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延看看老爺子,再掃眼悠哉看戲的親爹二哥二嫂,居然緊張無措起來。
二哥第一次去佟家送禮時,他們還打趣過二哥,問二哥見嶽父會不會緊張,蕭延雖然也有媳婦了,可他隻見過嶽父一面,人都已經死了,幫忙埋人的時候他也沒料到那人會成為自己的嶽父。
如今驟然得知林凝芳還有個伯父,蕭延總算也體會到了那種女婿要見嶽父的復雜心情。
林家是望族,林大人應該也是個如魏琦、宋瀾那般風度翩翩博學多才的文人?
望族家主,又是正三品的吏部右侍郎,三品文官的地位可不是三品武官可比的。
林大人會不會看不上他?
萬一林大人知道他當初是怎麼半威脅半誘哄凝芳許的嫁,林大人會不會打他,甚至強行把凝芳帶回去?
佟穗等人不知道蕭延在想什麼,卻都瞧見了蕭延從緊張不安轉為臉色煞白的一幕。
蕭守義放下茶碗,板著臉道:“現在知道自己幹的不是人事了?”
自家兒郎個個習武,路見不平時隻要有能力幫一把,那便是義不容辭的事,怎能仗著救人之恩就逼著人家嫁給自己?
蕭延跪到了老爺子面前,悔恨道:“祖父,我知錯了,可您千萬要幫我啊,不能讓林家把凝芳接回去!”
自家確實有了爵位,也是洛城新貴,但老爺子做事最講道理,一旦林家強行要人而凝芳又決意要走,老爺子真有可能會答應。
蕭穆看看這個孫子,道:“那得看凝芳的意思,她想留,林家肯定聽侄女的,她要走,我勸也沒用。你別著急,凝芳放在咱們村子裡是罕見的美人,是你當時見過的最美的姑娘,現在咱們在都城了,你也貴為國公府的世孫,隻要你願意,再娶一個比凝芳出身更高比她更美且比她待你溫柔百倍的閨秀都行,何必死纏凝芳不放?”
蕭延中間就想插嘴了,被老爺子用手勢攔住才耐著性子聽完,這時才梗著脖子道:“我就要凝芳,別家閨秀再好在我這裡也比不上她,祖父真不肯為我做主,我馬上回老家,讓我娘她們過來,我自己帶著凝芳在村裡過日子,反正她之前也沒說過要回來。”
蕭穆:“以前不說是怕咱們不放人,或是怕你讓她們主僕自己回去路上遇害,現在太平了,她肯定想回娘家。”
蕭延抿抿唇,瞪眼老爺子,突地站起來,一個人衝到門口,橫聲道:“都看我的熱鬧是吧!沒人幫我就算了,她走就走,她走了我打一輩子光棍,那狗屁世孫讓老五當,讓他給你們傳宗接代,你們隻當我跟大哥一樣死在外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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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守義:“混賬,你自己不幹人事,就是死了也沒資格跟你大哥比!”
蕭缜終於站了起來,一邊走向蕭延一邊朝蕭守義道:“大家捉弄三弟幾句,他著急犯傻,您怎麼還跟著動氣了。”
蕭野:“就是就是,我們跟三哥鬧著玩呢,二叔繼續喝茶,別較真啊。”
佟穗配合地給叔父倒茶。
蕭涉一臉茫然。
蕭缜握住蕭延的肩膀,後者沒好氣地將他的手甩開了。
蕭缜:“說你傻你還不愛聽,祖父真不想幫你,為何還讓咱們給林家準備年禮?”
蕭延:“……”
不用太擔心媳婦沒了,蕭延慢慢冷靜下來,轉個身,頗有幾分幽怨地望著老爺子:“大過年的,您也不怕把我嚇出個好歹來。”
蕭穆:“你那一驚一乍的,明明是你嚇我們。”
蕭延雖橫,在老爺子面前很能放低身段,這就跪回老爺子面前了,又是捏腿又是捶腿的:“祖父,您快幫我出出主意,怎麼能讓林大人喜歡我一點。”
蕭缜坐回佟穗身邊,夫妻倆互視一眼,眼裡都忍著笑。
蕭穆慢悠悠地道:“林家是書香世家,最講禮數,現在凝芳還沒過來,咱們就不能冒然登門攀親,以免林家因為懷疑此事真假而不願意認咱們,況且馬上過年了,咱們也不好送個喪訊過去,是不是?”
蕭延點頭:“對,對。”
蕭穆:“不能認,但也不能真當凝芳沒這家親戚,所以才要你去送份年禮,見到林大人隻說仰慕林大人的才學,多的一句都不用提。”
蕭延繼續點頭:“好,我記住了,那我見了林大人該說點啥?”
蕭穆:“媳婦是你的,女婿你自己當,什麼都得我教,要你何用?”
蕭延:“……”
蕭穆:“行了,先吃飯吧,餓了。”
佟穗立即吩咐外面的丫鬟去廚房傳飯。
吃飯的時候,蕭延先請蕭缜陪他走一趟。
蕭缜:“我這樣耍威風講規矩的侯爺,為何要委屈自己去給一個舊臣賠笑臉?”
蕭延:“……”
蕭守義狐疑地看過來。
蕭涉解釋道:“那天我們翻牆過去,二哥叫我們以後走門,三哥就說二哥在耍侯爺威風。”
蕭延從桌子底下踹了親弟弟一腳。
蕭守義都懶得罵這個兒子了,冷聲道:“讓他自己去,誰也不用管他。”
蕭野:“那可不行,剛剛三哥都急成那樣了,我看熱鬧歸看熱鬧,該幫還得幫。”
蕭延:“夠兄弟!”
老四比他會說話,有老四陪著也是一樣的。
飯後,兩兄弟還專門去換了一回衣裳,乃是佟穗去綢緞莊按照爺幾個的身形直接買的新衣。
兄弟倆一個兇戾一個有些痞氣,相貌都是俊的,綢緞衣裳一穿,貴公子的氣勢就來了。
佟穗對老爺子點評道:“三弟四弟這半年曬黑太多了,回頭捂白點還要更好看一些。”
時至今日,佟穗與這些兒郎的情分早深厚了好幾層,平時說話也隨意了很多。
蕭野:“二嫂是真嫌我們黑啊,還是指桑嫌槐呢?”
佟穗:“……”
蕭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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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延、蕭野騎馬,按照女婿身份預備的豐厚年禮裝在後面的馬車裡。
蕭延回想著老爺子給他的宅子地址,朝蕭野道:“宋相住的尚善坊是富貴地,旌善坊緊挨著尚善坊,宅價差不了多少吧?”
蕭野:“那是自然。”
蕭延扯扯領口:“我還是有點緊張。”
蕭野:“別緊張,把你‘求娶’三嫂時的威風勁兒拿出來。”
蕭延:“幹正事呢,你少說風涼話,過不了多久你也該娶媳婦了。”
蕭野搖頭晃腦:“咱行得正站得直,見什麼嶽父都不虛。”
蕭延:“……”
走了四五裡地路穿橋過了洛水,再走四裡路就到了旌善坊。
坊中百姓都在準備過年了,大人們抓緊時間去三市採辦年貨,小孩子們抓了瓜子跑到街上吃,有的淘氣孩子還提前放起了鞭炮。
看到兩個英武非凡的男人,路過的百姓紛紛駐足觀望,還有善談的主動打聽兄弟倆要去哪家探親。
蕭野笑道:“我們去拜訪林大人。”
立即有人幫忙引路。
林绶雖然名聲不如他的丞相父親與清流弟弟,畢竟在吏部當著三品大官,街坊們就算知道林绶的那些缺德事,也不會傻到在街頭公然議論。
沒多久,兄弟倆就來到了林宅門外。
蕭野讓小廝上前叩門,下馬站好後往旁邊一瞧,大臘月的,居然在蕭延額頭看到了一層細汗。
蕭野咳了咳:“出息呢?你越虛,人家越瞧不上你。”
蕭延努力冷靜下來。
宅子裡面,林绶夫妻聽說衛國公府蕭家派兩位公子來送年禮了,都險些驚掉了下巴。
無功不受祿,林绶心慌:“你看,我早說了蕭家對我不一樣。”
唐氏:“是不太對頭,咱們兩家也沒啥關系啊,隻是,先是永安侯對你和顏悅色,現在蕭家又來送年禮,看樣子,他們是想交好咱們,好事就不怕,且招待著,等會兒看看能不能套出話來。”
是這個道理,林绶整理一番衣袍,與妻子出去迎客,讓兒孫們先退下。
而林绶其人,身上既有洛城望族的貴氣、書香世家的儒雅,又有三十年官場積攢起來的官威,這樣的人物,隻看儀表氣度的話,往那一站,輕輕松松就能壓過剛剛接任丞相的魏琦、宋瀾。
蕭延隻瞧一眼就自慚形穢了,緊張地低下頭。
他沒用,蕭野無奈擔起了寒暄的重任。
林绶、唐氏都想知道蕭家為何如此禮遇自家,或直接或委婉地套話,蕭家兄弟卻一個默不作聲仿佛啞巴,一個談吐從容奈何滴水不漏。
吃了一盞茶,蕭野就帶著沒出息的蕭延告辭了。
離開旌善坊後,蕭野放聲大笑。
蕭延忍了很久,最後一鞭子虛抽過去:“笑一會兒就行了,至於笑成這樣?”
蕭野一手攥韁繩一手朝他搖晃:“你不懂,你不懂。”
蕭延:“等著,有你見嶽父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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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便是大年三十。
衛縣這幫老少爺們都跑來了衛國公府,自己孤零零在空蕩蕩的大宅子裡過年有啥意思,人多才熱鬧。
晌午廚娘們做了滿滿兩桌菜餚,男人們一碗一碗地拼酒,邊喝邊闲聊。
蕭野:“潘岱,潘叔怎麼沒來?”
潘岱道:“前天我爹在南市碰到範……碰到武英侯了,侯爺說他今天在酒樓做東,要我爹也去,我爹不好拒絕。”
蕭延:“羅霄、趙瑾他們家人未到,聚在一起喝酒很正常,武英侯身邊有美人伺候,怎麼也跑出去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