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實在是出乎他們的意料。
原本以為,以皇帝的疑心,說不準震怒之下,會直接命人派兵斬殺溫月聲才對。
卻不想……
溫月聲進了一步,皇帝卻退了一步。
且還按照了此前賞賜有功之臣的慣例,賞賜了溫月聲。
這般態度,莫說是邊疆的將領們不甚明晰,便是連此前一直都在京中,這三個月來一直都有早朝的嚴偉,也難以分辨。
“……總覺得,聖上這些時日的行為,有些說不出的割裂之感。”晚間高泉離開之後,嚴偉緩聲對溫月聲道:“有些時候,似乎聖明非常。”
“偶有幾日,卻又實在糊塗。”嚴偉皺眉道:“張福海、邱一澤二人,便是皇上近些時日才提拔起來的。”
這二人在他眼中,便是些無用隻會進讒言的小人罷了,但皇帝就是對他二人偏聽偏信。
此前嚴偉還曾懷疑過什麼,但他去過太醫院,看過了太醫給皇帝請的平安脈的記錄冊。
皇帝的身體一切如常。
渭陽王的事情之後,太醫院的人都十分小心,不敢忽略任何的不同尋常,這般情況下都一切如常,應當便是沒有問題的。
那皇帝近些時日為何會這般陰晴不定,嚴偉便不得而知了。
溫月聲對此不置可否,隻簡單交代給了他幾件事情。
嚴偉是朝中重臣,不會在邊疆停留太久。
第二日便直接動身離開了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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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溫月聲所派遣的將士,也將議和之事的具體事項,呈遞給了昊周邊防將士。
議和的時間,便定在了三日之後的邊防線。
原本來說,便是議和,也應該選擇一個更加安靜的地方。
但兩軍目前的情況,雙方都有戒備,選在了任何一處位置都不安心。
若按照從前的話,玉王鎮還可以用。
但現在的昊周將士,隻怕提及玉王鎮三個字都覺得遍體生寒,所以到得最後,隻能在邊防線議和。
因為議和之事是昊周率先提出,為表誠意,鬱舜帶著泰蘭,親赴了邊防線,與之一起的……還有昊周三十萬的兵馬。
邊防線上,立起了一個巨大的帳篷。
鬱舜並著泰蘭等昊周武將,俱是站在了這帳篷之下。
而在他們不遠處,則是浩浩蕩蕩的大徽軍隊。
按照約定,雙方各帶三十萬兵馬,於邊防線上議和。
大徽也如是。
但因為快十日之前,鬱舜安插在了大徽之內的探子就已經失去了消息,所以至今為止,昊周這邊都不清楚大徽派來談和的人是誰。
褚冽弘沉聲道:“按照往常的慣例,來的人應當是晏陵。”
他對這位大徽權臣的印象實在是深刻,且因為設想過會是晏陵,他今日亦是嚴陣以待。
泰蘭沉聲道:“大徽皇帝的第四子也有可能。”
目前大徽皇室之中,最有可能繼承了大統的人,他們都認為是蕭缙。
鬱舜今日著一身銀色的盔甲,長身玉立。
聽得他們的話,並未開口。
褚冽弘同泰蘭交談之時,對面傳來了異動。
幾乎是聲音剛響起來,他們便噤聲,抬眸看了過去。
黑壓壓的大徽軍隊之中,傳來了響亮的哨聲,還有人聲音高亢地道:“列隊——”
刷。
幾乎是聲音一響,整個軍隊內陣營便是一變。
親眼看見了大徽軍隊這般大的變化,在場的昊周眾人皆是神色復雜。
若按從前,大徽軍隊何時這般氣勢逼人過。
下一瞬,黑壓壓的軍隊驟然分開。
當一道消瘦的身影出現在了隊伍末尾的時候,幾乎是一瞬間,鬱舜身側的所有武將,同時握住了手中的武器。
泰蘭神色巨變,高聲道:“思寧郡主!?”
來的人,既不是他們猜測的晏陵蕭缙,也不是什麼大徽重臣。
竟然是她!
鬱舜靜看了那邊許久,看著那人一步步行來,微風輕拂起她的裙擺。
他眸光深邃,緩聲道:“久違了。”
“思寧。”
第106章 已至京城(二合一)
和昊周的嚴陣以待不同,溫月聲緩步行來,身邊隻帶了一個章玉麟,姿態闲適,半點不像是來赴戰場的。
可她越是如此,昊周諸戰將就越是緊繃。
一連三個多月,溫月聲所涉及的戰役,無任何一場敗績,已經讓昊周諸位戰將好好地認識了這位大徽郡主。
她身後是高大壯碩的章玉麟,對方踩出的每一步,身上的一對紫金重錘都會碰撞出巨大的聲響。
可那小山般的章玉麟,威懾力亦是不及她的半分。
她連武器都沒有佩戴,卻已經令得無數昊周武將頭皮發麻,渾身繃成了一根弦。
甚至在她靠近議和的主帳篷前,這裡的戰將就已經將鬱舜嚴嚴實實地護了起來,無數人神色緊繃地看著她。
“這場面……”陸青淮立在了不遠處,見狀不由得眯眼道:“不知道的,還以為郡主是去殺鬱舜的,瞧給他們緊張的。”
陸振國眉頭緊皺,聽得他的話後冷聲道:“少放屁。”
今日議和,雙方出兵共達六十萬。
稍有不慎便會是一場惡戰。
他們幾個將領沒有陪同在了溫月聲的身側,心底卻是同樣的緊張。
昊周亦是如此。
整個邊防線上,氣氛緊繃。
僵持當中,溫月聲已經領著章玉麟抵達了主帳篷外。
出乎意料的,她剛站定,鬱舜便揮退了身側的武將。
這邊的將領皆是有所猶豫,但出於對鬱舜實力的信服,到底還是後退了幾步。
鬱舜身側,隻留下了褚冽弘和泰蘭。
而在他揮退了武將之後,泰蘭命人在這四周空蕩蕩,唯有一個頂的主帳篷底下,擺放了幾張桌椅。
條件簡陋,可鬱舜還是命人準備了一壺清心蓮子茶。
他上前,坐在了桌案前,抬手輕聲道:“郡主,請。”
溫月聲右手中握有一串碧玉佛珠,是晏陵回到了京城之後特地為她尋的,讓嚴偉一並送了過來。
隻這佛珠她並未如之前一般套在了手腕上,而是作為了手持,且在坐下之後,佛珠被她輕放在了桌案上。
咔噠。
黑色桌案上,那串青碧佛珠尤為矚目。
鬱舜身後的泰蘭看得眼皮狂跳。
陲溪鎮一戰後,吉蘭慘死。據聞當日溫月聲在動手之前,便是摘下了一直以來套在了手腕上的佛珠。
如今又見她放下佛珠,他們心中如何不怕?
鬱舜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一串佛珠之上,良久後,他方才緩聲道:“今日,乃是昊周作為戰敗國,主動向大徽求和。”
此言一出,周圍俱是安靜了下來。
不遠處佇立的陸振國、忠勇侯等人俱是面色微變,他二人對視了眼,眼中神色俱是復雜不已。
在此之前,他們曾經想過許多種可能,都是針對於昊周本次求和的。
尤其是在京中之事出現之後,他們皆是認為,昊周求和僅是個緩兵之計,其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促進大徽內亂,而非是真正地求和。
所以今日過來,他們也都做好了開戰的準備。
可誰都沒想到,鬱舜竟是真的存了求和之意。
溫月聲抬眸與他對視,聞言不語。
鬱舜見得她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眼眸微晃,輕聲道:“昊周想與郡主籤訂五年盟約。”
“五年之內,不得進犯對方國土。”鬱舜微頓後道:“為表誠意,此後的每一年,昊周都將向大徽進貢三十萬兩白銀。”
三十萬兩算不得太多,但昊周不似大徽那般富饒,加之在此之前的二十年裡,數次摩擦,大多數議和時皆是大徽戰敗賠款,所以似這等情況,當真算得上是多年以來的頭一回。
雖說這裡的人都清楚,昊周短暫地低頭,是因為此前遭逢重創,而今求和也是為換取時機給將士們休養生息。
但他們更清楚,此前能夠獲勝,皆是因為溫月聲的緣故。
她善用兵,且在戰場之上往往能夠出其不意,加上對方多年一直佔據的是更強勢的位置,先前涉足戰場時,並未好好地將大徽放在了眼中,這才獲得了勝利。
但如若戰局繼續下去,大徽後勁必然會疲乏。
若昊周傾巢而出,面對對方幾十萬的精銳,便將會是一場慘烈的惡戰。
局面上雖是溫月聲斬殺了對方眾多將才,但縱觀整體的兵馬上,大徽依舊是遠不如對方。
鬱舜求和,是因博爾氏、金氏和五大名將在內的將才犧牲太多,短時間內不得不歇戰調整。
至於大徽,便看他們是準備打一場乘勝追擊的惡戰,還是要暫且與昊周握手言和,練兵整隊等待他日再戰了。
忠勇侯抬眸看向了鬱舜的方向,靜了許久後方才道:“這位昊周帝王,見解與膽識之深,遠非他人可比。”
陸振國對鬱舜倒是多幾分了解,他微頓後道:“不為戰敗羞惱,也不逞一時之氣,鬱舜自來都非短視之人。”
忠勇侯輕點頭:“除此之外,他亦是心氣極高。”
短暫求和,很明顯是想要休養生息,他日再正面與大徽決戰。
鬱舜想要的,是萬事俱備、一切齊全後的正式對決。
他確實心氣極高,且從其表現來說,似乎並不認為溫月聲不可戰勝,所需要的,隻是更充足的準備罷了。
“那若是應下了,豈不是在給他機會?”陸青淮皺眉道。
忠勇侯輕搖頭:“亦是在給大徽機會。”
這一仗再打下去,流血犧牲不可避免。
雖說他們都堅信,眼下的大徽有溫月聲統率,便是艱難了些,也必定能夠取勝。
但耗時多久,又會犧牲多少將士,就不得而知了。
雖戰場之上,犧牲皆不可避免。
但在實力未齊全前的犧牲,本是可以避免之事。
尤其,溫月聲還有著極強的練兵能力。
還有更為主要的一點就是……
忠勇侯與陸振國對視了眼,面色都微沉了下來。
眼下朝中多方勢力蠢蠢欲動,尤其是皇帝的態度割裂不明,這都是趁著溫月聲不在京城時所興起之事。
如若這一戰繼續打下去,打得越久,便越是給朝中小人機會。
屆時便是溫月聲邊疆取勝,隻怕也是為他人做嫁衣。
在邊疆消耗許久的兵力,能否應對朝廷紛爭是一回事,另有,溫月聲徵戰沙場,平定局面,戰士們浴血奮戰換回的勝利,不該被他人所竊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