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雲頓住,當下咬住了下唇,無言以對。
“郡主是心懷大義之人。”姜露軟下了聲音,提及溫月聲時,亦是眼眸發亮:“她所行之事,並非是為了維護皇上,亦或者是其他。”
“肅清朝堂,整頓軍紀,殺奸佞除惡臣,其之所為,你道是為何?難不成,僅僅隻是因著皇帝的喜歡與否嗎?”
姜露起身,抬眼看向了遠處的山脈。
這幾日積雪褪去,山頂籠罩著一層細碎的金光。
她看著那片金光,眼底亦是柔軟一片:“凡動蕩亂世,最為受傷的皆是百姓。”
這話葉秋雲感觸最是深切。
因為自一開始,被溫月聲所救的她,還有梁文昊後宅內所有的女子,她們這些人,都不是什麼勳貴或者皇室。
她們隻是每一個普通人。
“秋雲,我很幸運,在我走投無路之際,碰到的人是郡主。”姜露回身看向了她,隨後復又輕笑了下:“我相信你亦如是。”
葉秋雲剛點頭,便聽得她補充道:“何況有些事,未必不可徐徐圖之……”
她所說的這些,都是她自己的揣測。
那位晏大人心中的想法她到底是不得而知。
但有一點,她似乎隱隱有所窺見。
這位晏大人所抱著的,應當是與他們同樣的想法。
而他所言的時機未到,所指的應該是溫月聲進入朝堂時間尚短,且如今她手中掌著的,僅有守衛軍和殿前軍。
Advertisement
放眼整個朝堂,甚至乃是整個大徽,這些都尚不足夠。
不足以支撐起龐大的聲名,也不足以支撐起顛覆整個朝堂之力。
那位晏大人欲為郡主爭奪的,似乎才是真正的,無人可以抵擋的強盛之勢。
晏陵此人,深不可測,她也隻能窺見這些。
但隻需要清楚,對方亦是忠於郡主之人,便足夠了。
唯獨一點,她很是好奇,這位晏大人如此殚精竭慮,籌謀諸多,他所想得到的,又是什麼呢?
姜露有些猜測,但不敢確信。
畢竟……
晏陵此人怎麼看,也不像是為了單純的愛慕,而傾盡一切的人。
與他表現出來的疏離冷淡,近乎於是兩個人了。
她的話到底是撫平了葉秋雲心中的躁動,到第二日送溫月聲出京時,葉秋雲已經調整好了心態。
總歸無論怎麼變革,她都隻站在郡主身側,如此便夠了。
天剛蒙蒙亮,出徵的隊伍已是集結完畢。
溫月聲身上披著一件玄黑披風,立於陣前。
整隊出發之前,陸紅櫻匆匆趕來。
她昨天聽到了消息之後,一晚上沒睡,終是將她此前準備好的,打算在新春之時,送給溫月聲的禮物打磨了出來。
這個東西她準備了數月,耗費精力眾多。
但她覺得,溫月聲應當會喜歡。
溫月聲微頓,抬手拿起了面前兩個小廝捧著的長盒子裡,裝著的東西。
是一把長刀。
這刀跟尋常的刀都不一樣,通體細長,刀身最寬的位置,也僅有三指並攏那麼寬。
但刀鋒格外鋒利,削鐵如泥。
這刀如果讓章玉麟那般身高的人拿著,就是正常長度,到了溫月聲手裡就顯得長了些。
按理來說,稍有些累贅。
但溫月聲身後的將領在看見這把刀的瞬間,是眼都直了。
這般刀刃,勢必耗費了極大的功夫鍛造而成,是把好刀。
當下,溫月聲未有猶豫,直接接過了長刀。
她未與陸紅櫻等人多言,便整理隊伍,一路飛馳出京。
而在京中隊伍離開後幾日,章玉麟與嚴偉終是抵達了撫州州城。
亂軍已是將州城佔領,大門緊閉,章玉麟上前叫門不應,反倒是從城牆之上,射下來了無數道箭雨。
章玉麟當下變了臉色,護著嚴偉撤離。
他們往後撤了沒幾步,身後緊閉著的州城大門驟然打開,隨後無數的將士衝了出來。
嚴偉抬眼一看,衝出來的將士,烏泱泱一片,一眼竟是望不到頭,他心下一跳,當即沉聲道:“這州城之內,叛軍竟有數萬!”
那孔瑞潛伏多年,謀劃眾多,果然非此前關東那一小支叛軍可比。
但這般情況下的話,他們的處境就危險了。
章玉麟帶的不過幾千精兵,還要護著不通武藝的嚴偉,在這聲勢浩大的叛軍之下,近乎是不佔任何優勢的。
更別說對方如今佔據州城,在城內休養生息,還有城防布控在手,他們想要衝進去,近乎沒有半點的可能。
當下,嚴偉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轉頭便對章玉麟道:“章世子,這般局勢之下,可要先行退兵?”
章玉麟眼眸深沉,思及上午收到的信件,沉聲道:“人都已經到了,哪有退的道理?”
“刀營眾將聽令,隨我斬殺叛軍!”他一聲令下,當下便有無數將士領命。
章玉麟抽出腰間重錘,高喝一聲,無視兩方差距,徑直衝入了敵方陣營。
重錘之下,無人能敵,連番錘飛無數將士。
因他兇猛非常,所到之處,周圍將士皆是節節後退,城牆上方的人見勢不妙,便在牆頭立起弓弩,弓弩之上淬毒,直指章玉麟命脈。
嚴偉已經退到了所有人後方,見狀高聲道:“章世子小心!”
話音剛落,就見到一道箭矢帶著巨大的破空之聲,從他的頭頂之上飛過,刺啦一聲巨響,竟是在一瞬間,筆直地射穿了城牆之上將領的咽喉。
轟!
那將領大睜著眼睛,滿臉不可置信,厚重的身軀自城牆之上重重摔落,濺起無數煙塵。
州城門口滿場死寂,叛軍將士皆是被這巨力一擊怔住。
嚴偉驚愕回頭,就見遠處一道身影疾馳而來,在她身後,是黑壓壓的刀營眾將。
溫月聲將手中弓箭拋給了邊上的將士,淡聲道:“大徽將士,隨我殺敵。”
“是——”滿場將士高聲齊應,聲勢浩大。
第81章 箭無虛發(二合一)
“郡主!”章玉麟回頭看見溫月聲策馬行來,當下高聲道。
他們自京城內出發後不久,就收到了撫州叛亂的消息,因他率兵不多,加上身邊還有嚴偉。
章玉麟仔細思慮之後,決定將整體行軍的速度放緩。
主要是他並不知道朝中會派誰人前來支援,在已經收到了消息的前提之下,貿然帶著五千將士前去平叛太過冒險,也會讓所有將士置於險境之中。
是以他們比起原定的時間晚到了幾日,晚的這幾日,正好與溫月聲所率領的將士匯合。
嚴偉在看到溫月聲出現之後,亦是長松了一口氣。
而那邊,州城的知州府內,撫州的幾個官員此刻聚在了知州府中。
這兵變由他們發動,如今幾人面上卻沒多少緊繃之色。
為首的知州,甚至還在氣定神闲地品著茶。
“……依下官拙見,如今孔大人已然身故,我等無論如何都應該攻上京城,為太子及孔大人報仇才是。”
“京中有三大禁軍,另有駐京城大軍,僅憑著咱們眼下的兵力,怕是難以抗衡啊!”
“既是已經生事,便沒有退縮的道理!撫州地處本就特殊,我等不若從此以後便擁立韓大人為王,廣納天下賢士,以撫州為陣營中心,逐步擴大勢力便是。”
“可以是可以,但這般行事也需要些時日,如今朝廷派來的將士已兵臨城下,此後必然還有援軍在路上,眼下我等需要做的,是該思慮一下,當如何抵御攻勢才是。”
那知州聽到此處,終是放下了茶盞,冷聲道:“怕什麼。”
“如今整個撫州都在我們的控制之下,撫州地界復雜,易守難攻,他們想要突破大軍防線,可沒那麼容易。”
“而且……”他微頓片刻後,定聲道:“想要替太子和孔大人報仇,成就大事,咱們未必沒有第二個選擇。”
“韓大人的意思是?”
那知州眼眸一眯,沉聲道:“撫州之所以派這般多的將士駐守,就是因為越過撫州,往東便是昊周,往西則是海國。”
“咱們籌備許久,如今在大徽已經是淪為了亂賊,想要在短時間內生事也不易。既是如此,不若索性將撫州防線徹底打開。”
他這話一出,滿座官員皆是心頭猛跳。
底下的官員神色微變,反應過來,眼神微顫道:“大人是說,咱們打開撫州的邊防線,率領大軍投入昊周?”
在座之人雖皆已明白這位韓知州的意思,在聽到了這番話後,還是面色微變。
那知州直接道:“正是。”
“總歸都是反賊,如今主動投入昊周,那邊又兵強馬壯,何愁不能成事?且我等這般行事,必定能得昊周厚待。”
“我手中還有撫州通往京城的兵防圖,此前我等在大徽得不到的高官厚祿,至昊周必然能夠得以實現!”
“事已至此,何不放手一搏?”
其實這事本在他們生事之前,就已經議定。
但此前底下的有些人還拿不定主意。
畢竟在座的官員,並非全都是太子舊部,有幾位也是各方遭遇後,被貶或者是被調任到了撫州來的。
如今聽得知州所言,到底是心動非常。
事到如今,想要反悔是不能夠了,倒不如像他所言,或許還真能夠在昊周博一個錦繡前程。
底下的官員安靜片刻,隨後皆是起身道:“下官等聽從大人調遣。”
那韓知州見狀,面上浮現出一抹志得意滿的笑容,他微眯著眼道:“繼續在城中加派人手,將周遠度給本官找出來!”
撫州大部分都在他掌控中,他生事前,還殺了一個不聽話的官員,震懾其他人。
唯獨找到周遠度府上時,發覺他已經潛逃。
且與他一並的,還另有幾個不願屈服的官員。
自他來撫州之後,韓知州一直都對他格外警惕,手中要緊之事從不落在他的手裡,卻不想仍舊被他逃脫。
他這笑容沒持續多久,就被外邊匆匆行來的將士給打破了。
“稟大人,朝中援軍抵達,城門守衛將領……被援軍主帥擊殺。”
這話一出,在場的官員皆是變了神色。
那位韓知州倒是還沉得住氣,冷聲道:“援軍主帥是誰?”
“末將不知……隻聽城門駐軍守衛說,似乎領頭之人,是個女子。”
周遭安靜片刻,倒是有官員反應過來:“女子,還率軍,這麼說來,派來的援軍主帥,應當就是那位如今在京城聲名鵲起的思寧郡主了。”
“是她擊殺了城門守衛將領,你沒看錯?”有官員詫異道。
“正是。”
氣氛沉了下來,韓知州冷聲道:“慌什麼,能這麼快趕到,說明對方帶的人也不多。”
“他們手中眼下至多隻有一萬兵馬,便是再兇猛,又豈能夠是我撫州軍的對手?姜承。”
他喚出一個將士,沉聲道:“你親自去城門處指揮,務必擊退朝廷軍隊。”
他微頓,想到了什麼,笑道:“順便將那位思寧郡主擄至府中。”
“本官聽聞,此前昊周新帝曾對其有意。那正好,便讓她作為我等獻給昊周的第一道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