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妹妹年紀還小,吃了半塊酥糖,覺得不夠,見姐姐要吃另外半塊酥糖,又伸手去要。姐姐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那半塊酥糖一起給了妹妹。
羅玉靜看著這一幕有些出神,又拿了一塊酥糖遞給那姐姐說:“不要想著什麼都給妹妹,你自己也吃……要對自己好一點。”
抱著胳膊蹲在門邊的苦生聽到她竟然主動開口說話,詫異地回頭,看見她在輕輕摸著那個大一些女孩的腦袋,一貫漠然的神情竟帶上些許從未見過的笑容。
苦生心知,她必定是又想起了那個“姐姐”,她病得迷糊拽著他脖子不肯放時,唯一喊過的就是姐姐。
月亮從院牆上爬起來,苦生說:“來了。”
屋內外所有人一陣緊張,魏家的男人們拿著刀紛紛站起來。苦生這才跟著站起,隻是他隨意扭了下脖子和手臂,與其他人的緊繃形成鮮明對比。
一個毛發旺盛的黑影攀上魏家院子的高牆,雙手抓撓灰牆,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
“是它!果然又來了!”魏家男人一喊,那東西便跑上屋頂,踩得屋頂一陣響。苦生抬手奪過身邊一個男人手上顫抖的柴刀,照著那屋頂上四肢奔跑的東西抡出去。
隻聽得一陣金戈交錯聲,柴刀砸在那東西身上,帶著巨大的力道和聲響將它砸落到院中。
其餘魏家男人看得清楚,一陣目瞪口呆。這好些日子,他們也與這東西照過面,次次都是用火把和黑狗血與它僵持,勉強捱到天明。
唯有一次魏家二兒用刀砍過那東西的手臂,哪能砍動,反震得他手臂筋骨錯亂。那東西不僅銅皮鐵骨,還力氣奇大,幾個大男人也奈何它不得,誰知這怪道人,竟是一下便能將它砸下來。
那長毛黑影身形敏捷,在院中滾了一圈,發覺不妙要逃跑,然苦生速度比它更快,男人們隻見眼前一陣風,那個黑影就被苦生一腳踢飛出去,遠離屋子滾了幾圈。
幾個男人拿著刀,沒有用武之地,傻傻看著苦生幾步追上去,拽住那長毛怪物,幾下利落拗斷它長著長指甲的手指,又將覆著鐵指套的手握成拳搗爛它一口尖利獠牙。
就這麼簡單,將他們恐懼許久的怪物給處理了。
眾人一陣喜悅,才要放松下來,忽聽頭頂瓦片碎裂。苦生動作也是一頓,驀然回頭,扼住那長毛怪物的脖子反身奔回來。
羅玉靜和魏家女人孩子待在房中,聽著外面的動靜,忽然頭頂瓦片碎裂,撲下來一個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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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那不大的黑影露出兩顆獠牙,正對著羅玉靜身邊那一大一小兩個女孩。
兩個女孩包括她們的母親都嚇傻了,一時間沒能反應,羅玉靜瞳孔緊縮,下意識抡起懷中誅邪劍,用出全身力氣照著那黑影狠狠揮出去,將它打落到門邊。
“啊——!”這個時候,屋裡的女人孩子們才意識到什麼,尖叫起來。
苦生已經拖著一個長毛怪物奔進來,恰好見那隻小長毛怪從地上爬起來要再撲人,上前一手插進它大張的口中。他那幾根手指硬得可怕,比刀劍更厲害些,竟是生生把那怪物口中獠牙給掰斷。
怪物仰頭嘶叫。
“啊!是我的孩子!”一直沒說話的一個魏家婦人突然衝過來大喊。
苦生扼著兩個長毛怪退開,擰眉道:“他已死,化作僵屍,欲吸人血,非是你兒。”
婦人哭喊著被人攔住,眾人將燈點了,仔細將兩個長毛怪面上毛發清開,從那猙獰面貌中看出些熟悉模樣。
這回不僅是幾個婦人,魏家男人們也大驚失色,喊道:“父親!”
這一大一小兩個長毛僵屍,一個是魏家死了十年的老太爺,另一個卻是前幾日失蹤了的大孫子。
眾人又去老太爺墳上看了一圈,從墳後樹叢裡找出一個洞,直通底下棺材。
卻原來,是這家大孫子好吃懶做,心術不正,前些時日想要盜挖自己太爺墳墓,悄悄拿些陪葬品出來當賣,誰知棺中魏老爺子已成僵屍,吸了這個直系血親的血,化成飛僵,將這大孫子也變作了僵屍,一同為害家中。
僵屍者,逐人氣,嗜血,而且是親人之血,但有僵屍出世,先要找的便是血緣親人。
兩個長毛僵屍最後被苦生兩道符燒成灰土,魏家眾人之後如何做道場超度,便與苦生羅玉靜無關了。他們拿了謝錢離開魏家,準備繼續上路。
因著前些天那場病,苦生尋了一把小藤椅給羅玉靜坐,藤椅下方放著個小箱子,收著杯碗盤碟水壺鹽巴等物。
他從前雖在人間行走,但除了找厲鬼,幾乎不與人往來,更不會去注意普通凡人需要什麼,可如今他卻是不得不去了解這些,因此隨身攜帶的器具也越來越多。
拿著魏家的謝錢,苦生到店鋪裡買了一床被子,比劃一下大小,覺得可以卷起綁放在藤椅下方。
晚上若無人家借住,住在荒郊野外,他沒事,但羅玉靜有事,眼見天越冷了,若不添置一床被子給羅玉靜裹著睡覺,苦生毫不懷疑她馬上又能病一場給他看。
他買被子時,羅玉靜坐在外面門邊,望著探出牆邊的橘子樹,黃澄澄的橘子掛滿了枝頭。附近的婦人正在聊魏家的事,這附近有許多姓魏的人家,過來的路上還看到了一個魏家宗祠。
“若是早上幾百年,咱們這裡也有氏神,哪會出這種事。”
“可不是,若有氏神鎮守,這些鬼怪也不能出現得這麼多,我有個親戚的鄰居,從前是住在錦川那邊,他們那還有氏神呢,就從沒聽說過有這樣的僵屍……”
苦生拿著一卷被子從店裡走出來,背著羅玉靜要走。見她看著那些橘子,隨手就折了一枝沉甸甸的橘子給她。
那邊聊天的婦人見了,大喊一聲:“诶!你們怎麼隨便拗我家的橘子啊!”
苦生按住腰間誅邪劍,拔腿就跑。
他跑得太快,又經過魏家,門口紙屑翻飛,黃紙亂飄,羅玉靜抬手接住一張。
離開鎮子,苦生放慢速度,羅玉靜捏著那張黃紙看了會兒,開始擺弄起這張紙。她將這張紙折來折去,想要折一朵花。
她姐很擅長折紙,折的紙花很好看,但她就怎麼都學不會。
苦生看她埋頭折這張紙,折了兩天,都沒看出來她到底在折什麼東西。
走在路上,忽然一陣風,羅玉靜沒拿穩,那張紙被風帶走。
羅玉靜啊了一聲。
埋頭趕路的苦生抬頭一看,見羅玉靜折騰了兩天的那張紙飛了,想也不想一躍而起,把那張紙夾在手指中。
紙是被他撿回來,但他背後背著的人被他一個帥氣的翻鬥,摔進了路邊的草叢裡。
羅玉靜爬起來,拿掉頭發裡的草屑。
沉默,是此刻的誅邪劍。
苦生避開她的視線,蹲下,讓她一瘸一拐坐回那把小椅子上。
“再來一次吧,你可以直接把我摔死。”
“……我非是故意。”
“你要是故意,誅邪劍就動了。你就是腦子短路,我跟誅邪劍都懂。”
“……”
走著走著,苦生將那張破破爛爛的紙向後遞還給她。
作者有話要說: 隨身攜帶人類越來越熟練了呢,苦生
第200章 06 洞窟
荒山野嶺, 月朗星稀。
山間野墳頭邊幽藍的磷火漂浮,和著深秋怪風時隱時現,忽高忽低。一個黑色人影站在墳包上掘土, 沉悶的挖土聲伴隨著棺木被開啟的吱呀聲, 甚至於還有些更加奇怪的聲音。
“嗬嗬——嗬——”像是將死的老者從喉嚨裡撕扯出來的無力呻吟。
“可惡,這附近怎麼有如此多僵屍!”黑影跳到棺木邊緣, 捏出一道符打進棺材裡, 霎時間火焰嗶嗶啵啵燃燒起來, 那陣呻吟成為變調的尖嘯。
這份熱鬧在此情此景之下, 足以讓任何一個走夜路的人嚇破膽子。但羅玉靜,已經習慣了。她就著背後的動靜,坐在野墳不遠處一個火堆前, 裹著床被子, 用木勺攪動小鍋裡的雜粥。
粥裡放了些碎肉,以及苦生路上挖到的山藥,看上去還不錯。
身後火焰和僵屍撓棺的動靜已經沒了, 又變成了單調的挖土聲。剛才是挖開,現在是埋回去。
羅玉靜兩耳不聞身後事,又往鍋裡撒了些鹽。她和一隻不用吃飯不用睡覺的僵屍道長一起風餐露宿, 生活過得毫無規律。
最開始是苦生隨便找點什麼胡亂煮給她吃, 可是……看到苦生捏完僵屍的腦袋, 又轉頭去給她做吃食那一幕, 羅玉靜實在忍受不住。
沒有求生欲,每天意志消沉打不起精神是一回事,但他才抓了一手僵屍,手指上還有屍油,就這麼去給她做吃的, 都弄到鍋裡了!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味道好不好吃的問題,而是吃了後不知道會變成什麼的問題。
“怎麼,你今日不想吃東西?”被她制止動作的苦生疑惑問道。
羅玉靜:“我還是那句話,想我死就直接用劍殺。”
“你怎又這麼說!”苦生險些跳起來,“我可未做什麼!”
羅玉靜端著鍋去洗了三百遍。
從那以後,她隻好自己管著自己吃的,苦生除去在城鎮給她買些米糧,還會在山野中給她尋些能吃的以及不能吃的食材。
譬如山上各種奇怪的菌子、趕路時蹿到他們面前被苦生隨手捉住的毒蛇、樹下休息時隨手挖出來的人參……
“你昨日睡得很死,喊都喊不醒。”某日苦生說道。
“……你沒發現,我是被你找的那些毒菌子毒暈過去了嗎?”羅玉靜深深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