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未來皇帝不在了,大徽將要如何?
那一紙單薄的和親婚約,真的能夠阻擋得住昊周的鐵騎嗎?
王進之輕搖了搖頭,這一抬眼,卻見得思寧郡主臨風而立。
九月那微涼的風,卷起了她身上的披風。
那道消瘦單薄的背影,在風中搖曳著。
然與之相反的,卻是一雙格外冷淡的,於高臺之上睥睨天下的眸。
睥睨天下?
王進之心頭猛跳。
在他們身後,溫尋叫住了溫月聲。
說起來久遠,但實際上也就幾個月的時間。
溫尋看著眼前的人,一時間心情格外復雜。
他猶豫了再三,到底是道:“今日之事,你未免太過莽撞了些。”
大皇子蕭銳一派,有的不僅僅隻是蕭銳一個人,還有徐國公府,端妃,最為重要的是,還有太後。
她今日這般行事,等於日後徹底與整個徐國公府為敵。
溫尋深深地嘆了口氣:“你做這些事情之前,怎麼也不跟為父商議一聲?”
今日殿門打開,她就這麼堂而皇之地走進來時,溫尋還被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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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議?”溫月聲冷眼掃他:“你續娶時,也同我商議了?”
溫尋面色微變。
他沒想到隔了這麼久,再同溫月聲對上,她還是這般的態度。
她不讓他們繼續住在了公主府,他也已經搬了出去,如今甚至還在外購置了府邸。
因著這件事情,沒少被京中之人在背後議論。
這都算了,眼下她竟還這般。
溫尋微頓片刻,沉聲道:“思寧,無論如何,我都是你的親生父親。”
溫月聲看了他一眼:“也可以不是。”
拋下這句話,她再無跟他交談的興趣,轉身離開。
溫尋愣了半晌,終是反應了過來。
她這句話什麼意思?
到得如今,竟是連父親也不想要認了?
可今時不同往日,便是溫月聲態度再不好,溫尋也隻得在她身後道:“過幾日府中設宴,你記得來。”
真正到了宴席那日,溫月聲自然是沒來。
且不光沒去溫府的宴席,就是連皇後宮中設宴,特地差人給她送了張帖子,她也未去。
大皇子之事後,不論是京裡,還是宮中,始終都不得安寧。
斷掉右臂後,大皇子已是徹底失去了爭儲的資格,此番變動,影響最大的是朝堂之上。
此前與大皇子、孫明遠來往密切的官員,如今皆是被洗清了遍。
前朝如此,後宮自也難逃幸免。
皇帝處置了大皇子,原還打算動端妃,可聖旨未下,太後便病了。
太後這場重病是因為什麼,宮內外的人皆清楚。
是以這些時日,宮裡伺候的宮人,都端著十萬分的小心。
而除去了這些波動之外,最為矚目的,當屬思寧郡主。
誰都沒能想到,大皇子在京中橫行霸道多年,最後竟是在短短的幾日裡,就被思寧郡主扳倒。
這幾日裡,思寧郡主的名號活躍在了京城各大世家中。
從朝堂的官員,到後宅的婦人,甚至到了學堂的學子,平民百姓當中,皆是無一不曉。
朝中官員對溫月聲行事風格褒貶不一,但在學子及百姓眼中,溫月聲所行之事,皆是為民除惡之大事。
更有甚者,還翻出了前些時日盛傳的退婚書,又再次品鑑了番。
稱她文武雙全,乃是當代青天。
那陸青淮不知道在哪裡聽了這等話,見天在溫月聲面前鸚鵡學舌。
溫月聲都懶得搭理他。
外面鬧得沸沸揚揚的,她這些時日卻過得很是安寧。
甚至比起初來這邊時,還要清淨幾分。
大皇子的事一出,無論從前那些人對她是個什麼樣的想法,如今都是既驚且懼,又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這其中也包括溫府上下及鎮國公府上的態度,都徹底轉變。
連日來,公主府上收到了的禮物,甚至是帖子,都數不勝數。
這般氛圍之下,她竟還是去皇家國寺靜修了幾天。
幾日裡來,滿城風雨。
尤其是朝上,堪稱腥風血雨。
大皇子這般輕易地就被斷掉了登基的可能性,令得朝堂內外陷入了一片混戰。
這中間,有其幕後黨羽的反撲,也有渾水摸魚之輩,另有些微妙的制衡手筆。
短暫的幾日之內,溫月聲便被彈劾了上百次。
雪花般的折子,有說她行事肆意妄為的,有說她心狠手辣的,更有甚者,還說她擁兵自重,他日必將威脅到了朝野安危的。
諸如此類,不盡其數。
溫月聲在這秋雨蕭瑟的昏暗日頭裡,持一青玉佛珠。
佛珠溫潤觸手生溫,她卻神色冷淡情緒薄涼,在所有的鬧騰聲裡,心緒平穩地禮著佛。
卻不想這些聲響越演越烈,至四日後的早朝時分,已經有人提議廢除思寧郡主的殿前金腰牌,收回其手中的權柄,以安定此刻躁動不安的朝堂。
“……眼下郡主之所為,就好似一把懸在了所有人頭頂上的大刀,稍不注意,這刀落下,便要取所有人之性命。”
“兵權是把利器,當用在了合適之人的手裡,如若使用不佳,隻怕輕易就會演變成為殺人的利器。”
“以郡主之性情,之手腕,實不該再握有這般威懾力巨大的兵權,是以,臣懇請聖上,著手收回思寧郡主之兵權。”
蕭銳斷臂,太後震怒,皇家這把火,燒不到了真正砍掉蕭銳手臂的皇帝身上,便隻能夠落在了溫月聲的身上。
武將兵權,卻成了文官分說爭奪,權衡朝堂利弊之利器。
溫月聲斬殺的那些個官員,也成為了如今佐證這一切說辭的最佳證據,哪怕他們罪該萬死,她也合該於法於理於情。
滿殿爭議不休時,溫月聲卻在偏院內焚香誦經。
震蕩之大,令得遠在邊疆鎮守著的陸大將軍,都差遣了武將遞了消息回京。
陸青淮思忖許久,給他父親回了封信,道:“觀郡主每日吃齋念佛,心平靜氣,許是當以看破紅塵,欲出家為佛。”
“父親不必擔心,朝堂之中爭論不休,卻也是不會拿個出家人如何的,頂多掀了她的香爐而已。”
“父親與其操心郡主,不如擔心擔心兒子。兒子為求真理,不惜上下求索,前幾日驟然掀翻郡主香爐,現已被郡主打斷三根肋骨。”
“這等奇恥大辱,兒子如何能應?勸父親速速歸京,為兒子討回公道,砸了這公主府所有的香爐,揚她佛珠,替兒出一口惡氣!”
那信送出去,久久不見回音。
陸青淮急切不已,甚至還回家問了家中老僕。
僕人說:“將軍說了,日後禁止您傳信出京。”
“說,放屁不必告知於你老子是矣。”
陸青淮:……
第61章 換個將領
至第五日,這般彈劾仍在繼續。
早朝之前,嚴偉看著周圍神色亢奮,躍躍欲試的言官,不由得皺眉。
在他身後,有人小聲地議論:“……這可真是,往常便是有人真的犯了錯,也未見得這般陣勢。”
“左不過是欺負郡主在朝上沒有根基,無人幫扶罷了,你看大皇子倒臺後,徐國公身為大皇子舅父,曾被參了幾本?”
還有他們輕易不能說出口的話,那便是隱匿在了徐國公背後的太後。
大皇子斷了一條手臂,太後豈能這般善罷甘休。
隻這個話一出,卻聽得旁邊有人輕嘲了句:“那又如何?”
“彈劾了這麼多天,可見得出現了什麼成效?他們越是這般,越能證明郡主與其他人皆無幹系。”
而這個,就是皇帝會重用溫月聲的根本。
“話是這麼說的,可若一直這麼下去,隻怕郡主也難免會受到了波及。”
尤其面對的是那些擅詭辯,巧舌如簧的言官。
似是在應驗這番話,今日朝上的彈劾,也逐漸開始往詭異的方向發展而去。
“……女子本應賢良淑德,而皇家郡主,更應該是女子中的表率才是,可思寧郡主而今所為,不僅半點不似女子該有的模樣,且還手段狠辣,目無法紀。”
“不錯,似軍營並著城北校場的那種地方,本就不應該是女子能夠插手進去的!郡主如今所為,又跟明擺著破壞軍紀有什麼區別?”
“回稟皇上,臣以為,此前章世子的事情之上,已經給了郡主太多的優待,然如今章世子已然可以獨當一面,也當是時候收回郡主手中的權柄,以免時日久了,恐生亂象。”
“大徽自來就沒有女子掌權的特例,加之郡主所行之種種,遠超過了尋常朝臣處事之規章,是以臣等以為,當適時收回郡主的金腰牌,以正視聽!”
這幾個言官口若懸河,你一言我一語,仿若溫月聲之舉,已是混亂了整個朝綱,甚至敗了大徽的江山一般。
說得正起勁時,有一個面容消瘦,兩頰深深地凹陷進去的官員,甚至還高聲道:“若今日不將思寧郡主的金腰牌收回,隻怕會有更多的官員,受於郡主之迫害,而不得不屈從於對方。”
“屆時,隻怕國將不國,臣子做事也恐懼於其鐵腕之下,長此以往,當生亂象啊皇上!”
他說得正是激動,尚且還覺得發揮不夠,要為了自己的這一番話再添加一些柴火的時候,卻驟然聽到了一聲暴喝。
“放你娘的狗屁!”
滿殿死寂。
渭陽王站在了下首,有那麼瞬間,他突然懷疑起來了自己的耳朵。
怎麼剛才是有人說話了嗎?
他怎麼好像聽到是有人罵人了?
不僅是他,這朝裡的臣子皆懵了。
雖說尋常因政見不合,他們也常會在殿上爭論吵鬧,或者是陰陽怪氣。
可到底還保留著幾分顏面,即便是已經氣惱非常,也不過攻擊對方不知所謂。
啥時候這麼罵人了?
然還未反應過來,就聽得剛才罵人的人高聲道:“狗娘養的畜生玩意!”
殿內的臣子都懵了,抬頭看去,發現這在太和殿中,皇帝面前破口大罵的人,竟然是那位鎮國大將軍。
許多人這會更是頭腦都犯暈了。
須知大徽重文輕武多年,武將因不受重視,多數情況在朝上都是格外安靜的,偶爾會有參與時,也是起了戰事的時候。
如今這位鎮國大將軍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竟是發了瘋去了?
因著太過震撼,那幾個能言善辯的言官,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就這當口,那鎮國大將軍已經跳了起來,指著他們的鼻子破口大罵。
“就你們這些狗娘養的東西,嘴一張就在這拉糞。”
“還國將不國,當生亂象!純他娘的放屁!”鎮國大將軍暴怒非常,直接指著他們的鼻子罵:“郡主掌控守衛軍,負責底下將士訓練及排兵布陣的時候,你還不知道躲在哪個地方當你的蛀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