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校尉想得明白,並且也覺得溫月聲無論出於什麼理由,都不可能將這件事情稟報給聖上。
畢竟皇帝將兵權交給了她,不是讓她輕易就來殿前告狀的。
如果她什麼事情都需要皇帝幫忙出面處理的話,那這兵權交給她的意義又在哪裡?
張校尉說完,還抬頭看了溫月聲一眼。
溫月聲今日著一身素色的衣裙,衣裙單薄,在這烈陽之上發著光。
她一身雪膚烏發,那細嫩的肌膚仿若輕易能夠掐出水來。
這般模樣,也不知道能夠在烈陽底下等多久了。
他隻看了一眼,輕聲道:“末將還需去指導將士訓練,先行告退。”
說罷轉身欲走,不打算給溫月聲盤問的機會。
然這一步還沒有能夠邁出去,就聽溫月聲聲色冷淡,毫無情緒地道:“不必離開了。”
那張校尉聞聲,不由得回頭去看她。
卻見她手持白玉佛珠,神色冷淡地道:“來人,將這裡所有的將領,全部拿下。”
此言一出,張校尉的臉色驟變。
他當下忙道:“郡主這是何意?將士訓練之事,乃是皇上吩咐下來的,並非是末將有意針對,郡主便因為這樣的事,要將末將扣下的話,請恕末將不能應從。”
卻見溫月聲神色冷淡,並沒有與他辯駁的意思。
她緩步,真就坐在了他差人搬來的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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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陽之下,她一身冰肌玉骨,渾身連一點汗水都沒有,瞧著格外的耀目。
一聲令下,當下便有無數的將士湧出,自四面八方奔湧而去,直接將還留在這邊的將領,盡數按壓在了滾燙的地面上。
張校尉臉皮被燙得生疼,他忍耐不住,痛呼出聲。
這股劇痛還沒有徹底褪去,抬頭一看,就見得以李慶元為首的一眾城北將士,騎著高頭大馬,飛奔疾馳而來。
他們身後是滾滾煙塵,還有……
那些全部得了武安侯命令,特地將底下的將士全部拉到了外邊去訓練,而留了一個空空如也的校場給溫月聲的所有將領。
除去城東校場的,竟還有城西、城南的將領。
他們所有人皆是被捆綁了雙手,被拖拽著前行。漫漫黃沙中,無數人跌撞前行,滿地狼藉。
他處於巨大的驚愕中,未能回過神來,就聽邊上的溫月聲道:“克扣軍餉,凌。辱將士,搶奪將士家中妻眷……”
她看著他的眼神,冰冷生硬,像在看一具沒有了聲息的屍體。
“你說,我該從哪一件事清算起?”
第67章 亂我軍心者(二合一)
張校尉一時神色巨變。
他未能反應過來,那拖拽著一眾將領過來的李慶元,已經迅速翻身下馬。
他高聲道:“回稟郡主,三大守衛軍內所有的將領,均已羈押在此。”
不光如此,在他的身後,還有三大守衛軍所有的將士。
今日三大守衛軍打算給溫月聲一個下馬威,便將所有將士帶到了城郊進行拉練。
李慶元率領將士趕到之時,他們原本還做好了準備,料想李慶元應當也是奉了溫月聲之命,來傳令點兵的。
但他們拉練之事並不假,雖有意與溫月聲作對,可訓練是真。
是以許多人都覺得有恃無恐,哪怕是溫月聲當真發了怒,欲懲治底下的人,卻也不能夠針對訓練說些什麼。
畢竟三軍匯演就在眼前,溫月聲不過才剛剛接手了三大守衛軍,她並不清楚每個軍隊的訓練方式是什麼樣的。
總不能為了點兵,而犧牲將士訓練的時間。
似是這種無心之失,且還是三大守衛軍一起,便是溫月聲手段狠辣,她卻也不能怪罪將士挑上今日來訓練吧?
是以,李慶元出現時,許多人還不以為意。
隻有幾個從前在忠勤伯手底下的將領,注意到了李慶元的右手之上,纏著厚厚的紗布,但看起來,他似乎傷得並沒有忠勤伯嚴重。
忠勤伯右手被廢,近些時日已近乎於癲狂,每個去到了他府中的人,都少不得要吃一些苦頭。
比較起來,李慶元似乎並沒有為這手傷所困。
實則不然,李慶元當日的右手其實也已經接近於廢掉,隻在離開了皇宮之後,郡主身邊的周小姐,親自替他診治了。
他的手,是周曼娘治好的。
可笑的是,那忠勤伯府上之人,在聽到了周曼娘醫術了得的傳言之後,竟是還想重金聘請周曼娘為其治傷。
就好似全然不知,李慶元這手傷,究竟是因何,因誰所導致一般。
那邊,這些個將領統率著一萬多將士,沒把李慶元的突然出現放在了眼裡,卻沒有想到,李慶元出現之後,什麼話都沒有說,直接一聲令下,便叫他帶來的將士,將這邊所有的將領拿下。
那些將領反應不及,欲去號令全軍。
不想李慶元率領過來的,可不單隻是幾十個將士那麼簡單,而是……三千城北守衛軍。
從頭到尾,溫月聲就沒有要來請他們的意思,三千城北守衛軍,全是城北校場的精銳。
李慶元當場下令,有違軍令者,就地斬殺。
那躁動著的三大守衛軍,人數大約是城北校場的數倍,但他們今日拉練,所有人都未攜帶武器。
二則,底下的將士,都是聽隨著上面的將領吩咐而行動。
他們哪怕有意,卻也沒有真正想要反抗溫月聲。
強軍鎮壓之下,所有的將領均是被羈押,而大軍亦是被帶回了這最大的城東校場之中。
張校尉被扣押著,聽得身後烏泱泱的腳步聲,當下便明白是一眾大軍被帶回了城東校場,他當下心中發沉。
好在人多了起來,對他們而言,亦是一件好事。
他和身側同樣被扣押著的將領對視了一眼,忽而高聲道:“郡主!您眼下所為,是苛責,是刁難!城東校場自來得皇上贊譽,且多年以來,一直都是四支守衛軍之中最強的。”
“郡主所言的那些事情,末將從未聽說過,反倒是郡主今日一來,就扣下了這麼多的將士!他們都是大徽的將士,曾經立下了不少的汗馬功勞,郡主如何能夠這般對待他們!?”
被扣在了他身側跪著的將士,此刻亦是大喊道:“無憑無據,郡主便將這般大的帽子扣在了我等的頭頂上!”
“說是清理軍中敗類,實則不過是在排除異己,請恕我等不能苟同!”
這些人一開口,底下被扣住了的將士,亦是連聲附和。
更有甚者高聲道:“皇上賜郡主殿前金腰帶,卻也並非是讓郡主斬殺良將,眼下郡主掌控四大守衛軍軍權,卻在入城東校場的第一日,就對如此多的將領下手。”
“此舉是想寒了三大守衛軍的心!且置大軍於不顧啊!”
至這般局面之下,他們已清楚,溫月聲今日不打算善了了。
但她能殺一人,能殺兩人,卻是不能將三個守衛軍裡,共計二十來個將領全部斬殺。
這二十來個將領,並非全部都是武安侯之人,但絕大部分,都是武安侯一手提點上來的,算不上全然無關。
中間有七八個人都是武安侯的親信,而且不少人也是有著軍功在身,比起溫月聲,他們入軍營的時間更長,更久。
溫月聲自己難以讓三大校場的人信服,便濫殺將領。
此事若是傳了出去,她那殿前金腰帶,隻怕也是保不住了。
隻是雖是如此,那張校尉額上還是浸出了一層冷汗,他設想過溫月聲會動他們中幾個人,卻沒想到,近乎所有人都會被扣押下來。
當那大軍拖拽著所有的將領出現時,他說不心慌也是假的。
他們開口就將溫月聲所為,定為排除異己。
加上這邊所有被扣押的將領,都是另外三大守衛軍中的,城北校場內一個都沒有。
所以這個話一出,到底還是有些個作用。
且這些個將領統率三大守衛軍這麼久的時間,也並非是一點震懾力都沒有。
否則的話,今日也不會出現了這般場面。
底下的將士面面相覷,皆有些松動。
張校尉見狀,心頭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溫月聲行事再如何的狠辣,也不可能不在乎這麼多將士的看法。
可不等他這一口氣徹底松緩下去,他就看見了溫月聲依舊還是那個神色,坐在了烈陽之下,冷聲開口道:
“將張籍、王有為、廖邱三人,拖於全軍面前。”
她目光裡沒有任何的情緒,那一雙眼眸,在這盛陽之下,卻冷淡得如同冰石一般。
“亂棍打死。”
這四個字一出,滿場死寂。
張校尉,也就是張籍,當即愣在了原地。
他萬沒有想到,他們所有的將領報成了一團,且是已經指出了溫月聲今日所為,是為著立威和排除異己之後。
她竟是一句解釋都沒有,直接要將他們亂棍打死。
這等行為……
方才還有些意動的大軍,倏地陷入了死寂當中。
不光如此,溫月聲要打死他們,還並沒有捂嘴他們的嘴。
任由著他們幾人不斷地辯駁。
說自己從未做過任何的事情,溫月聲濫殺無辜,又哭喊著說自己是冤枉的。
然這些個話,在那主行罰的將士們,幾大軍棍砸下去了之後,全部都變成了虛無。
那張籍是個骨頭硬的,在被打算了渾身肋骨,連爬都爬不起來,剩下了幾口氣苟延殘喘時,依舊還在低聲開口道:
“末將冤枉。”
他的力氣已經支撐不住他說出更多的話,隻能夠重復著這四個字。
此刻已然是滿場寂靜,碩大的校場,站立著近兩萬人,卻無人敢出聲。
溫月聲面色平靜,手中還捻著一串紅玉佛珠。
那一串佛珠的顏色映照在了所有人的瞳孔中,透出一種血樣的紅。
溫月聲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你是說,你靠克扣軍餉而換回的榮華富貴冤枉,還是因打算舉發你貪墨軍餉,而被你活生生打死的將士冤枉?”
“是你香車美人冤枉,還是那因家中家眷生得如花似玉,就被你酒醉之後玷汙,逼得其一家四口自缢身亡的將士冤枉?”
整個校場內,一片哗然。
她所說的人,沒有指名道姓,可同屬於城東校場,將士們即便是不知曉內情,卻也聽過這些事。
但是他們從不知道,這些惡事,皆是他們信賴的頂頭上司,是這位張嘴就是軍功,閉口就是軍規的張校尉所為。
可還遠不止於如此。
“來,你告訴一下所有人,你用底下將士上供的銀兩做了些什麼?”溫月聲抬手,指了下另一人。
那人已經被打得幾乎斷氣,此刻是連一個完整的句子都難以說出口。
“說!”章玉麟已經是面色鐵青,聞言不需要溫月聲吩咐,直接一把攥住了那個將領的頭發。
劇痛之下,那將領忍受不住,聲音尖利地道:“末將、末將隻是買了些孩童……”
滿場死寂。
有些家中已有孩童的將士,幾乎是瞬間反應了過來,當下又驚又怒。
“這等狂徒,此前他還問過我家幺女之事!”
“我家中無兒女,但王校尉不止一次曾暗示過我,說我這些年在軍中無任何的精進,皆是銀子沒有使到位。”
“畜生!”
有這三人的前車之鑑,那些被羈押的將領,一個個的皆是變了神色。
“打死。”溫月聲在喧鬧聲中,抬步上了高臺,冷聲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