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光看,他還誊寫下來,每日在家逐字逐句的朗讀。
每每讀到了激動之處,總要叫人一起來品鑑一番。
於是滿京城裡,都知曉了永安王和其原未婚妻及其妹妹之間,那偏疼偏寵妹妹,而將未婚妻無視,然後被未婚妻直接退婚的故事。
……傳得有多廣呢,自京城各大書院,發酵到了百姓中。
如今就連那走街串巷的貨郎都知道了這回事。
永安王、溫家並鎮國公府,甚至是那中宮皇後,此番都算得上是顏面盡失。
溫尋知道的時候,去找那王進之。
王進之一拍腦門,入宮請罪去了。
就今兒一大早,他還在殿上痛斥自己隻顧文章精妙絕倫,不顧皇家尊嚴,他罪大惡極罪該萬死。
殿上的皇帝都快被他氣笑了。
他王進之桃李滿天下,如今七十來歲,年紀比鎮國公府的老夫人還要大。
皇帝能怎麼罰他?稍不注意他就在朝堂上一命嗚呼了。
這老頭還是清流一派的核心人物,身邊全是一發瘋就往柱子上撞的御史。
罷了罷了。
皇帝累了。
“……你別說,從前人人都說思寧筆墨不通,依本王所見啊,根本就是以訛傳訛,要不說咱們老四天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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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陽王坐在了馬球場上,一隻眼睛還青腫著呢,然而說話時那叫一個眉飛色舞。
“別人都說他也就信了,好吧,這下被人嫌棄退了婚。”渭陽王聲音很大,仿佛怕他人聽不到:“鬧得皇家顏面盡失,父皇震怒,這都是他的過錯。”
下首的陸青淮小聲地道:“看渭陽王這個樣子,似乎還挺可惜自己當日不在壽宴上,未能親自看見郡主退婚呢。”
陸紅櫻忙拐了他一下。
皇後閉門不出,今日的馬球賽永安王也沒來。
少了些人,陸青淮又受了傷,便隻有讓陸紅櫻下場了。
陸紅櫻在家中時,是學過一些拳腳的,隻是肯定比不得正經練過武的人,但比一般的貴女,是綽綽有餘了。
她此前就經常打馬球,陸青淮也不擔心,隻坐在了臺上,看陸紅櫻表現。
兩方隊伍,一方著黑色騎服,一方著紅色騎服。
黑色方領頭之人是恆廣王,紅色則是渭陽王。
陸紅櫻著紅色騎服,跟渭陽王屬於一個陣營。
渭陽王頂著一隻腫脹的眼,看起來不甚靠譜,沒想到真正下了場,卻打得很不錯。
哨聲剛剛吹響,他便已經率先策馬飛奔,一舉搶到了球。
他帶著球,跨越了大半個馬場,將球傳給了跟他一起上場的一個護衛,那護衛高高揚起了球杆。
咚!
馬球飛揚,徑直穿過了球門。
場中的宮人當下敲響了鑼鼓,高聲道:“渭陽王方,積一分!”
馬場上歡呼一片,這邊看臺上亦是熱鬧非常。
“渭陽王馬球竟打得還不錯。”
“那個同場的護衛更加了得吧,這都能接到渭陽王的球。”
“你這個話,渭陽王可聽不得。”
皇帝四子中,渭陽王性格最為和善,因而許多人都能跟他說笑。
而在接下來的馬球賽中,渭陽王亦是表現不俗,或者說,是他那個專門領著上了場的護衛了得。
那是不管他用什麼刁鑽的角度打過來球,對方都能接到,並且精準地將球擊入球門。
加上陸紅櫻的表現也格外不錯,隱隱跟那護衛形成了一種默契,導致小半場的時間內,恆廣王那邊竟是顆粒無收,一個球都沒有進。
恆廣王好面子,這等場合之下,豈能這般甘願認輸?
中間叫停了好幾次,還換了三個人下去,然無論如何,都不是渭陽王這邊的對手。
渭陽王找來的這個護衛,確實是個打馬球的好手。
這就導致到了後半場,恆廣王臉上的表情已經很不好看,打球的方式也越發地激烈。
陸青淮看在了眼裡,隻讓底下的人囑咐了陸紅櫻一句,叫她小心些,別被恆廣王的人衝撞到。
陸紅櫻也清楚,兩個王爺之間的馬球賽,出現了這種一般倒的局面,場面上不好看,她便略微放松了些,沒有像是此前那樣積極的去搶球。
不過或許是因為之前的打法太過默契,不論是渭陽王得了球,還是那個護衛得了球,都會下意識地傳給陸紅櫻。
連著幾次下來,都是陸紅櫻帶著球在跑。
陸青淮輕皺下了眉頭,正打算讓人叫停馬球賽,將陸紅櫻換下來時,忽然聽到旁邊的人開口道:
“大哥似乎生氣了。”
陸青淮微頓,回頭看了眼,發現是景康王。
這馬球賽是淑妃舉辦的,景康王出現在了這裡,似乎也並不意外。
隻陸青淮知道,景康王向來身體不好,往常都極少參加宮宴,莫說這樣的活動了。
淑妃隻有他這麼一個孩子,也幾乎都由著他。
沒想到今日他倒是來了。
陸青淮隻看了他一眼,便重新同旁邊的人道:“……也打了這麼久了,比分懸殊過大,叫她直接下場吧。”
陸紅櫻是女子,打到一半體力不支想要下場,也屬正常。
小廝輕聲應下,抬步欲往馬場中走去。
卻不想就在此時,變故徒生。
方才在陸青淮交代他時,那場中的馬球再一次傳到了陸紅櫻的手底下。
陸紅櫻策馬運球,帶著球往對方球門處跑去。
跑到一半,被黑色方幾人攔截了下來。
數支球杆去搶那一個球,碰撞難以避免。
中間也不知道誰被絆了一下,連人帶馬一並倒了下來,這一倒,便遮住了大部分人的視線。
導致這邊看臺上的人,都隻看到了陸紅櫻揮動了球杆。
那球砰地一下飛了出去,卻不是朝著球門的方向去的。
而是直直地衝著恆廣王身下的馬兒砸了去。
恆廣王本來離得不遠,這一球用了十分的力道,竟是一下正中馬兒的眼睛。
恆廣王身下的這匹馬,是一匹格外難得的汗血寶馬,性格很烈。
到他的手裡後,馴養了很長一段時間,馬兒才變得溫馴聽話。
然再聽話,骨子裡都是一匹烈馬。
驟然被砸到了眼睛,馬兒吃痛非常,當下發了狂。
撅起了蹄子,狂躁地將馬背上的人甩了出去。
且因傷的位置是眼睛,導致那馬兒無主似的亂踩,暴動之中,竟是一腳踩在了恆廣王的左腿上。
“啊——”恆廣王的慘叫聲,頓時回蕩在了整個馬場中。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發生得實在是太快,致使許多人反應過來後,恆廣王已經受傷昏厥了過去。
殿內瞬間亂成了一團,陸青淮神色巨變,隻聽得殿上的淑妃高聲道:“御醫呢?快去請御醫!”
“來人,速去將那瘋馬攔住。”
“將剛才所有在馬場上的人扣住,一個都不許跑!”
陸青淮猛地抬眸,隔著極遠的距離,看見了場中的陸紅櫻似乎被這突然的變故嚇住,茫然地抬頭往這邊看。
他臉色驟然陰沉了下來。
旁邊的周曼娘已是第一時間回頭,將跟著她的小廝叫了過來,低聲道:“去請郡主,快!”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馬場之中,無人注意到這邊,小廝低聲應了一下,轉身飛快離開。
第40章 全殺了可以
周曼娘正驚慌著,抬眸去見陸青淮已經抬步走下了看臺,低聲吩咐了他身邊的長隨幾句。
御醫來得很快,隻是一時間暫不清楚恆廣王的情況。
原本看臺上的人皆是神色緊繃,事發突然,許多人都沒有看清楚具體的情況,隻看見了陸紅櫻揮動了手中的球杆。
陸紅櫻被帶到了殿上時,神色略有蒼白,垂頭不語,任由著周圍的目光打量著。
但不同的是,雖然這裡的許多人都看到了陸紅櫻揮動球杆,可並沒有人開口說些什麼。
因為他們沒忘記,陸家還有三個戰功赫赫的將軍,哪怕今日真的是因為陸紅櫻的疏忽產生的意外,皇帝也不會叫她償命,更何況,現在還不清楚恆廣王的情況。
陸青淮沉著面容,他生得一張俊朗面容,不苟言笑時,倒多了幾分冰冷肅殺的味道。
他低聲對陸紅櫻道:“下場之前,你不是說想穿黑色的騎服,怎麼去了渭陽王那邊?”
陸紅櫻回神過來,心中的迷茫和驚慌褪去後,她目光逐漸變得清明,仔細回憶後,神色卻是一變:“是有個宮人跟我說,渭陽王那邊還缺少一個人!”
也就是說,這件事從頭到尾就不是一個巧合,而是有人故意為之,且就是衝著他們陸家來的。
聽到這個回答,陸青淮並不意外,隻是讓她回憶了下對方的模樣,穿著打扮。
陸紅櫻將自己記得和知道的都說了,陸青淮輕點頭。
那邊,御醫從殿內出來,淑妃面色緊繃,忙道:“王爺怎麼樣了?”
“回淑妃娘娘的話,王爺左腿傷勢嚴重,腿骨斷裂,另有些擦傷,肋骨處受了撞擊,需要好生將養些時日。”
淑妃聞言,長松了一口氣,後猶豫片刻,躊躇道:“那王爺的腿……”
畢竟當時那馬直接發了狂,恆廣王亦是受到了極大的衝擊,致使其直接陷入了昏迷。
還有更重要的是……
大徽自來有條例規定,身帶殘疾者,是不可繼承大統的。
恆廣王被送到了殿內時,明顯生命無憂,但那隻左腿能不能恢復,就是這裡的人眼下最關心的事了。
若恆廣王真的因為此事與儲君之位失之交臂,那隻怕整個京城,都要變天了。
哪知這段話一出,御醫卻道:“王爺的腿無礙,隻是如今腿骨骨折,至少需得將養半年才能好全。”
這話一出,那淑妃微頓,隨後便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般的表情來。
殿內的人神色各異。
倒是渭陽王率先開口道:“今日之事,必須得給大哥一個交代。”
若換做平時,他隻怕恨不得起來拍掌叫好一番。
可偏偏這次恆廣王是在跟他打馬球的時候出的事,渭陽王難辭其咎,實在是笑不出來。
他快將一口牙都咬碎了,眼下就想知道到底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這麼設計利用他。
淑妃微頓,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那垂著頭的陸紅櫻身上,隨後聲音緩和地道:“紅櫻也不是故意的,這事,應當隻是個意外……”
雖然許多人都看見了陸紅櫻動了手,但如今恆廣王沒事,卻也不好對她一個小姑娘做些什麼。
淑妃還寬慰道:“沒事的紅櫻,便是王爺醒了,應當也不會責怪於你。”
話雖如此,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今日之事,到底都是陸紅櫻所為。
周曼娘面色難看,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對她來說,目前處理公主府內部的事情尚且還可行,可宮中這樣大的事情,她人微言輕,又格外擔心陸紅櫻會受到了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