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是說多少年前的事?”袁香兒問。
“整整五十年前,亭邊的老梅樹花開花謝了五十回,我闲極無聊,一年年地數過。”
“師父答應你五十年放你出來,現在正好五十年,你不是已經出來了嗎?”袁香兒奇怪地說。
“可是,先生說五十年解我封禁,我為了守約,一直在那裡等著他親自來解封。”
“師父說的是五十年後放你出來,隻要你出來了,不管他人去沒去,都不算是他違約。”袁香兒給這位死腦經的妖魔捋順主要邏輯,“也許他老人家法力高深,當初貼的符箓就隻有五十年的效用呢?”
虺螣歪了歪腦袋,似乎在左右思考袁香兒所說信息的正確性。
她們這裡正說著話,睡在自己膝蓋上柔柔順順任憑自己撸毛的小南河突然醒了過來,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驚嚇,猛得從袁香兒膝上一躍而起,一臉慌亂地看了袁香兒片刻,自己小跑到靠窗的角落裡蹲著,雙耳折了下來,帶上了種極為明顯的粉色,問他也不說話,隻肯用屁|股對著袁香兒。
袁香兒專業撸毛多年,自認為練就了一身出神入化的撸毛技術。不論是怎麼樣傲嬌的毛茸茸,隻要在自己手下撸上個五分鍾,沒有一隻不是開始服服帖帖地哼哼。今日想不到老司機也有失手的時候。
她看著牆角裡隻肯用尾巴對著自己的傲嬌小王子,心裡充滿了挫敗感。
真想把他一把抓過來,按在地上,這樣那樣肆意妄為地揉搓一遍。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乖乖自己躺平了,讓我盡情撸一把銀白色的毛絨絨啊。袁香兒恨得牙痒痒。
作者有話要說: 字數少了點,今天太忙了不好意思。
☆、第 15 章
“啊,這個慄子酥真是好吃,好懷念人類的食物。”虺螣舉止優雅地吃罷茶水點心,侃侃說起往事。
她喝了袁香兒幾杯茶,就開始自然而然地熟捻了起來,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此刻還是人家的階下囚。
“你應該知道的吧?”虺螣說,“自從人間界靈氣日漸稀薄,妖魔們或是舉族飛升,或是另劈靈界,漸漸的許多曾經的伙伴就不再在此世間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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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這諸多靈界之中,譬如狐族所居之青丘,我族所在之中山,鬼物匯聚之酆都等,因地緣和人界毗鄰相接,久居其中的妖魔依舊喜歡時常到人間玩耍……”
虺螣咋一看十分清冷矜貴,事實上卻很愛說話,很快就說起了五十年前發生在她身上的那些往事。
那時候,虺螣初從故土溜到人間,一時被人世的繁華熱鬧迷花了眼,流連忘返了起來。
用她的話來說,為了在人間節省靈力,方便行走,她將自己變化為一位容貌普通,平平無奇的少女。
袁香兒看了眼坐在對面那位有著閉月羞花之貌的美豔女子,心裡知道要把妖魔們說的話打一個折扣來聽。
據虺螣口中訴說,在某一個清風朗月的夜晚,她這位平平無奇的少女來到一座破舊貧瘠的宅院外,透過院牆的孔洞,看見了一位在月色下苦讀的書生。
那位李姓的才子容貌清雋,溫文爾雅,和虺螣一路所見的農夫大不相同,令小蛇精一時動了春|心。於是勾引出一段才子佳人,月下逢狐的橋段來。
“不能吧?”袁香兒沒想到自己能聽見這麼古典的狗血故事,她幾乎能猜到虺螣所要面臨的結局,“所以你不僅以身相許,還倒貼金山銀山,全力幫扶那個窮小子發家致富,功成名就去了?”
“窮小子什麼的有關系嗎?”虺螣用一副很奇怪的表情看著袁香兒,“人類的錢財對我們妖族沒有任何意義,我管他窮還是不窮呢?”
袁香兒舉茶壺給她添茶,對這種人妖之戀有些好奇,“那你圖的是什麼?”
虺螣雲鬢高挽,脖頸白皙,舉止端莊優雅,實際上口中說的話卻全然不是人話。
“當然是圖他的容貌,饞他的身子呀。”她很理所當然地說道。
袁香兒差點把手中的茶水失手打翻了,如果不是來至現代社會,還真的會被這位想法獨特的蛇精給嚇著,
“所以後來呢?”
“後來我就天天纏著他,他當然也很喜歡我,夜夜都和我在一起。我們真的過了一段很開心的時候。”虺螣回憶起往事,不善於流露表情的面孔上也微微帶了點笑意,“可惜的是,雖然我每天都很快樂,但他似乎總能有許多不開心的事,我一直想讓他和從前一樣開心起來,終究是沒有做到。”
在故事的最初,那位李生也隻不過是心煩食物不足,衣物寒碜,住宅破舊。
這些對虺螣來說都是舉手抬足就能解決的小事,她當然也樂於讓自己心上人高興。
“郎君郎君,你看我找到了什麼?”虺螣帶著李生在人跡全無的草塚下挖出了一壇子的銅幣。
李生高興地把她舉起來,在空中轉著圈,“啊螣,你真好,總給我帶來好運。能與卿卿相知相守,乃是我李生這輩子的福氣,我們永遠都在一起,白首不分離。”
看見自己心愛的人高興,虺螣心裡也覺得高興,草長鶯飛,周圍的一切都在眼前快樂地不停旋轉。
白首不分離是什麼意思?虺螣心裡想,
反正我的頭也不會白,是不是說我和郎君永遠不分離?
幕天席地的,兩人滾進荒草叢中,虺螣拿出渾身系數盤他,快樂的聲音肆無忌憚,將野草壓低了一片又一片。
但隨著時日的漸長,李生的苦惱卻變得越來越多。好在對虺螣來說也還不算難事,蛇族本就有旺宅之力,哪怕她不刻意而為,隻是在李生的家裡住著,李家也一日比一日興旺。
眼看著李生的衣物越來越考究,往來的朋友非富即貴,宅子也從最初的茅屋變得雕梁畫棟了起來。但不知為什麼李生反而對虺螣越來越不滿意。時常說她不夠端莊,不通世故,幫不上自己的忙。
於是虺螣開始學習人類的禮儀,模仿人類的舉動,她也盡量讓自己少說點話,回避家中的下人,以免讓自己的心上人不高興。
“郎君請了夫子來家裡教我,我學了很多人類的東西,像是插花呀,茶道呀,這些事情其實還挺有趣。我一直學得很開心。可惜那些女夫子們不知道為什麼最後總是氣鼓鼓地走了。李郎說是我太過頑劣所至,可是我真的並沒有怎麼搗亂呀?我甚至都沒有盤到她們身上去過一次。”虺螣顰起眉尖思索了一會,展了展衣袖,“你看看我,是不是學得很像?”
“你這隻是殼子像,裡子一點不像,你明明是妖,又何必勉強自己做人。”袁香兒打擊她,“就你這個說話方式,那些讀聖賢書的老學究聽到了隻怕要瘋。我猜那位李先生最後也隻敢把你藏在院子裡。”
虺螣哼了一聲,“那又怎麼樣,你的那隻小狼,估計連尾巴都收不回去,所以才不得已用狼形在人間活動的吧?”
蹲在窗邊的南河一下轉過身來,龇牙吼了一聲。他當然知道以人形在人間界活動最為節省靈力,傷勢恢復得也會更快。但人類的身體遠遠不如獸形靈活,而那個女人又總喜歡對自己的耳朵和尾巴動手動腳,如果化為人形……
想到自己變為人形逃跑不及,被這個女人按在地上揉耳朵摸尾巴的畫面,南河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抖了抖自己的小耳朵。
袁香兒伸手把別扭的小狼撈過來,不顧他四肢掙扎,將他一把按在自己身邊的墊子上,給他擺了個小碟,從茶點中捻出一塊慄子糕放在他眼前。
小狼似乎愣了愣,不搭理地轉過頭去。
袁香兒又在碟子上添了塊玫瑰火餅,看著小狼悄悄瞥了兩眼,最終還是沒有動靜,於是又添了一顆桂花糖。
鬧情緒的白毛團子別扭了半天,總算伸出粉粉的小舌頭,飛快地把那顆糖一下卷進口中。他吃完糖,舔了舔嘴,順便把那慄子糕和玫瑰火餅一起吃了。
袁香兒洗了一個茶盞,用滾水來回衝燙了兩遍,倒上一杯清茶放在茶託裡推到南河面前。
南河聞了聞那散發著淡淡茶香的一歐清茗,感到喉嚨確實有些渴,又忍不住舔著喝光了。
吃了別人的點心又喝了別人的茶水,自然就不好意思再跑回去,隻好按捺著性子,乖乖坐在袁香兒身邊的墊子上聽蛇妖講故事。
故事很快到了尾聲,終於有一天,李生恢復了從前的溫柔,他抱著虺螣,輕吻她的脖頸,對她小意殷勤。
事後握著她的手,一臉痛苦地對她說,“阿螣,如今我什麼都有了,隻缺一個孩子。為了你我之情,我蹉跎至今,無奈傳宗接代終究是人倫大事,家慈那裡逼得又緊,縱然我心中千萬般不願,也隻得迎娶高家的小姐為妻。要委屈你做妾,我的心中也是難受得厲害,但你放心,不過是個名分而已,你我之間還是和從前一樣,我必不負你。”
南河聽到這裡十分吃驚,插嘴問道,“他既然已經和你在一起,又怎麼還能夠再娶妻子?”
虺螣嗤笑了一聲,“小天狼,他們人類和你們天狼族可不一樣。一個人同時擁有三四個伴侶都是常事,人族的王甚至還能同時擁有成百上千位伴侶呢。”
從小生活在嚴格遵守一夫一妻制度種族中的南河感到不可思議。
他忍不住抬頭看了身邊的袁香兒好幾眼,難怪她隨便就敢摸我的耳朵,原來她們可以同時有好幾位伴侶,並,並不需要慎重的。
莫名背了黑鍋地袁香兒完全沒想到這一茬,看見身邊的毛茸茸抬頭頻頻張望自己,就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順便揉了揉他的耳朵根部,把他摸得炸了毛。
“那位李生就真的娶了新的妻子,以你為妾嗎?”袁香兒沒留意炸毛的小狼,她的注意力被狗血故事給吸引了。
“李郎想要的東西,我從來沒有不同意過。說以當他說想要新的妻子,我自然也是同意了。”虺螣有些迷茫,“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一直很不開心。於是我悄悄守在迎親的道路上,看見大紅花轎來了,看見李郎笑盈盈穿著喜服去迎他們。他根本就不像他說得那樣無奈痛苦。我突然又不想同意了,就在草叢中化做一條大蛇,想把他們全嚇回去。”
“那後來呢?”袁香兒和南河齊齊開口問道。
“想不到李郎對我早有防備,他早早請了好幾位道法高明的術士混在迎親的隊伍中,便是為了克制我。我當時十分生氣,化出原形,很是鬧騰了一通。”
袁香兒想起她剛剛在自己院子裡“鬧騰”的模樣,知道她這個鬧騰一通可未必像她說得這樣輕松寫意。
妖魔率性,單純,但沒有人類的是非觀和價值觀,並且擁有恐怖的力量,時常在人間掀起腥風血雨。
因而才有了那麼多斬妖除魔的故事流傳下來。實際上細述根源,也未必都能分得清誰對誰錯。
隻能說脆弱的人類,不適合同如此強大的存在混居在同一個世界。袁香兒心中想到,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道循環,才使得人間界靈力日漸稀薄,人妖兩隔,各自相安。
“因為我鬧得有些厲害,最後驚動了路過的自然先生。先生施展神通將我封印進了一個罐子中,當時我心中不服,同他爭辯。先生勸我說,隻要我願意安心在這個罐子裡待上五十年,他就放我出來。到時候我若是還想和李郎在一起,他也不再管束。”虺螣摸了摸自己如雲的美鬢,青春的容顏,“我想著五十年也不過是轉眼間的事,於是我就安心地數了五十次花開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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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