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從前一直把控著殿前軍的人,也是武安侯。
他欲安插幾個昊周之人進入殿前軍中的話,是再簡單不過的了。
“隻有他?”溫月聲微頓後問道。
三軍匯演刺殺之事,可是發生在了武安侯身死之後。
晏陵抬起了那雙潋滟生輝的眼眸,與她對視:“這次參與三軍匯演的殿前軍名單,是殿前軍主將馮吉所定。”
“馮吉明面上並非是武安侯舊部,早年還與武安侯有過爭執,武安侯身死後,大理寺奉旨清查所有殿前軍將領,他手中的消息傳不出京城,同理,昊周消息也難以遞進來。”
“為此,在定下名單之前,他特地去過非常多的地方,也曾見過了無數的官員,甚至還曾經去過渭陽王府中。”
也是因為對方牽涉到了的人員眾多,所以大理寺那邊難以排查。
但今日晏陵既是已經來了,溫月聲便清楚,他已經知曉了此番參與其中的人是誰。
溫月聲不語,晏陵眼眸深邃,直接道:“馮吉見過的人裡,有個丫鬟,是福瑞公主奶娘周嬤嬤的外甥女。”
福瑞公主。
溫月聲冷下了眼眸。
晏陵冷聲道:“幫助內奸傳遞消息,等同於通敵叛國。”
他微頓後,卻是話鋒一轉:“但福瑞公主,當由皇上來處置。”
溫月聲看向了他,隻聽他不疾不徐地道:“自郡主立於朝堂之上,所斬殺之人,皆是犯下重罪的奸佞。”
“卻有人欲為郡主冠之以兇名。”他神色冷沉:“福瑞公主是聖上親自造下的惡因,便該由聖上來承擔這個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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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將郡主當成是一把隻為自己所用的刀,甚至不惜讓郡主聲名狼藉。”
“撥亂反正,肅清朝堂之人,不該受此汙蔑。”
他看著溫月聲的眼眸很淡,然眼裡的光卻格外強盛:“自晏陵認識郡主起,郡主就從未錯殺過一人。”
“如今便是郡主要殺盡天下人,晏陵也會讓郡主幹幹淨淨地殺人,不容許任何的汙穢,落在郡主身上。”
從未錯殺一人。
溫月聲輕垂眼眸,目光落在了她腕間的佛珠之上。
當真是個從未聽過的評價。
畢竟從她入世起,所有人都隻將她視作殺人機器。
第74章 當為死罪
翌日清晨,早朝時分,眾臣齊聚太和殿外。
因三軍匯演出現了昊周刺客之事,這幾日整個朝堂之上,都仿若籠罩在了一層濃鬱得令人睜不開眼的陰霾底下。
往日上朝之前,總有朝臣三五聚集在了一塊,說些闲話,這些時日大家都歇了心思。
等到了早朝開始前一刻鍾,溫月聲被宮人領著過來時,倒是把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郡主怎麼來了?”有人撫了下胸口,下意識問道:“難道今日又要死人了?”
這可不怪他們會這麼想,溫月聲兩次入朝堂,兩次都功績累累,說不得兩次裡哪次更刺激,但回想起來,都夠得上讓人心驚肉跳一整年的。
如今見得她,可不是給嚇了一跳。
“……慌什麼,郡主又非朝臣,會來太和殿自然是皇上的旨意。”
話是這麼說的沒錯,可當皇帝入朝,看見溫月聲站在了百官中時,亦是微頓了瞬。
他抬眼看了下高泉。
高泉半張著嘴,也傻了。
昨夜溫月聲給宮中遞了折子,說是關於三軍匯演行刺的事情,已有了重要線索。
高泉得了皇帝的旨令,差人告知溫月聲,讓她今日入宮稟報。
這個話便是皇帝的原話,他也是這麼傳遞的,在皇帝的眼中,便是讓溫月聲下朝之後入宮回稟的意思。
哪知她直接早朝時候來。
且因為前幾次她來朝上,都是有著重要的事情,並且每一次都引發了巨大震蕩,她又有殿前金腰帶在身,那侍衛自然不敢阻攔於她。
導致她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朝堂上,周圍還沒有任何人覺得有何不對。
滿朝寂靜中,溫月聲直接上前道:“啟稟皇上,三軍匯演中,勾結外敵,意圖行刺將領的幕後主使,現已被拿下。”
滿殿哗然。
驟然聽得這番話的那些個朝臣,俱是面面相覷。
前幾日還聽聞那殿前軍統領馮吉是一個硬茬子,無論如何也不願意開口,未料到今日就已經出了結果。
又因為面前的人是思寧郡主,所以還有朝臣下意識地打量起來了殿中的官員,想看看是誰又落到了她的手裡。
遍尋無果時,聽得殿上的皇帝冷聲道:“人呢?”
溫月聲:“將人帶上來。”
這話落下,無數的人皆是回頭去看。
可當看見了溫月聲命人押解上來的人時,滿場死寂。
渭陽王直接變了神色,高聲道:“福瑞!?”
被押上來的人,竟然是皇帝的長女,大皇子的親妹妹,這大徽朝的公主殿下——福瑞公主。
在場的許多朝臣,當下皆是變了臉色。
不說這個幕後主使有多麼的出人意料,而是福瑞公主作為了皇室公主,她於宮中享受榮華富貴之時,前線上的將士,正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捍衛大徽的國土。
她作為皇室中人,非但不體會將士辛勞,竟是還做出了通敵叛國的事情來。
這簡直是……
“荒謬!”呂閣老聲音高昂,近乎於不帶任何的掩飾。
殿內許多的人反應過來,皆是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皇帝的表情。
皇帝的臉色,已是不能看了。
福瑞被押上來時,高泉清晰地看見皇帝額上的青筋暴起,放在了龍椅上的手劇烈收縮,顯然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
高泉亦是面色難看。
此前因為昊周老皇帝駕崩,和親之事大抵是不成了。
太後又實在是病得厲害,每每皇帝去見太後時,太後都念叨著福瑞的名字。
是以皇帝到底是開了恩典,讓福瑞公主去往太後的身邊侍疾。
雖是侍疾,但那些個看管公主的宮人,仍舊跟在了她的身旁。
並且因著近日事多,宮中吵鬧,太後還帶著福瑞去了行宮休養。
若是福瑞公主知曉好歹,安分地守在了太後身邊的話,此後未必會過得很差。
可偏偏誰都沒想到,在這般情況之下,她仍舊不知道悔改,竟是犯下了這般塌天大錯。
和此前的刺殺溫月聲,意圖謀奪兵權都不一樣。
這可是通敵叛國啊!
若放在了尋常朝臣的身份上,這便是株連九族的重罪!
滿殿死寂內,福瑞剛被扣押跪下,便痛哭出聲,高聲道:“父皇!兒臣冤枉!兒臣冤枉吶!”
她一時間哭得是聲淚俱下,開口便在控訴溫月聲因為她們二人間的私仇構陷於她。
她大聲哭喊道:“……奶娘早在幾年之前,就因為身子不好,告老還鄉,此事宮中人盡皆知。如今奶娘的外甥女出現了過錯,如何能夠怪罪到了兒臣的頭頂上?”
“父皇!兒臣從未做過!還請父皇明鑑吶!”
印象中的福瑞公主,總是一副飛揚跋扈的模樣。
她是皇帝的長女,便是知曉自己犯了再大的錯,皇帝也會原諒她。
便是到了如今,她的聲音依舊洪亮,且開口就是將所有的事情怪罪於他人的頭頂上,推說與自己無關。
“溫月聲,通敵叛國這樣的罪名,你也敢隨意扣在了本宮的頭上!你可知道,本宮是大徽的公主——”
她聲音尖細,不斷地在殿中回蕩。
“大徽公主。”溫月聲徑直打斷了她:“所以公主能仔細說說,本月月初,你將太後賜予你的幾名侍衛,派遣到了何處嗎?”
福瑞的面色一僵:“……他們是本宮的人,本宮讓他們去替本宮辦事,還需得要向你稟報?”
“何況月初之事,本宮如何記得這般清楚?”
她自小被養得盛氣凌人,哪怕到了這般場面之下,說話依舊咄咄逼人。
溫月聲卻道:“記不得了?”
“那公主臥房內的昊周文書,你也不記得了?昊周權臣楊古許諾給你的昊周皇帝後宮妃位,你也不記得了?”
“若你這些都不記得,那你總該記得,前日你哄騙太後,以身子不適為由,將太後的宮牌送出宮,讓馮吉利用宮牌,躲過了三軍匯演武器檢查的事吧?”
那福瑞公主在聽到了這番話後,臉倏地一下白了。
她沒料到溫月聲竟是連這個宮牌都給查了出來。
那宮牌是太後尋常用來賞人用的,許多皇室中人的手中都有,甚至有一些很是受寵的大臣妻眷,比如溫府的溫玉若,鎮國公府的夫人和魏蘭芷等人。
手中都持有這麼一枚宮牌。
馮吉用這一道宮牌,支開了三軍匯演搜查武器的將士,換成了自己人,是以才能夠攜帶許多的武器入內。
她靜了許久,面上的表情褪去,冷聲道:“京中有那般宮牌的人,數不勝數,你如何就能夠斷定是我做的?你有什麼證據嗎?”
見得她終是褪去了那一層委屈的表象,周圍的人皆是心中發沉。
皇帝眼眸冷沉,卻是在她開口之前,已經冷眼看向了溫月聲:“將她帶下去,此事容後再議。”
殿內的人回過神來,皆是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福瑞公主乃是皇室中人,此番就算是她通敵叛國了,為顧及皇室的尊嚴,亦或者說是皇帝的尊嚴,也當秘密處置了才是。
溫月聲這樣公然將她押解上了朝堂,皇帝盛怒之下,卻也不免牽連了自己。
這般情況下,但凡是一個懂事的臣子,都懂得替皇室遮掩才是,溫月聲斷然不該直接把此事公之於眾。
然溫月聲還未開口,福瑞公主便已高聲道:“本宮是公主!她這是以下犯上,父皇合該問問溫月聲,她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害本宮!”
“那昊周細作,若說是本宮引進來的,不若說是溫月聲引來的,畢竟在此之前,昊周太子口口聲聲說著的,都是要娶她啊!”
她處在這般情況下,竟還不依不饒,要將溫月聲牽扯進來。
皇帝暴怒之下,高聲道:“閉嘴!”
福瑞微頓,方才住了嘴。
她不是不知道做這些事情是什麼後果,但她就是有恃無恐,因為她是公主,她是皇室中人,是皇帝的女兒。
事情暴露了之後,多的是人給她遮掩。
而她之所以會與昊周勾結,其原因也非常的簡單。
她清楚地明白她所擁有的這一切,並不是因為她有著多好的性格,或者是才能,而是因為她的出身。
就因為她是大徽公主,她才可以肆無忌憚。
而溫月聲此前所為,讓她哥斷掉了一臂,她哥此生登基無望,她便是因為運氣好沒去和親,日後也少不得要被這些賤人踩在腳下。
她當習慣了高高在上的公主,容不得旁人一絲半點的忽視。
她要將全天底下的人都踩在了腳底,如果大徽不成,那就換昊周來,總歸這滿朝文武,不都怕極了那昊周之人嗎?
連她的父親,都因為懼怕昊周,要將她當成是和親的籌碼與工具,那她借由昊周,來打壓這些廢物,又有什麼不可!?
“父皇,福瑞冤枉!”福瑞公主看向了溫月聲,譏笑著勾起了唇角。
她眼裡的肆無忌憚,令得周遭不少朝臣俱是面色難看。
一片安靜中,溫月聲道:“好一個大徽公主。”
她轉向了那福瑞公主,冷聲道:“若無邊疆數萬將士捍衛國土,你算什麼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