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若誰敢再來冒犯陛下……
“陛下,宸王殿下求見。”
隆豐帝放下筆,緩緩開口:“宣。”
“父皇。”宸王大步走進內殿,朝著御座上的隆豐帝噗通一聲跪:“父皇,兒臣被人欺負了,你要替兒臣做主。”
大理寺羅大人扭頭看他,整個京城,誰敢欺負宸王?
“劉忠寶,快扶他起來。”隆豐帝站起身,強壓下的怒火瞬間噴湧而出:“何人膽敢對我兒不敬?!”
大理寺羅大人被陛下的反應驚呆了,這種事不應該先問一下前因後果?
自陛下登基以來,勤政愛民,仁心厚德,大成在他的治理下,百姓安居樂業,吃飽穿暖。他不好享受,也不是暴戾嗜殺的性子,甚至登基後,也從未搜羅民間美女進宮伺候,幾乎稱得上是難得一見的明君。
為什麼是幾乎呢,因為他偏寵蘇貴妃與蘇貴妃所出的宸王。幸而蘇貴妃與母家關系不睦,不願抬舉母家,不然可能會釀成如前朝那般,外戚專權的慘劇。
這麼一想,除了蘇貴妃跟文臣關系差點,被陛下專寵了點,宸王脾氣差了點,收拾人的手段多了點,囂張跋扈了點,好像……這對母子也怎麼沒做過什麼人神共憤的大事?
至少沒有一言不合就殺人,誰得罪他誰死……
羅大人晃了晃腦袋,讀書太多懂得太多就是這點不好,不自覺就拿人來對比。
前朝記載的事跡太兇殘,容易對本朝的事產生滿足感。
“羅大人,老奴送你出去。”劉忠寶走到羅大人面前,領著他外殿外走。
羅大人回過神,識趣地朝皇上與宸王行了一禮,跟在劉忠寶身後往外走。走到門口時,還聽到宸王小聲說著誰如何狂妄,做錯事還不向他賠罪。
聽到宸王的抱怨,羅大人忍不住心生好奇,究竟是誰膽子這麼大,敢觸這位王爺的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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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殿門,羅大人見齊王神色匆匆地朝這邊走過來,轉身朝劉忠寶道:“劉公公請留步。”
“羅大人慢走。”劉忠寶也看見了齊王,他甩了甩手中的拂塵,對羅大人微微頷首:“請注意腳下臺階。”
“多謝公公。”羅大人走過齊王身邊,向他作揖行禮。
齊王停下腳步,還了半禮,隨後匆匆走到劉忠寶面前:“劉公公,我有事想求見父皇,還請公公代為通傳。”
劉忠寶笑眯眯作揖:“請殿下稍等片刻,陛下這會兒還有些事要處理。”
聽到劉忠寶拒絕為齊王通傳,羅大人加快了腳步,不敢再聽下去。
半掩的殿門有隱隱約約的說話聲傳來,齊王知道是雲渡卿在裡面,他優雅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多謝公公。”
他往旁邊站了站,身姿如松,風度翩翩:“那我便在此處等待父皇召見。”
劉忠寶笑了笑,向齊王欠了欠身。
“父皇,你說這平遠侯府可不可惡?”宸王喝著宮人端來的茶:“幾個月前,鄭家那個小破孩,在宮裡說母妃是妖妃,母妃生性寬容不跟小孩子計較,沒想到他們全家都如此傲慢無禮。”
“父皇,我可是你的兒子,他們瞧不起我,就是瞧不起你。”半盞茶下肚,宸王口也不渴了:“其實他們若是詆毀兒臣幾句,便也罷了,反正兒臣荒唐事也不止一樁。可明家滿門忠臣,總不能因為人家閨女要嫁給兒臣,就遭受這種不白之冤。”
“鄭家三代襲侯,是朕對他們家太過寬容。”隆豐帝垂下眼睑,他本在氣頭上,聽到平遠侯如此傲慢,心中火氣更甚:“來人,宣禮部官員進宮,朕要擬旨。”
明敬舟被宣進宮,見齊王站在太央宮正殿大門外,也不知站了多久。
“明大人,您總算來了,陛下正等您呢。”劉忠寶笑著迎上明敬舟:“明大人請隨老奴來。”
齊王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唇角,抬頭看著正殿大門開啟,卻沒有關上。
父皇的聲音從殿內傳出。
“傳朕旨意,平遠侯府馭下不嚴,漠視皇室,削爵為伯爵。即刻起,查封所有逾矩院落與器具,不得延誤。”
寒風卷落樹梢的枯葉,齊王低頭看著枯葉跌落草叢,眼睑輕顫。
他與孫採瑤婚禮在即,先是楊嫔病死,欽天監不願更換吉時。現在連他的外族家,也被降了爵位。此事傳出去,其他兄弟姐妹必看他笑話。
都是父皇的兒子,父皇為何一點臉面都不給他留,甚至連大婚的體面都不給他保住?
明敬舟接過加蓋了御印的聖旨,看了眼坐在椅子上吃點心的宸王。
感知到明敬舟的視線,宸王放下點頭,順便低頭看了眼身上是不是有點心渣。現在隻要明敬舟看一眼他,他都會下意識以為,對方又要他抄什麼東西。
誰知明敬舟隻是對他笑了笑,拱手行禮後就退了出去。
看到這個笑容,宸王茶是喝不下了,點心也沒胃口吃了,一個勁兒地猜測,明敬舟這個意味不明的笑容是什麼意思?
以前不好好念書,現在父皇給他找了一個不打不罵卻很瘆人的嶽父,可能就是對他年幼無知時的報應。
錯在錯在他踏入禮部大門時,遇到了明小豬,說了不該說的大話。
虛榮,讓男人付出慘烈的代價。
“明大人。”齊王見明敬舟出來,向他作揖道:“明大人,平遠侯府下人言行無狀,有冒犯貴府的地方,還請大人見諒。”
明敬舟側身避開齊王這個禮,一揖到底,神情困惑道:“王爺這話是何意,難道平遠侯……不,平遠伯府下人,說了什麼與下官有關的不當言論?”
齊王觀察著明敬舟臉上的表情,對方臉上的迷惑與不解渾然天成,似乎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都是些不值一提的誤會。”齊王苦笑:“但求明大人聽到傳言後,不要因這些愚昧之人的言論心生芥蒂。”
“殿下言重了。”明敬舟爽朗一笑,再次朝齊王作揖:“殿下心懷若谷,下官怎麼會因為宵小,對殿下產生芥蒂。”
“下官還有聖旨去宣讀,不敢耽擱,請殿下見諒。”明敬舟當然知道齊王想聽什麼話,可他為何要讓其如意?
散播謠言的小廝來自鄭家沒錯,但是誰能說清,用這種手段的人是誰?
齊王在太央宮外久候卻不得陛下召見,還有鄭家降爵的消息,很快就傳到後宮每位妃嫔耳中。
然而寧妃怎麼也不願意相信,陛下會無情至此。
“我兒婚事已近,陛下就算下定決心要降鄭家的爵位,為何不願再等等,至少等延澤婚事結束也好啊。”寧妃淚流不止,幾近哽咽。
“娘娘,氣大傷身,請您萬萬顧惜身體。”白芍扶著寧妃,輕輕拍著她的背,為她順氣:“您是殿下的母妃,若是身體有了三長兩短,外面的人恐怕會更加嘲笑王爺……”
“他們誰敢!”寧妃尖聲道:“我兒才高八鬥,俊美容雅,放眼整座皇宮,哪個皇子能與延澤相提並論?”
“紅梅。”寧妃想起了什麼,起身走到紅梅面前,狠狠給了她一巴掌:“你怎麼做事的,本宮讓你安排人去傳明家的謠言,你竟然讓侯府小廝去辦。做事前,你有沒有動過腦子?”
“娘娘。”紅梅委屈地捂著臉,跪在寧妃面前哭求道:“娘娘息怒,求娘娘明察,奴婢安排的人,是沒有戶籍的流民,他們根本還沒有來得及動手。奴婢也不明白,侯府的小廝為何會這麼做。”
就算她再沒腦子,也知道做事要講究穩妥,怎麼可能安排侯府的人去做這種事。
“難道侯府當真恨明家到如此地步?”寧妃信了紅梅的話,她語帶怨意:“他們做事究竟有沒有想過事情敗露的後果?!”
“娘娘,事已至此,奴婢以為,我們之前的計謀不能再用了。”白芍輕捏寧妃肩膀:“幸而您與陛下有多年的情分,陛下沒有因為侯府愚蠢的行為遷怒於你。奴婢擔心再有這樣的流言傳出,陛下會再次想到侯府,再聯想到您與殿下……”
聽到“多年的情分”五個字,寧妃眼角瞟向桌上的花瓶:“延澤在太央宮外等了足足一個時辰,都沒有等到陛下召見,他到底因為鄭家,遷怒了我們母子。”
“娘娘。”白芍語氣溫柔:“您不要想太多,陛下隻是一時之氣,隻要我們蘭絮宮最近減少與鄭家往來,陛下一定會相信您的。”
“你說得對。”寧妃下意識抗拒陛下因鄭家遷怒自己的想法,聽完白芍的話,更加有了心理安慰:“紅梅,你馬上撤回那些安排好的人,不可讓他們說明家的壞話。”
以前她安排人傳宸王有關的謠言,都沒有這一次跌得慘,明家那個小姑娘,真是天生克她。
更惡心人的是,她現在不僅不能壞她名聲,還要想方設法護著。
實在是晦氣!
鄭家被降爵的消息傳出來以後,整個京城都知道,鄭家下人膽大包天,在茶樓裡說皇家人的壞話,抹黑皇室威嚴。
倒是與明家有關的那些言論,無人在意。
待鄭家的事讓大家失去討論的興趣後,齊王與孫家小姐的大婚,又成了整個京城百姓感興趣的重點。
“當年懷王殿下大婚,懷王妃的陪嫁嫁妝,從街頭擺到街尾,不知齊王妃的嫁妝有多少?”
“肯定不會少,孫家是大家族。”
“齊王大婚後,就輪到宸王了?”
“你們……聽過霸道王爺沒?”
“聽過聽過,有人說,這個霸道王爺其實就是宸王。”
“難怪皇上最喜歡這個兒子,我如果有個武能上山剿匪,文能隱姓埋名考狀元的兒子,睡著了都能笑醒。”
玖珠默默從這些闲聊的百姓身後走過,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沒那麼心虛。
“霸道王爺的故事是越傳越離譜了。”周筱到現在還記得幾年前的某一天,父親回家說起宸王把授課先生氣暈時的表情。
這樣一個王爺,會假冒普通人去參加科舉?恐怕連宸王自己,都不好意思做這種夢吧。
“咳。”玖珠扭頭看向前方:“周姐姐,香料閣裡的女子,好像是孫家小姐?”
“兩日後就是她大婚的日子,她還有心情來買香料?”周筱疑惑地看著香料閣裡的孫採瑤,想到玖珠與孫採瑤以後是妯娌,彼此間關系熟悉一些沒壞處,拉著她道:“我們進去看看。”
“周姑娘。”孫採瑤拿起香料盒,轉頭看到周筱與玖珠,對她們福了福身:“明縣主。”
“孫姑娘。”玖珠察覺到孫採瑤在看自己,微笑著回禮,隨後連打好幾個噴嚏。
孫採瑤合上手裡的香料盒,放回桌上:“有些人不習慣香料的味道,縣主日後盡量不要用香。”
“多謝孫姑娘提醒。”玖珠用手絹捂著口鼻,又打了幾個噴嚏,匆匆走出香料閣,才好上一些。
原來明玖珠對各類香料的味道並不適應……
孫採瑤看著各色精致的香料盒,神思不屬。
她夢裡的那個明玖珠,是如何忍下身體的不適,點燃了那個致命的香爐?
有風吹來,香料的刺鼻味道再次鑽進玖珠的鼻子。
“啊啾!啊啾!”
“明小豬。”一件披風搭在她身上:“出門怎麼不穿件披風?”
“殿下。”玖珠又連打兩個噴嚏,連眼淚花都擠了出來:“你怎麼在這裡?”
“本王正打算去工部走一趟,沒想到你會在這。”他仰頭看了看天空,似笑非笑:“看來明天是個大晴天。”
“為什麼?”玖珠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宸王實在沒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發包包,手感還是跟上次一樣的好,笑眯眯地收回手:“不告訴你。”
“哈啾!”此時,路邊有個小孩子打噴嚏,長輩摸了摸他的腦袋:“狗打噴嚏大天晴,明日肯定能出太陽。”
“殿下。”玖珠緩緩地,緩緩地抬頭看向騎回馬背的宸王:“原來你在罵我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