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有趣的是,牽涉到的這些官員,官職最大的,已涉及到了刑部、大理寺和順天府。
待得皇帝入殿,早朝開始後,此事已吵至沸點。
“這哪是狀告?分明就是誣告!雖說這三處牽涉官員的職位都不算高,但手底下掌著的都是實權,若他們所說為真,豈不是這些人一直在做那孫明遠的伥鬼,為其掃清弊害?”
“依臣所見,這些人分明是受了有心之人的指使,牽涉眾多官員,隻是想要將這件事情鬧大,逼迫朝廷不得不出面,處置了那孫明遠。”
底下當即有官員站出來,附和道:“朝中處事,又涉及到了三個京中最大司法衙門,是斷然容不得刁民這般隨意生事,此後若人人都效仿之,朝廷威嚴何在?三大司法衙門如何立處?”
“皇上,此事萬萬不可。”
“那李大人覺得,這事就這麼撂著不管了?”又有官員出列道:“秋闱剛過,榜單張貼沒幾日,就鬧出了這般大的事情來!”
“你可知曉,狀告孫明遠的人,都是有功名在身上的,若隨意誣告,他們的前途不要了!?若非真的被逼入了絕境裡,誰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若不給出一個合適的交代,隻怕會寒了天下讀書人的心,這個後果,大人可能夠承擔!?”
“江大人這話說得,這天下這麼大,讀書人裡邊難道就不會出現心懷叵測之輩了嗎?這般行徑,猶如給整個朝堂上潑了好大一盆髒水,那這個髒名,江大人可要承擔?”
朝堂之上,一分為二。
一邊劇烈地抨擊著這種行為,一邊覺得當徹查此事。
鬧哄哄一片,皇帝坐在了殿上,神色越發深沉。
爭論不休間,有個官員上前一步,沉聲道:“諸位且聽我一言。”
殿內安靜了片刻,那官員遂道:“此事鬧至眼下,已不是該不該管的問題,重要的在於,該如何管。”
“貪墨受賄、賣官鬻爵及結黨營私,均屬於重罪,按理,此案當交由大理寺亦或者是刑部處置,可事到如今,三大司法衙門都被牽扯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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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審,還能由誰人來審?”
此言一出,周圍到底是安靜了下來。
三大司法衙門均是被排在其中,無論涉及此事的官員官職的大小,既是牽涉入內,那必然不能再審理此案。
若要其他人來審,又有誰能有這個權威,以及,在場之人,誰能夠保證得了同孫明遠沒有任何的勾扯?
這還是個燙手的山芋,接了此事的人,日後在朝堂上,又該如何自處?
京中上下幾百名官員,並非是人人都跟孫明遠有關系,可一旦做了這樣的事,就一定會淪為眾矢之的。
朝中局勢混雜,誰都說不準會有怎樣的一日,因而,不應下這等費力不討好的活,才是關鍵。
晏陵站在百官行列中,神色始終冷淡。
自早朝開始後,他始終未開過口。
靜立站著,仿若這邊所有的事,皆通他無關。
然就在僵持之時,他輕抬了抬眸。
另一側靜立著的官員中,當下便有人出列道:“皇上,此番事已鬧大,今晨臣自書院經過時,一路行來,皆聽得書院學子議論此事。”
“更有甚者,眼下已經於大理寺外聲討。這等事情,牽連十幾個官員,若不明確給出個交代,隻會令得朝廷震蕩,百姓難安。”
“此事誣告與否,需得要去查證,但若全然不管,便會讓天下學子寒心,誅般後果,已不是處置一個誣告之人那麼簡單。”
內閣大學士王進之亦是進言道:“且貪墨受賄、賣官鬻爵者,是吸附朝廷為生之蛀蟲,此等蛀蟲不除,朝中風氣難以糾正。”
“還請皇上頒布旨令,徹查此事,以正視聽。”
王進之開了口,清流一派的臣子近乎傾巢而出。
接連有人上前道:“臣附議。”
“臣附議!”
“請皇上徹查此事,給將要參加來年春闱的學子一個交代!”
清流一派聲勢浩大,一經出手,近乎碾平此前所有的爭論。
恆廣王臉色陰沉難看,正欲開口,卻被身側的徐國公制止。
殿上的皇帝神情難辨,沉聲道:“那此案,當交由誰來辦?”
他目光,落在了幾個王爺的身上。
三大司法衙門已被排除在外,最有權威的人,當屬幾位王爺。
隻這事辦好了不討巧,辦不好必定挨罰。
不隻會在千萬學子中名譽掃地,還會與朝臣相隔開來。
“父皇,此事可交由兒臣處理。”恆廣王面色鬱鬱,冷沉著臉,譏笑了下後,拖著傷病的腿上前道。
想要用這等方式來對付他,當真荒謬。
孫明遠在替他辦事時,一直都格外謹慎,知道的人甚少。
如今無人能辦這個案子,他便親自來辦。
將那些膽敢狀告朝廷命官的刁民,盡數打殺殆盡後,此後他倒是要看看,還有誰人膽敢再生事!
恆廣王一開口,殿內便安靜了下來。
以目前的局勢上來說,若有王爺願意出面審理此案,是為最佳。
但恆廣王的性情,許多人都算得上是了解。
這些人若是落在了他的手裡,必然逃脫不了一個死字。
查清與否不重要,此刻他站出來,說不準被狀告的人裡面,就有他想要袒護的人。
殿上的皇帝不語,隻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在他身邊,渭陽王摸了摸鼻子,低頭看地板。
蕭缙神色復雜,欲抬步上前時,忽聞殿上響起了一個冷淡至極的嗓音。
這道聲音來自於晏陵。
而整個朝堂,在他開口後,便是徹底安靜了下來。
晏陵道:“若此事為真,孫明遠背後,必有能庇佑他之人。”
滿殿死寂。
他所言不假,但放眼整個朝堂之上,可以無懼這未來的幾個儲君人選直言的人,確實不多。
“是以,臣以為,幾位王爺,皆不適合審理此案。”
恆廣王冷沉下臉,驟然回頭去看他。
然晏陵可並非常人,並不會為他的威脅觸動,甚至幾乎稱得上面不改色。
“他們幾人都不適合,那你覺得,該由誰來審理?”皇帝沉聲問道。
他目光落在了晏陵身上。
溫尋垂眸不語,依照皇帝的意思,隻怕一開始就想要讓晏陵來處理這事。
整個朝堂上,唯有晏陵可以在任何黨派之中來去自如,且不受其影響。
這殿內的其他人,亦是這般以為的。
畢竟晏陵除了是朝臣之外,也是晏貴妃的侄子。
皇帝對他,甚至比對幾位王爺還要信任。
然誰都沒能想到的是,晏陵在聽到了這話之後,靜默片刻,竟是道:“臣以為,此事當交由一個不涉足朝堂,且身份尊貴之人審理。”
王進之問道:“不涉足朝堂,還身份尊貴,哪有這樣的人?”
有是有,比如皇後、太後等,但大徽一直以來,皆是後宮不幹政的。
除此之外,這裡便都是朝臣了。
殿內安靜,唯有蕭缙在聽到了他的話之後,驟然回頭去看。
他目光深沉,緊盯著那晏陵。
晏陵卻連看都沒看他,隻沉聲道:“此人便是剛得了殿前金腰牌,率領城北守衛軍,且在灼日之中奪得頭名的——思寧郡主。”
第56章 公開審理
“郡主!?”滿殿皆驚。
“這……可郡主是女子。”有人下意識地道。
晏陵神色冷淡:“那也是皇家郡主,且郡主還有御賜金腰牌。”
這話提醒了許多人。
溫月聲有實權,跟幾位王爺都沒關系,且其根本不涉足朝堂。
“父皇,此事不妥!”恆廣王沉聲道:“不說思寧隻是個女子,便隻說朝堂之上,她也並非是毫無關系。若論起來,溫大人還是孫明遠的頂頭上司,思寧更應當避嫌才是。”
殿上的許多臣子微頓,話雖如此,但朝上的人皆知曉,溫月聲正是脫離了溫府,及與蕭缙的婚約之後,才得了殿前金腰牌的。
且雖未有明說,但很多人都清楚,溫府上下不知為何,已經同郡主分府而住,前些日子溫家悄悄在京城裡置辦宅子,在京城裡還引發了一波熱議。
何況若溫月聲真的偏向於溫尋的話,隻怕皇帝這殿前金腰牌,是無論如何都落不到她手裡的。
然在明面上,溫尋確實是溫月聲之父。
恆廣王及數位朝臣,咬死了這一點,認為溫月聲不可審理此番之事。
王進之不語,身後的呂閣老嘆聲道:“重點偏了。”
恆廣王兇狠有餘,聰慧不足。
此番應咬死的,當是溫月聲的女子身份,而不是她是誰的女兒。
他不知道,他的這番話說出口後,會更加讓皇帝懷疑。
懷疑這孫明遠究竟是他恆廣王的人,還是蕭缙的人。
聖上正值盛年,底下的王爺可以爭,但有的時候,不宜拿到了明面上來爭。
他越是這般著急上火,攻訐溫月聲的弱點,反倒越是能凹顯出溫月聲與他並非一個陣營。
正想著,卻聽溫尋亦是道:“皇上,恆廣王所言有理。”
“郡主是女子,本就不應參與到了這等事情中。”
“得。”呂閣老搖頭失笑:“此番審理之人,必是郡主無疑。”
溫尋開這個口,想摘出去的人是自己,但他本就跟孫明遠無關,不可能把這件事情往自己的身上帶,便隻能從溫月聲身份上著手。
他直接從根源上否認了溫月聲參與這件事情,便是真不想讓郡主插手。
而皇帝的想法……
王進之聲音很淡:“一個恆廣王,一個永安王,佔長佔嫡,都是最有可能爭儲之人,都不想要讓郡主插手,那聖上……”
他話還未說完,殿上的皇帝已經開了口,沉聲道:“此事便交由思寧主審。”
不待底下的人開口,皇帝復又補充了句:“晏陵陪同審理。”
朝上剛湧動起來的風潮,瞬間熄滅了。
思寧郡主身份尊貴,晏陵又是天子近臣,這朝中的人,論誰都說不出不合理的話來。
呂閣老聲音很淡:“到底是晏大人,算無遺漏。”
隻怕是從晏陵說出那句話之後,在場其他人的反應,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王進之:“皇上英明!”
呂閣老:……
這老匹夫。
塵埃落定,思寧郡主將要出面審理孫明遠之事,在京裡傳得是沸沸揚揚的。
誰都沒能想到,這件事情竟然能夠落到了溫月聲的頭上。
但從某種方面來說,溫月聲也是真的手握權柄了。
且因此案本就大,如今又是大徽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有女子審理案子,是以案子還沒開審,便已經令得所有人矚目了。
翌日一早,大理寺外已是人聲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