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殿下聽聞齊王殿下受傷,急怒攻心,身子有些虛弱。”李恩嘆口氣,神情憂慮:“還請陛下嚴懲兇手,以慰齊王殿下與宸王殿下。”
其他五部官員,用眼角餘光瞥著李恩,似乎聽了什麼驚天泣地的謊言。
宸王會因為齊王受傷,傷心得連路都走不穩?
這是什麼絕世笑話?
“劉忠寶,快端椅子讓宸王坐著。”隆豐帝嘆氣:“我兒就是心太軟,重感情。”
其他皇子:“……”
行吧,父皇高興就好。
宸王坐到鋪了軟墊的椅子上,甚至還“十分巧合”地調整了一個十分舒服的坐姿。
隆豐帝仿佛看不到一般,甚至還擔心宸王坐在椅子上冷,讓太監給他蓋了一件大氅,就差沒讓人在旁邊喂瓜果點心。
懷王別開頭,懶得看這刺眼的一幕,他拱手道:“父皇,兒臣以為,此事定要嚴查,絕不容許此類事情再次發生。”
“嗯。”隆豐帝點頭:“為保諸位皇子公主的安全,朕已經安排殿中省,全力徹查皇子府與公主府所有下人的身份,凡皇子公主近侍者,全部重新查驗身份與親屬交際,凡有可疑之處,皆不可留下。府中長史隨吏,皆由朕重新選派。”
六部官員聽著這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陛下這是保護諸位皇子公主,還是要把皇子公主全部掌握在眼皮子底下?
“多謝父皇為兒臣安危著想。”宸王從厚厚的大氅裡伸出兩隻胳膊,朝隆豐帝拱手:“兒臣無能,讓父皇費心了。”
三位皇子臉上的笑容搖搖欲墜。
為了在兄弟府裡安插探子,他們付出了多少心血與精力?
父皇這道命令下來,他們這些年的心血全部化為烏有不說,還時時處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他們還能幹什麼,還敢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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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後,他們就成了睜眼的瞎子,長耳的聾子。
除了草包似的雲渡卿,誰能高興得起來。
“你們是朕的血脈,朕唯盼你們平平安安,無病無災。”看這些神情各異的兒子,隆豐帝嘆息一聲:“在王府下人身份全部查清前,所有皇子公主都搬回宮中居住。”
“你們今日就不要出宮了,在各部的事宜也暫且緩緩。”隆豐帝看向兒子們:“朕已經讓宮人為你們準備好居所,你們隻管安心住下。”
皇子們不敢迎視隆豐帝的視線,仿佛隻要對上父皇的雙眼,他們心中的所思所想,就會被父皇看得一幹二淨。
能站在這裡的六部官員,誰都不是傻子,這種時候,沒有誰敢出聲。
把所有皇子公主召回宮,進來就不讓出去,然後派人徹查他們的府邸。這招釜底抽薪,實在太狠了。
陛下向來仁厚,竟然做出這種選擇,看來是這些皇子公主,做出的事情,踩到了陛下的底線,難怪這些皇子這會兒連基本的表情都維持不住。
李恩微微側首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宸王,不,這裡還有一個漏網之魚。
沒想到,幾位皇子裡面,宸王竟然是最正常,對這事最不在乎的一個。
按理說,宸王囂張跋扈,生性奢靡,應該是最怕陛下徹查的人才是,為何事實卻是調了個呢?
“父皇,兒臣的王妃還在府中,兒臣……”
“不用擔心。”隆豐帝打斷懷王的話:“朕已經派人,把你們的王妃也接了進來。”
六部官員眉頭跳了跳。
哦豁,現在真的是一個都跑不了。
三位皇子眼底最後一絲希望也徹底熄滅。
宸王瞥了眼三位哥哥,心情有些許復雜,可惜他與明小豬還未成婚,不然也能讓父皇把明小豬接進宮,那樣他就能天天帶她去母妃宮裡吃飯。
母妃那裡不僅吃的多,珠寶首飾布料玉器也多,挑些適合明小豬用的帶走,多好啊。
懷王、安王、靜王見雲渡卿用豔羨的目光盯著自己,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神經病!
“渡卿,你看著幾個哥哥作甚?”隆豐帝笑看著雲渡卿。
“父皇,兒臣隻是感嘆父皇真是一位關愛孩子的好父親,怕兄長們獨居寂寞,連王妃也接了進來。”
六部官員:“……”
要不怎麼說宸王招人恨呢?
這話說得多扎心,多陰陽怪氣啊。
王府連女主人都不剩下,就等於失去了王府所有控制權。以皇家認真查人的本事,恐怕王府裡有幾個螞蟻窩都能查出來。
某兩個私下有偏向的官員,心情已經沉到谷底,陛下這是對諸位皇子起了猜忌之心啊。
憶起先帝在時,諸皇子爭奪皇位釀造出來的慘案,六部官員更加沉默。
這樣也好,由陛下牢牢把控著這些皇子公主,至少不會再重現顯德三十年的事。
齊王睜眼醒來時,發現四周的環境有些陌生,他警惕地看著四周,一個面生的小太監走了過來:“王爺,您醒了?”
“這是何處?”齊王看了眼小太監身上的衣服,躺了回去。
“回王爺,這裡是璋六宮。陛下擔心您的安危,所以派人接您進宮休養。”
這不是皇子未成年前,居住的地方?
他身上有傷,父皇竟然在他失去知覺的情況下,把他接進了宮裡?
這是擔心他,還是想控制他?
“多謝父皇關愛。”齊王微笑道:“你叫什麼名字,本王身邊那些隨侍都在哪?”
“小奴賤名二誠,常在殿下您身邊伺候的下人,都留在王府中。您與王妃若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我等。”
他與王妃,被父皇軟禁了?
齊王面色慘白,在這個瞬間,他仿佛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顯德三十年。
院子外傳來了爭吵聲,他隱隱約約好像還聽到了懷王的聲音。
“外面,為何如此吵鬧?”
“回王爺,外面的宮人正在給幾位殿下整理寢殿。”二誠笑眯眯道:“因王爺您遇刺,陛下不放心諸位殿下。所以陛下下令,在明年開春之前,所有皇子都搬至璋六宮的各殿居住。”
“你是說,所有皇子都被接進來了?”
“是的,王爺。所有的皇子皇妃還有公主,都搬進了宮。”二誠道:“公主們都住在西玉宮,待您傷好後,可去走動走動。”
齊王:“……”
他隻是在治傷時用了麻沸散,昏睡了幾個時辰,為何醒來後,就變了天?
第40章 高興就好 你不是真正的僧人
皇子跟六部官員一起進的宮, 出來時就隻剩六部官員了。
大家神情凝重,沉默地走出太央宮,誰也沒有說話。就這樣沉默地走過應天門, 穿過外殿廣場,即將走出朱雀門時, 刑部尚書忍不住開口:“諸位同僚, 你們說皇上……”
“皇上行事, 自有他的道理。”李恩雙手高舉作揖:“陛下一片慈父心腸, 見到齊王殿下遇刺,哪裡還放心皇子公主住在宮外?”
“李大人說得是。”戶部尚書嘆息:“成年皇子公主住在宮中雖不合祖制,然而陛下的愛子之心, 更令人動容。”
眾官員紛紛稱贊著皇上對皇子公主的的關愛之情,出了朱雀門以後,坐上各部的馬車, 分道揚鑣。
李恩、明敬舟、周瑞坐上禮部的馬車, 三人互相對望一眼,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下。
“這次的事牽扯甚大, 陛下把所有皇子公主接進宮,怕是盛怒到了極點。”李恩嘆息一聲:“六部官員雖常因政見不合爭執吵鬧, 但若是牽扯進謀算皇室血脈的事,那可就麻煩了。”
“種什麼因,得什麼果。”明敬舟氣定神闲地靠著馬車:“大人無需想太多。”
“唉。”李恩嘆口氣,同朝為官多年, 就算看路邊的小野花, 連續看上十幾年,也會有些許感情的,更何況是大活人。
“停車。”周瑞看到旁邊鋪子裡賣的彩線, 不好意思笑道:“兩位大人稍等我片刻,我去鋪子裡給拙荊買些彩線。”
“周兄請隨意。”明敬舟幫周瑞掀起簾子,等周瑞下車後,他看向李恩:“大人為何會幫宸王?”
李恩笑了:“你可知我在宸王殿下身上,看到了什麼?”
明敬舟沉默不語。
李恩也不在意明敬舟的答案,他輕輕撫著胡須:“那日我隨宸王巡察弘文書院,在殿下身上,看到了一個年輕人的赤子之心。”
明敬舟摸了摸袖籠裡的書,那是他準備交給宸王,卻沒來得及給出去的書籍。
“帝王仁心,成為一個好帝王之前,要對世間萬物懷抱著純粹的人性。”李恩沒有掩飾自己的目的:“二十五年前,我在陛下身上看到了這種純粹。沒想到,時隔二十五年,又在聲名最狼藉的宸王身上看到了這種可貴的人性。”
“大人。”明敬舟沉默片刻:“我們要忠心的,是陛下。”
“我們當然是忠於陛下,忠於天下百姓。”李恩垂下眼睑,語氣平淡:“輔助宸王,培養的政務能力,本就是陛下希望我們禮部做到的。我們,也不過是聽命行事罷了。”
“我以為大人會更欣賞齊王殿下。”明敬舟掀起簾子,聽著街巷傳出的叫賣聲,神情愜意。
“借禮儀與制度約束自身者,若某一天約束消失,誰也不知道結果會變成什麼樣。”
史上並不缺年少時完美,萬人稱贊,登入高位後本性暴露的昏聩暴君。
“歷經浮華尚天生仁善者,方是上蒼對天下黎民的饋贈。”
明敬舟拱手:“但求大成世代明君,護天下百姓安居樂業。”
“二位大人。”周瑞掀起簾子爬進馬車:“讓二位久等了。”
“不久,剛剛好。”李恩伸手扶了他一把。
沈氏在家裡聽聞皇子公主都被接進了宮裡,叫來玖珠,把宮裡發生的事都告訴了她。
“皇權動人心。”沈氏拍了拍玖珠的手背:“玖珠,你以後一定要多加小心。”
“陛下把所有皇子公主都關在宮裡,連身邊伺候的人都換得幹幹淨淨,也是為了保護他們。”玖珠喝著沈氏給她燉的補湯:“雖然此舉斷了皇子們所有計劃,可是他們誰也不知道,彼此的計劃是什麼,這樣一來,他們都安全了。”
“陛下的本意,或許隻是想保護他們而已。”玖珠把空碗放到桌上,認真道:“住在宮裡吃喝不愁,還不用擔心被人算計,多好啊。”
“哦。”玖珠補充一句:“如果皇子公主在宮裡一切開銷,都是從陛下私庫走,那還能省很多錢。”
沈氏恍然:“你說得對,也許陛下隻是想保住他們的性命。”
陛下雖是帝王,他還是一位父親。
最近幾天,明敬舟一回到家,就發現女兒對自己格外殷勤,時不時還要問一句他什麼時候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