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穗真沒嫌麻煩,但她在琢磨老爺子的用意。
夜裡歇下後,她同蕭缜聊道:“不提你們跟文功親如兄弟,隻看表妹與文功的婚事,文功鐵定都跟咱家一條心,那祖父安排超哥兒過來讀書也不怕外面再起闲言碎語。”
“孫典孫緯不一樣,他們跟咱家隻是同村的關系,既可以繼續跟著咱們,也可以像潘家那樣另攀高枝,這時祖父把大郎二郎接過來,落在外人眼裡,就成了一種把孫典孫緯綁在身邊的手段。祖父那麼謹慎,為何還要這麼做?”
蕭缜一手摟著她的肩膀,一手握著她的手捏著玩,道:“有些事該謹慎,有些事隨心就好,祖父早把孫典孫緯當孫子看了,跟文功是一樣的,既然咱們這裡有個好先生,自然要把他們兩家年齡相近的孩子叫過來,最好全都教成棟梁之材。”
佟穗:“這個我知道,我就是忍不住多想了一些。”
蕭缜:“大嫂?”
佟穗聞言,興奮地支起胳膊,看著他道:“你也這麼覺得?”
蕭缜笑:“孫典從老四那裡搶了好幾雙鞋,祖父心知肚明。以大嫂的性子,她肯定會對家裡這幾個孩子特別上心,今日送點吃的明日噓寒問暖,不需要特別照顧大郎二郎,兩個孩子也會享受到,時間一長,情分就出來了。”
佟穗:“我看大郎好像挺喜歡大嫂的,聽阿福說,以前在村子裡的私塾,大郎有什麼好吃的都會給綿綿一份,有人抓綿綿的辮子大郎就去揍對方,這是早就知道他爹的心思了,鬼機靈。”
蕭缜:“嗯,姑母也跟我提過,說臘月她們回村裡過年,綿綿給大郎兄妹帶了城裡的玩意。綿綿懂事早,以前都遠著大郎的,估計是發現大嫂給孫典做鞋,猜到了。”
佟穗重新靠到他懷裡:“孩子們都支持,就看大嫂願不願意跨出那一步了。”
第196章
孫興海、張茂德這兩個裡正不肯丟下村務來洛城享清福, 杜氏與張文盛夫妻要回去照顧他們,就不好在洛城逗留太久。
張家嫂子與姜氏翻看過黃歷後,將兩個孩子的婚期定在了二月二十七。
要喝喜酒的小輩們跟老爺子告假就行了, 蕭穆身為正一品的南營都指揮使, 要告假一日得親自去跟興平帝打聲招呼。
興平帝早就知道老爺子的右路軍軍營裡有一對兒姐妹花, 姐姐佟穗從武, 妹妹周桂從醫, 太原那一戰老爺子還讓周桂假扮佟穗好降低大將孟靖業的警惕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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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好的姑娘, 你怎麼沒為蕭野、長順他們四兄弟訂下, 反倒便宜文功那小子了?”
興平帝還挺好奇的。
蕭穆無奈道:“臣倒是有過這念頭, 想著在衛縣的時候我們跟周家毗鄰而居, 小輩們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興許就能湊成一對兒緣分,奈何臣那四個孫子一個比一個粗野, 在戰場上都是好樣的,可人家小姑娘不喜歡糙的。”
興平帝笑道:“這倒是, 文功確實比他們文靜。行, 去年大家在戰場廝殺, 他們倆都能平安進京不容易啊, 朕這裡也有份賞賜, 你替朕帶過去吧。”
蕭穆跪下道:“皇上聖恩,臣代他們夫妻謝恩了。”
興平帝擺擺手:“快起來,咱們君臣之間不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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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二十七這日, 除了蕭缜要陪佟穗去周家吃席,蕭家祖孫幾個都要去張家喝喜酒。
賀氏、蕭玉蟬、柳初、林凝芳倒是帶上孩子們來了周家。
洛南那邊, 蕭姑母與孫家婆媳去張家幫忙操持喜宴,隻有佟家來了洛北。
除了親友, 周家也請了熟悉起來的街坊來吃席,三進的宅子到處都是歡聲笑語。
新娘子坐在閨房中,由佟穗三妯娌與蕭玉蟬陪著。
蕭玉蟬:“阿香妹妹這一嫁過去,一下子遠了七裡地,往後咱們湊一塊兒就不方便嘍。”
周桂:“還好啦,你們去南市玩的時候可以叫上我,我回娘家的時候再去你們府上玩,就怕見得太頻繁,彼此都不稀罕了。”
蕭玉蟬:“真是便宜文功了,你要是嫁到我們家多好。”
佟穗瞥過來,蕭玉蟬笑著拿帕子捂住嘴。
快到晌午,迎親隊伍踩著吉時來了,蕭玉蟬丟下佟穗幾個,跑去前面看熱鬧。
新娘身邊有姐妹陪伴,新郎官來迎親也要帶上兄弟或是年輕單身的好友,蕭玉蟬跑到門口往外一瞧,好家伙,除了新郎張文功,先認出了自家四哥與五弟,另有兩個修長挺拔英姿勃勃的,一個面如冠玉,一個膚色偏黑。
她盯著那個俊的,問身邊的二哥:“那是誰?”
蕭缜:“忠勇侯府齊家的二公子。”
蕭玉蟬:“哦,就是一開始跟著代王後來帶頭投降咱家的那個舞獅子的?”
蕭缜:“人家現在是侯府公子,你說話客氣點。”
蕭玉蟬撇撇嘴,繼續打量新郎官,雖然以前也常見張文功,但今日的張文功一身大紅喜服,瞧著就是比平時更俊一些。
齊雲與江天闊的目光卻都被蕭缜身邊的豐腴美人吸引了一瞬,齊雲收得算快的,江天闊喉頭一動,忍不住問蕭野:“那位夫人是?”
他見過的美人也不少,先是自家夫人與姑娘,再是後來的二太太、周姑娘,可眼前這個太不一樣了,就像一盤捏成花樣的精致小籠包旁邊突然擺了一個臉盤大的肉包子,甭管哪邊更好看,光這份量先叫人流口水了。
蕭野見江天闊的眼神都快直了,哼道:“那是我妹,你眼睛給我老實點。”
蕭涉聞言,瞅瞅江天闊再瞅瞅蕭玉蟬,瞪著眼睛道:“那是我姐,不許你亂看。”
江天闊:“……”
他也沒機會多看,因為蕭玉蟬被蕭缜撵進去了。
在女方家裡吃了一頓午席,新郎官就把新娘子接走了,周獻、佟貴作為哥哥去送嫁。
因為兩家的關系已經太熟,知根知底的,新娘子周桂沒有掉眼淚,姜氏也是一臉的喜氣洋洋。
張家這邊的晚宴就比女方家裡熱鬧多了,除了走得最近的這幾家親友,張文功還請了他衛所裡的一些武官,都是二三十歲的年紀,拼起酒來跟喝水一樣。
蕭延蕭野蕭涉、喬長安、孫家兄弟、齊雲江天闊以及潘岱被安排在了一張桌。
張文功故意等到最後才來他們這桌敬酒,畢竟來得太早,這群人輕易不會放他走。
蕭野:“你小子行啊,比我還先娶媳婦,來,必須喝一碗!”
蕭涉幾個跟著起哄。
輪到潘岱敬酒時,蕭野嘿了一聲:“這碗文功必須喝幹淨,因為咱們幾個大概就你能喝著小潘敬的喜酒,等我成親的時候,給小潘送喜帖人家都未必有空來啊。”
潘岱強笑道:“四爺又埋汰我,隻要你想喝酒,我肯定隨叫隨到。”
孫緯看向自家大哥。
孫典面露諷刺。
他們在軍營當差感受還不明顯,自家老娘卻告訴他,有一次婆媳倆去南市買東西遇見了王氏母女,剛要打招呼,王氏母女竟跟沒瞧見她們一樣轉身走了。還有張家預備喜宴,離得近的自家、佟家都主動登門幫忙,潘家愣是沒露過面!
倘若王氏母女的態度一直都這麼冷淡,那可能是性情不投,可娘倆路上熱情進京後突然變了,肯定是潘勇、潘岱有所囑咐,再聯系潘勇與範釗的頻繁走動,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
也就是張文功沉得住氣,換成他孫典辦喜事,才不給潘家下帖子!
江天闊不知內情,一開始還跟潘岱喝,這會兒聽出蕭野話裡的諷刺,再觀察孫家兄弟的表情,心裡一驚,悄悄看向齊雲。
齊雲隻是笑著喝酒,卻一次都沒有去碰潘岱的碗。
江天闊師從齊家的舞獅行,自然跟齊雲一條心,確定了心中的猜測,也沒有再理會潘岱。
潘岱默默地喝著酒,腦海中接連閃過一群兒郎在戰場上同生共死的畫面,受傷了都假裝不在乎,打贏了就在慶功宴上喝個酩酊大醉。
他很喜歡那樣的日子。
可他更相信父親的判斷,樹大招風,蓟州派系有不服蕭家的,洛城的舊臣世家不服所有新貴,而新貴中蕭家根基最淺,最容易被舊臣針對。
蕭家排兵布陣厲害,在太平下來的官場上,恐怕不是那兩派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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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張文功醉醺醺地去了新房,蕭延幾個又互相灌了兩刻鍾,直到散席。
周獻會隨佟貴去佟家休息一晚,齊雲被江天闊拉走了,蕭姑父喬長安騎馬回了自家。
孫家兄弟跟著蕭穆爺孫一起往北走。
經過孫家居住的福善坊,孫緯下馬跟老爺子道別,孫典卻騎在馬上沒動。
孫緯皺眉道:“大哥,該回家了。”
孫典:“你自己回去,我再送送老爺子。”
他這一送,就一直送到了清化坊。
老爺子讓兒孫們都回房,他將孫典帶到自己的書房。
一進來,孫典就撲通跪下了,從後面抱住老爺子的大腿,好像在說醉話,又好像在說夢話:“老爺子,您就成全我吧,文功才認識周姑娘兩年都如願以償了,我跟柳兒都認識十二年了,您也替我全了念想成不成?”
蕭穆回頭,拍拍孫典的腦頂道:“正好明日休沐,你先去客房睡一晚,等明天我問過柳兒的意思再說。”
孫典聽了,又哭又笑的,拿老爺子的褲腿抹了淚才告退。
蕭穆看看腿上的湿痕,搖搖頭。
翌日眾人還沒起來,蕭穆安排孫典先去書房裡間藏著,待吃過早飯,他再叫上佟穗、柳初隨他去書房。
“阿滿,我有話問柳兒,你在外面幫忙守一下。”
柳初聽了這話,立即緊張起來,下意識地看向佟穗。
佟穗見老爺子已經進去了,握住柳初微涼的手,輕聲道:“放心,祖父對咱們最好了,沒事的。”
柳初肯定相信老爺子,她隻是猜到老爺子要說什麼事,因此心慌。
佟穗抱了她一下:“聽你自己的,你怎麼想便怎麼答,不用為了任何人勉強自己。”
不想改嫁,那就別去管孫典有多痴情,想改嫁,也不用在意周圍會有什麼闲言碎語。
世道亂的時候隻想活著,現在太平了,便該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去活。
柳初點點頭,最後看她一眼,抬腳跨進門檻。
佟穗站到了旁邊的屋檐下。
裡面,蕭穆坐在主位,再示意大孫媳坐到左下首的位子上。
柳初垂眸站在中間,攥著手道:“祖父,您有什麼話就這麼說吧,這樣我更自在。”
蕭穆不勉強她:“嗯,那就這樣。柳兒啊,你十五歲嫁到我們家,到現在有十一年了,除了老大在的時候跟這兩年稍微享了點福,中間那幾年一直在任勞任怨地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