊周那邊都格外的沉默,與大徽的歡欣鼓舞,形成了巨大的對比。
溫月聲起身,帶著章玉麟離開。
鬱舜卻緊盯著她的背影,久久難以移開視線。
褚冽弘站在了他的身側,眼眸復雜地道:“大徽建朝多年,從未有過女子當政的先例。”
哪怕是她手握兵權,若沒有名正言順地登位,此後必定會禍患無窮。
這也是褚冽弘尤為贊成議和的原因。
這位思寧郡主太過強悍,他們並非對手,但如果大徽內鬥,最終結果並沒有倒向她,那麼事情就更加簡單了。
鬱舜聞言,所想到的卻是當初他從大徽離開之前,夕陽落滿整個天際的那天。
若他當日提出的,是想要與她共治天下,也不知如今會否有所改變。
但這念頭隻是轉瞬即逝。
三個月的戰事,也清楚明晰地告知了他,溫月聲是大徽人。
從不會變。
也正是因此,他才會難以靠近她半點。
“回吧。”冷風之下,鬱舜眸中浮現著深深淺淺的光。
他日戰場再見,他們之間,勢必要分出勝負。
而事到如今,他比之其他,更想要得到的,是她。
而那邊,當議和的消息落定後,大徽國內近乎是舉國歡慶。
多年積壓之下,所有人皆視昊周二字為洪水猛獸,夜半小兒啼哭時,都是用昊周將士來嚇唬家中孩童。
近二十年的欺壓,大徽割地賠錢,邊疆民不聊生。
而這一切,皆是在溫月聲出現之後,得到了改變。
二十年來第一次,昊周淪為了戰敗國,且賠償了大筆的銀錢,堪稱歷年之最。
而邊疆也會短時間免於戰火。
大徽不必用女子前去和親,更不用喪失主權,而是輕易就做到了讓對方退兵一百裡。
這般情況,如何不讓百姓歡欣雀躍?
更別說,溫月聲還接回了歷年所有被昊周擄掠的戰俘,拿出昊周賠款的一部分銀錢,安置了這些大徽的子民。
一樁接著一樁,都是極大的好事。
也因為如此,京中百姓皆是翹首以盼,等待著郡主班師回朝。
和民間的興奮激動不同,消息傳出之後,朝堂之上近乎吵翻了天。
在此之前,誰都沒想到昊周是真正存了求和之意,也從未想到過,溫月聲會這麼快打了勝仗班師回朝。
她那封清君側的信件猶在耳畔,眼下便要立即歸京。
雖說為保邊疆安寧,她此前帶出去的二十萬兵馬,近乎大半都會駐留在了邊疆。
一方面是防止昊周反撲,另一方面則是大徽的軍隊,也需得要在此期間內,迅速練兵成長。
為此,還特地將溫月聲身邊的李慶元,四個刀營將領留在了那邊。
可即便如此,她身側依舊還有兩萬刀營精銳。
放眼整個大徽,如今誰不知道刀營最強?
除此外,她還是三大禁軍和守衛軍的統領。
她這一回來,隻怕整個京城都要變了天。
在這三個月內,行事不疾不徐的人,在聽到了這個消息後,皆是難以入眠。
原本尚且還能夠保持得住些微平靜的朝堂,而今也是遮掩不住了。
為了爭取時間,幾乎是議和落定之後,便有人開始在朝上上奏。
其目的也格外地簡單,便是為了將溫月聲留在了邊疆。
而且這些個人,眼下還有了非常充分的理由。
“啟稟皇上,眼下雖說邊疆戰事暫且停息,可思寧郡主作為大軍統率,也絕不應該隨意離開邊疆才是。”早朝之上,內閣學士蔣高然高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