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都是皇帝的天下,光就溫月聲一人,還是個女子,她又能夠翻出點什麼花樣去?
此前她仗著皇帝給的權力,而無所顧忌地行事,如今便是肆無忌憚需得要承受的後果了。
在這般情況之下,不少人都存了看好戲的心思。
且這等心思,伴隨著太後回宮之後,變得更甚。
許多人都很好奇,太後會如何處置溫月聲。
可卻怎麼都沒想到,太後僅僅回宮了一日,什麼事情都沒來得及做,朝上便已經熱鬧開來了。
其因在於,武安侯貪墨軍餉的具體數目,不知為何,這幾日在各大軍中傳開了。
涉及數目之大,涉及人員之多,遠超尋常人之想象。
原本軍中就因為福瑞公主的事情,而軍心渙散,人心不穩。
在那本賬冊傳開了之後,底下將士不滿之意,已是達到了頂峰。
京城之內,駐軍各將領上書,要求徹查兵部。
就連遠在了邊疆的陸大將軍,也命人千裡送回來了一封奏折。
其內容非常之簡單,隻道:
“……昊周近日以來,總有異動,前些日子夜裡,更是在邊疆防線之外,屢屢試探。”
“強敵環伺,軍中正是需要鼓舞人心之際,驟然傳來了昊周細作之事。茲事體大,待臣查驗之時,已經傳遍整個大軍。”
“以目前邊疆局勢,大戰不知何時便要爆發,若此刻傷及軍心,恐難以抵擋昊周鐵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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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請皇上徹查細作之事,揪出所有與此事有所勾連之人,穩固軍心。”
那細作的事情,竟是還鬧到了邊疆之中。
皇帝在看到了這封奏折之後,勃然大怒。
當夜宣召了大理寺少卿嚴偉入宮,命他嚴查散布了這兩則消息的人。
早朝之上。
嚴偉道:“……因昊周細作之事,始發之地乃是三軍匯演之時,是以事情傳播得迅速,如今便是連京中隨便一個百姓,都對此事一清二楚。”
“邊疆將士知悉此事,並不算意外。”
他所說的話句句屬實,不隻是他,這殿中的臣子也都是一清二楚。
從那些刺客公開在三軍匯演時行刺時,這件事情就絕對沒有隱瞞的可能性了,而今皇帝要查,隻不過是想要知道,這裡面還有沒有他人手筆。
至於武安侯之事……
“散布武安侯貪墨軍餉的賬目之人,已被臣捉拿歸案,昨日拷問之後,得知……”嚴偉微頓後道:“此人亦是出自於昊周。”
此言一出,滿場哗然。
當下有臣子驚聲道:“所以嚴大人的意思是,事到如今,軍中依舊還有昊周之人?”
“正是。”
當下所有人心頭皆是一沉。
那可是殿前軍!是京中的禁軍,而今卻說裡面還藏得有昊周細作!
此事光是細想一下,都叫人忍不住頭皮發麻。
在此之前,因為軍心渙散,民間也是非議不斷,就已經讓整個朝堂處在了巨大的壓抑之中,眼下驟然聽聞這樣的事情,便有忍耐了許久的人,按耐不住了。
率先站出來的,便是鎮國大將軍。
他上前一步,高聲道:“皇上,眼下軍心渙散,又有別有用心的昊周細作在其中推波助瀾,長此以往的話,恐會生變!”
“臣懇請皇上,徹查整個殿前軍,肅清其中昊周細作,重振軍心!”
他一開口,便有許多的武將站了出來。
“啟稟皇上,昊周野心勃勃,如今又頻頻對軍中下手,此時若是不加以幹預,隻怕日後將難以扭轉!”
“對方手段歹毒,且次次都直衝軍心而來,隻怕昊周早已經做好了進攻準備,若再不重振軍心,整個邊疆都將淪陷!”
“還請皇上徹查殿前軍!”
這般事情,絕非小可。
不隻是這些武將,就連文官也感受得到隱匿在了底下的層層危機,是以皆是出列,要求皇帝徹查。
殿上的皇帝面色難看,聞言不語。
“諸位大人都說要查,眼下這等情況,誰不知道要查,可你們倒是說一說,誰來查,怎麼查?如今又要如何,才能夠重振軍心?”忠勇侯微頓片刻後,直接開口道。
此言一出,滿殿安靜。
那站在了百官行列之中的溫尋,在忠勇侯這一番話後,腦海中竟是不由自主地冒出來了一個身影。
他微頓片刻,抬眸去看,殿中不少人亦是眼眸閃爍。
隻怕大家的想法都是一致的。
溫尋神色變了又變。
殿前軍非比尋常,其是禁軍之一,眾所周知,整個大徽的禁軍都是掌握在了皇帝的手裡。
雖尋常三軍匯演之前,會讓底下的幾個王爺暫時領著三大禁軍的主將頭銜,但那隻是三軍匯演時,給幾個王爺表現的機會罷了。
實際上真正的軍權,都在皇帝手中。
如今要查,便必須要一個與各房勢力皆不摻雜之人。
當然,這樣的人並非是隻有溫月聲一個。
但眼下這些事由裡,可還有非常重要的一條。
那便是重振軍心。
眼下所有的事情當中,哪裡還有比溫月聲重掌軍權,還要更加鼓舞軍心的事?
要知道,在溫月聲卸下了御前金腰帶之後,她那支第一次沙地匯演之時,看起來還格外弱勢的城西城南守衛軍,可是斬獲了最後的三軍匯演頭名。
雖說是因為當時軍心渙散,許多將士無心匯演,並且溫月聲為著那樣的事情卸下了御前金腰帶,讓守衛軍皆是憋著一口氣。
但正是因為如此,才越發顯得這個位置非溫月聲莫屬。
別忘了她那御前金腰帶是為何而卸掉,更別提眼下她在所有的將士眼中,是一個什麼形象。
想要重振軍心,肅清整個軍隊之中的蛀蟲、昊周細作,甚至是重新給軍中注入前所未有的力量,種種東西加諸在了一起,除溫月聲之外,還真的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做得到。
但誰都清楚,此前溫月聲究竟是怎麼離開了朝堂之上的。
是以,忠勇侯這句話說出了口之後,滿殿安靜。
景康王立在了一旁,低垂著眼眸,見狀輕扯了下唇角。
他們都清楚這個人選是誰,但仍舊沒有人敢在皇帝的面前開這個口,原因無他,這滿朝文武也並非是半點記憶都無。
他們應當還記得,溫月聲究竟是怎麼觸怒了皇帝,才失去了御前金腰帶的。
溫月聲想要重返朝堂,可並沒有那麼容易。
那御前金腰帶既是收回去了,便沒有再重新賜下的道理。
然這個念頭才剛剛浮現了沒有多久,他面前便站出來了一個人。
這個官員,景康王甚至沒什麼印象。
隻知道官職不是很高,在朝中也一向都少言語,或者說,幾乎屬於不怎麼說話的類型。
而就是這樣在朝中並不起眼,甚至有的人甚至連他姓甚名誰都不太清楚的官員。
在安靜之中,忽而開口:“徹查肅清殿前軍之事,迫在眉睫,臣非武將,也不清楚殿前軍的內務,對此,臣亦是沒有太好的提議。”
他站出來,說的卻是這麼一番話。
這話惹得無數的朝臣回頭去看他,卻見這位官員話鋒一轉,聲音清晰並且明確地道:
“但臣知曉,若是想要重振軍心,挽回如今軍心渙散的局面,那此事,便非思寧郡主莫屬。”
滿場靜。
這詭異的安靜,倒不是因為在場的臣子對於他所舉薦的人選有多意外,而是對於率先站出來的這個人,感覺到了意外。
因為大部分的人都知曉,這位官員,隻是京城朝堂文武百官之內,一個普普通通,身份再簡單不過的官員。
他的開口,比起那些身居高位,或者是各有想法的重臣們,還要具備說服力。
甚至一定程度之上,也代表了眼下的民意。
而在他之後,更加叫人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如他這般,向來都沉默的許多京官,接連站了出來。
他們有些人官職雖小,但是卻掌著實權,有的人甚至職權都算不得多大,在這偌大的京城,偌大的朝堂之中,隻是名不見經傳的一個。
還有許多這樣的京官,是寒門出身,幾經努力才通過科考,走到了如今的位置之上。
這裡面的人中,官職最高的人,也僅有一個大理寺少卿嚴偉。
嚴偉如今得皇帝的信任,連帶著今日的事情都是命他查探,按理來說,不論出於哪個方面,包括了他的身份在內,他都不該站出來說這個話。
可他仍舊是站出來了。
他們都是大徽官員裡,普通的每一個,他們每個人在自己的職位之上,也有努力和進取,隻他們大多力量微小,影響不到整個碩大的朝堂。
但他們仍舊站了出來。
嚴偉道:“邊疆將士,乃是整個大徽最為重要的一道防線,臣以為,眼下沒有任何事情,比起穩固軍心更為重要。”
“思寧郡主,的確是重振軍心的關鍵所在,此事除她之外,再無人能成。”
“啟稟皇上,昊周細作之事,本就是思寧郡主探查得知,且觀眼下將士中,無人能有郡主手段強硬果決,掃清昊周細作,正是需要這般手段。”
“眼下軍心比之一切都要重要……”
站出來的這些官員,不管說的是昊周細作,還是穩固軍心,所提出的人選,都隻有一個。
景康王的面色難看到了極點。
這還沒完,在他們之後,原本寂靜無聲的朝堂之中,另有其他人出列,而為首之人,赫然就是那位內閣大學士王進之。
王進之直接道:“軍心渙散,人心不穩。所影響的不隻是邊疆,還有整個京城安危。”
“郡主之前,無人察覺武安侯異動,甚至郡主之後,殿前軍內細作作亂,亂象已生後方才查明。”
“軍中亂象積弊已久,又有別有用心之人,處心積慮破壞之,若無手段果決之人控制,首先失控的,便不是邊疆防線,而是京中!”
一語畢,滿堂靜。
王進之所言,才是如今整個大徽亂象之下,最為根本的所在。
溫月聲和在場的武將都不同的是,她手段強硬,軍威在身,另還有一點。
便是如今的軍心所向。
昊周這般來勢洶洶,大徽還能夠有幾個年頭來耽擱?
溫月聲此番若不能夠重返朝堂,光是積弊和昊周細作的餘威之事,就能活生生地將殿前軍耗死。
一個接著一個的官員站了出來。
加上了之前那些普通京官一並,數量已經遠遠超過了那日贊同溫月聲斬殺福瑞公主的人。
滿朝文武身處其中,隻覺得心神恍惚不已。
那日溫月聲卸掉了金腰帶時,誰都沒有想到過,時隔幾日,便要近乎大半個朝堂傾巢而出,將她請回來。
她卸掉的是金腰帶,卻也是滿大徽將士振奮的軍心。
在有心人翹首盼望著她被太後懲處之時,就已經有如此之多的官員,言辭懇切地要將她請回朝堂。
這般景象,莫說溫月聲是個女子了。
就算是在朝中的幾個王爺,亦是從沒有過如此待遇。
殿上的皇帝,目光隱晦難懂,掃過了底下的每一個站出來的朝臣。
越是對這些人了解,他越是清楚,他們互相之間不可能有所勾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