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裡裝得下大徽,裝得下所有人。
他就隻裝得下她一人。
晚間風雪太大,道路受阻。
溫月聲沒有折返回撫州,便在這暖室內休息。
晏陵從暖室中出來的時候,滌竹還遺憾地嘆了口氣。
嘖,這千裡迢迢趕過來,把他都累得快沒了半條命。
結果他們家大人還是出來了。
這也不應該啊。
滌竹認真地看向自家大人。
光就這容貌,這身段,莫說瓊山關這不毛之地了,就算是放眼整個大徽,那也是無人可以比擬的啊。
當然了,那昊周新帝卻也算得上是儀表堂堂。
但再怎麼說,他家大人這容色也算得上是天下獨一份。
郡主這都不動心嗎?
滌竹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回身去看緊閉的暖室房門,忍不住搖了搖頭。
抬眼卻見晏陵神色淡然,雖看不太出來,但滌竹卻能夠感受得到,他這位主子,似乎放松了些許。
撫州這地界,對晏陵來說算不得什麼好地方,身邊伺候的人都清楚。
Advertisement
隻是滌竹看晏陵這般模樣,忍不住在心中犯了嘀咕。
此前在城樓上看見那鬱舜對郡主對立時,還黑著一張臉呢,這就好了?
他也太好哄了吧……
滌竹甚至不知,溫月聲連哄都沒哄,晏陵自己就好了。
他若是知曉這事,少不得更要搖頭晃腦感慨一番了。
此番昊周放棄攻城,退了兵。
晏陵與忠勇侯所帶來的五萬援兵,也並非毫無用處。
短時間內,肅清了邊防線上的叛軍。
隻是因為近些時日天氣不好,風雪連連,導致大雪封山,徹底阻擋了他們的去路。
想要趕在了除夕之前回到京中,大抵是不成了。
雪太大,等了好些時日,這才將瓊山關通往撫州的道路清理開來,回到了撫州。
但想要從撫州回京,便要等到雪徹底消停之後了。
這般大的雪,在撫州也不多見。
才經歷了叛亂,如今又是大雪,底下的百姓日子不好過。
加上大雪封山,阻擋了貨運的道路,隻這段時日,撫州州城內的糧價就已經翻了幾番。
溫月聲讓底下的人開了官府糧倉,放糧給百姓。
周曼娘又在城門口搭建了粥棚,每日給百姓施粥。
這才令得暴雪之下的百姓,日子沒有那麼的難過。
若是換了之前韓柯等人還在掌控著州城時,少不得要趁此機會,與各類糧商一並,將糧價炒至天價,趁著雪災撈上一筆。
撫州這地界,算不得多麼的富庶,與京城、江南等富庶之地,是遠沒有辦法比擬的。
但就這麼個地方,卻有幾個格外富庶的人家。
其中之最,當屬撫州首富何覃。
韓柯倒臺之後,何覃不止一次給溫月聲送過帖子,想要邀請溫月聲過府宴席。
溫月聲都拒絕了。
此番雪災嚴重,暴雪之下,許多地方都缺糧。
而何覃又是糧食大戶,在這等情況之下,他又給溫月聲遞了一次帖子。
這次溫月聲應了。
且在當天晚上就去了何府中赴宴。
因風雪阻攔,溫月聲這段時間都暫住在了知州府上,韓柯已經算得上是奢靡之人了,待得入了這何府之後,才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潑天富貴。
一路行來,是雕梁畫棟,美不勝收。
何家巨富,在京中大概也隻有姜露那般擅長經營者,才能夠比得上,但姜露自來低調,手裡有著花不完的銀子,卻也沒有鋪張浪費到了極點。
這何家就截然不同了。
幾日大雪之下,整個世界皆是銀裝素裹。
然從外面入了這何府,放眼之處,卻見得綠樹成蔭,不見半點雪影不說,那通往正院的院落中,竟是有一處活水溫泉。
冬日酷寒,那溫泉之上還冒著寥寥霧氣。
依靠著溫泉,周遭的花花草草都長得很是茂盛。
凜冬之下,唯有這何府中提前進入了春日。
而這般大小的溫泉,何府內還不止這麼一個。
撫州尋常就冷,今年尤其的冷,溫泉在這個地方,算得上是極端奢靡的存在。
這都算不得什麼,進了那正院後更為誇張。
因設宴款待溫月聲,何覃好生準備了一番。
整個正院之內,燈火通明。
正廳內擺著一巨大的圓桌,滿桌精致非常的菜餚不說,在這圓桌前不遠處,竟是在屋內搭建了一個巨大的戲臺。
戲臺既高且大,甚至比周曼娘在京中見到的許多戲臺都要搭建得奢靡。
何覃在撫州鑽營多年,生意做得大,尋常跟官員來往也多。
但招待女子,卻也是破天荒頭一回。
在今日溫月聲登門之前,他還認真琢磨了番,該要如何與這位郡主攀上關系。
思前想後,終是拿定了主意。
到溫月聲進了正廳,同周曼娘一並坐下之後。
何覃才輕笑著道:“除今日宴席之外,草民還有幾件禮物想送給郡主。”
沒辦法,知州府中現在都由軍中將士把控著,見不到溫月聲本身,他便什麼東西都送不出去。
何覃語畢,拍了拍手,當下便有幾十個小廝,抬著一連串的大箱子進入了正廳內。
因是私宴,除了周曼娘和谷雨之外,溫月聲誰都沒帶。
這十個大箱子一出現,谷雨人都懵了下。
何覃卻還隻笑道:“這些都是撫州的一些特產,還請郡主笑納。”
他說是特產,可箱子打開了之後,見得的卻是閃爍的金銀。
十個大箱子,三箱金,七箱銀,擺在了一起,瞧著是格外的震撼。
何覃以往用這等方式,拉攏了不少的官員。
無論對方在面見他之前,是什麼樣的表現,在看到了這直白的金銀之後,都沒有說完全不為所動的。
偏眼前的溫月聲,叫他是半點都看不透。
她在看見了這般多的東西之後,不僅沒有任何的表情,甚至連眼眸都是淡淡的。
不似尋常官員那般眼神火熱,卻也不像是有些人那般,故作姿態,怒喝他一番。
她就隻是這麼看著。
何覃微頓,眼眸閃爍了片刻。
他自是不相信這世間還有不為銀錢所動的人,無論對方是郡主,亦或者是王爺,隻要是還活在了俗世裡的人,便一定都會為錢所動。
要是不動,那就是尚且還不夠。
但剛剛接觸到了溫月聲,他也不想要這般快地就暴露了自己的家產。
所以即便溫月聲表現平平,他也沒再繼續讓人往內抬箱子。
反而對旁邊的小廝一招手,那小廝會意,當下抬步離開了這正廳之中。
待得去而復返時,竟是帶回來了一個容色格外俊秀,生得唇紅齒白的美少年。
周曼娘坐在了溫月聲身邊,在看到了這姿容俊秀的少年郎後,差點沒一口茶噴出來。
這個何覃,將他們家的郡主當成什麼了?
她沒來得及發問,就聽何覃笑道:“這便是草民所準備的‘禮物’。”
“是個清倌,今歲十七,名號……”他微頓,隨後朝溫月聲會意一笑:“還請郡主為他賜名。”
他說話時,那少年始終低垂著頭,緊盯著地面,沉默不語。
周曼娘看得是目瞪口呆。
從郡主上朝後,各方勢力是暗湧不斷,想要對郡主下手的,刺殺的,甚至是栽贓構陷的都見過。
這上來就是送錢送人的,倒也真的是第一回 。
但念及對方的商賈身份,她似是又能理解了。
何覃應當平常就是這般和撫州官員來往的,所以哪怕如今撫州暫且掌權的人是溫月聲,是個不同尋常的女子,他也同樣對待了。
廳內安靜,溫月聲並未言語。
何覃面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卻將問題都怪罪到了那少年頭上,朝著他冷凝著嗓音道:“還不快向郡主問好!”
“之前都怎麼教你規矩的?”
少年聽到了這話,到底是掀起了眼眸。
他確實生得一副好容貌,尤其是這一雙眉眼,清俊淡雅。
不像是何覃口中的清倌,倒像是書香門第中養出的小公子。
這廳內的丫鬟小廝,都忍不住將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傅俞白強忍恥辱,緩步行至溫月聲跟前,低聲道:“見過郡主。”
聲音也是清朗的少年音。
周曼娘聽著,忍不住想到了陸青淮。
他跟陸青淮一樣的年紀,境遇卻是完全不同。
若是有人因陸青淮生得好,而將他獻給達官貴人的話,隻怕陸青淮話還沒聽完,都已經將對方的老巢都給掀了。
傅俞白立在了溫月聲跟前,溫月聲卻沒看他,而是將目光落在了他身後的何覃身上。
她那雙素白的手,在桌面上輕扣了下,淡聲道:“就隻有這些?”
這番話一出,整個正廳內都安靜了。
何覃微怔,抬眼看她。
他倒是小瞧了這個郡主,沒想到對方的野心竟是這般大。
撇去了那十箱金銀不談,光是眼前的傅俞白,便是他花了大價錢,從韓柯的手中換來的。
而今她竟是連看都不看,就問他還有沒有別的。
何覃面色緊了一下,隨即又放松了去。
罷了,什麼都要,總比什麼都不要來得好。
她胃口大,日後與他同在一條船上,也更加為他保駕護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