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能夠戰鬥的武士匆匆拿起兵刃,顫抖著雙腿向著肆意撒野的天狼湧去,他們雖然有半妖血脈,但在這被白篙守護的世外桃源,幾乎從未參與過任何真正劇烈的戰鬥,事到臨頭,隻能盲目地一擁而上,企圖用人海阻止這隻發狂的大妖。
清越的鶴鳴在空中響起,一隻巨大的鶴影劃過天空,山崩地裂之中,鶴影過處大地無端塌陷,屋舍崩壞,道路損毀。
“不行,郡守大人,兩隻大妖,太厲害了,我們抵抗不住啊!”
“快,快向樹神祈禱。”呂役呆立戰場之中,想不明白自己的城鎮為何突然落入這樣的情形,那些明明遠離的妖魔是怎麼突然出現這裡的,
“大人,樹神,樹神他毫無回應啊,”報信的武士一臉絕望地看著他,“我們已經被神靈拋棄,鎮子,我們的鎮子就要毀了!”
呂役看著四處崩塌起火的家園,茫然不知所措。
他們世代受著白篙神的守護,圍繞山谷的眾多白篙樹用他們的神力守護著這裡,驅趕了所有靠近峽谷的妖魔。
居住其內的人類生活了數百年,從不需要耕種,從未受到過妖魔的襲擊。以至於他們已經忘記了怎樣通過自己的雙手活得糧食,忘記了怎樣用自己的戰鬥守護家園。
銀光閃爍的巨大惡魔直奔過來,一口咬住了他的身軀,叼著他飛上天空。
呂役看著腳下濃煙滾滾的家園,在被樹神放棄了之後,數百年的繁華熱鬧,竟然就這樣一夕崩潰。
他在臨死前閉上了雙眼。
或許是錯了,我們從一開始就錯了。
巨大化的蓑羽鶴飛到袁香兒的身邊,袁香兒帶著時復跳上了渡朔的後背向著高處飛去。
成功救出時復,還借機欺負了一次南河,袁香兒心情舒暢。她撈上烏圓,乘坐在渡朔的後背上掠過那片赤紅的石壁,向著山谷外飛去。
山頂之上那些稀稀松松的白篙樹靜默地看著他們。
一個少年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樹林間,抿著嘴,空洞的雙目凝望著飛行而過的袁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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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朔止住飛行,懸停在空中。
袁香兒看著眼前蒼白的少年,他的身影透明,目光呆滯,茕茕孑立,似乎隨時就要在風中潰散。
“你一定要離開嗎?”那少年開口。
“抱歉。我不可能留在這裡。”袁香兒說,同情他的遭遇,不屑他的所為,也沒有幫助他的能力。
少年垂下眼睫,“父親曾經說,我也是你們的家人,是家裡的一份子。他讓我守著阿根,守著家裡的孩子,我一直很努力,拼命完成了他的囑託。”
“可是不管我怎麼努力,你們為什麼還是一個個離開,卻把我一人丟在了這個地方。”他看著自己幾乎消失了的雙腿,“要知道,我已經不能離開此地了啊。”
袁香兒嘆息一聲,從他的角度看去,竟也覺得他十分可憐,“或許,你應該多看一看身邊,這裡除了人類,還有許多其它的生靈,有你的同類和伙伴,他們同樣喜歡著你,真實地生活在你的身邊。”
少年張開手掌,手心凝聚一點奪目的白光,白色的光芒隱去,現出一顆水晶般透明的小小果實。
“它有止痛祛病治百疾之效,留給你吧,你是我唯一可以見到的人類了,就算留個紀念。”水晶果實從少年手中浮起,落到了袁香兒面前。
“我想我該睡上一覺,”透明的少年抱著雙膝,蜷縮起身體,埋下了自己的頭頸,“等我醒來,千百年過去了,我或許能將你們這些無情無義的人類忘記。”
他的身軀慢慢變小,化為一塊淚滴般的晶體,隱沒進白篙樹林之間。
那些發出悅耳聲響的枝條在一瞬間寂靜下來,雪白的色澤漸漸褪去,恢復了從前的一片碧綠,白雪一般的山頭,漸層漸次地復染碧綠。
為了人類而努力汲取靈力的小小樹靈,至此陷入長久的沉寂。
跟過來的烏圓一溜煙爬上袁香兒的肩頭,“快走快走,南哥要醋淹赤石鎮了。”
袁香兒在渡朔的身上回首看了一眼身後,峽谷內四處都是滾滾而起的濃煙,
“別聽烏圓的,”渡朔的聲音傳來,“小南因為你,對所有含有人類血脈的種族都留有幾分情面。他不過發泄一番,不會過度傷人的。這些人類經此一事,或許能夠真正重新開始適應沒有樹神庇佑的生活。”
“不過那個什麼郡守的命肯定沒了。”烏圓急不耐地傳播小八卦,“阿香你不知道,呂役說要你娶三位夫婿的時候,南哥幾乎都要氣炸了,是我死死拉住他,才沒讓他提前發飆。當時那股酸味燻得我,必須回去吃三罐小魚幹才壓得住。”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2-05 04:31:05~2020-02-06 05:50: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第 79 章
袁香兒找到一處避風的山洞, 將受傷的時復安置在裡面。
“他傷得太重了, 還是人族血脈,復原能力遠比不上妖族,這可怎麼辦?”胡青幫著袁香兒剪開時復鮮血淋漓的衣物, 包扎傷口, 對著那具血跡斑斑的身軀皺緊了眉頭。
袁香兒在地面繪制了聚集靈氣和愈合傷口的兩套陣法, 低聲反復念誦起金镞召神咒, 但也僅僅止住了流血而已。
時復面色蒼白地躺在陣法中,依舊昏迷不醒,甚至還發起了高熱。
袁香兒取出白篙留給她的那顆玻璃一般透明的果實,樹靈沉睡之前告訴過自己,這顆果實有著療傷的奇效,
“我們試試這個?”
松子一般大小的果實晶瑩剔透,頂端有些細細的紋路,像是一棵小小的水晶心髒。
袁香兒嘗試著向裡面注入靈力,那水晶般的果實便明亮起來。慢慢離開袁香兒的手心, 懸停在空中,散發出純白而溫和的光芒。
那溫和的白光覆蓋了時復周身, 時復那毫無血色的面色終於緩和了一些, 緊緊鎖住的雙眉也漸漸松開了。
時駿跟在一旁, 一會幫胡青遞遞毛巾,一會眼巴巴地看著袁香兒施展法術。眼淚早就糊了一臉,卻又因為害怕打擾到對哥哥的搶救,不敢哭出聲, 隻能拼命咬牙忍著,眼淚鼻涕窸窣著往下掉。
袁香兒擰了一條熱毛巾給他,“擦擦臉吧。”
時駿接過來抹了一把臉,乖巧地道謝,“謝謝姐姐。”
鼻子眼睛都哭紅,怯怯地問,“我哥哥,哥哥他肯定不會有事的對嗎?”
這是一個聰明機靈又情感豐富的孩子,初識時的那一點隔閡早已消失不見,袁香兒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樹神留下了果實很有效,你放心,我們一定竭盡全力救他。”
清透的小小果實始終懸停在空中,散發著治愈的柔光。袁香兒當真想不到,那位樹靈在沉睡之前還能留給自己這樣對人類散發著善意的治愈法器。
焦慮了兩日夜的時駿哭得累了,握著他兄長的手,蜷在他身邊睡去。
包扎好時復的傷口,胡青擰了一條涼帕子,覆上他高熱的額頭。
看見那幹裂的雙唇微微張了張,輕聲夢囈,
“母親……”
“啊,這孩子想念他的媽媽了。”
對活了大幾百歲的胡青來說,二十歲還不到的人類當然還可以算是孩子。
“他們的母親就是我們要找的青龍。”
“啊,你是說那隻青龍?”胡青掩住嘴,“青龍六十年往返人間一趟,那隻龍去年才剛剛回來,這麼說來這兩個孩子或許都不曾見過他們的母親。”
並不是每一個種族的母親都會和人類一樣有看顧養育孩子的習慣。
袁香兒手中搓磨著白篙的果實,和胡青並肩站在山洞口看著山腳下濃煙四起的赤石鎮。
那位樹靈年復一年地在此地長久守候,卻不知道他家人的壽命早早已如蜉蝣一般逝去,就連他喜愛的人類也已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數百年。
“等回去以後,我把他種在院子裡試試,他那麼喜歡我們人類,真想能夠讓他不至於那麼失望。”
“嗯,他一定還有機會的,有機生活在他喜歡的世界裡。”胡青挽住了袁香兒的胳膊,“我也喜歡你們,雖然人類有像妙道那樣可惡的家伙,但也有像阿香你這樣可愛的人。”
袁香兒伸手掐她胳膊,“我也喜歡妖魔,每一個都長得這麼漂亮,讓我忍不住就想要掐一把。”
“別掐我,要掐掐你們家南河去。”胡青和她互相掐來掐去,“今天在鎮上我可聞到味兒了,話說你每次把人家欺負得發出那樣濃鬱的氣味,卻還要人家忍著,是不是太過分了點?”
袁香兒摸摸腦袋,“每一次都是我欺負他,好像是有些過分。”
叢林間傳來枝葉撥動的聲響,一隻銀白的天狼分開灌木的枝條奔跑上山,矯捷的身軀帶著戰場的硝煙,冰冷的雙眸盛著未退的殺氣。
他伴著如血的殘陽走上山嶺,一路走,一路將那凜然的殺氣脫落在地上,及至走到袁香兒身邊的時候,那雙眸中的寒霜已化為春水,伸過腦袋親昵地蹭了蹭袁香兒的臉。
胡青推了袁香兒一把,袁香兒面色莫名紅了紅,爬上了南河的脊背。
黃昏的時候騎著銀狼馳騁在山野間或許是這世間最美好的享受,
天色迷蒙,晚霞燦爛,波濤一般起伏的樹冠披著夕陽的金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