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路軍,今晚佟穗還是跟表妹同住一個營帳,她回來的時候,周桂已經睡了,以防萬一,她衣衫齊整地趴在被子上面,裹了姐妹倆的兩件鬥篷。
行軍難,冬日行軍更難,姐妹倆的帳篷裡好歹能用上炭,普通小兵們的營帳裡可沒有,全靠棉衣棉被取暖。
銅壺裡的水還是溫的,佟穗倒水擦臉時,周桂醒了,揉揉眼睛,見姐姐面上帶笑,她瞬間反應過來,喜道:“打完了?”
佟穗:“嗯,一眾奸臣都抓起來了,所有降兵也都被押出了洛城。”
周桂:“那咱們豈不是明早就能進城了?”
她想睡熱熱乎乎的炕頭,想痛痛快快洗個熱水澡!
佟穗:“那得看大將軍怎麼安排,好了,你快脫衣裳去被窩裡躺著,別路上沒事,馬上進城卻著涼了。”
周桂:“行,我先幫你把被窩捂熱乎。”
佟穗笑笑,用半湿的巾子擦了一把頭發上的灰土,再坐在床邊泡過腳,這才吹滅燭火擠進被窩。
姐妹倆抱在一起,抖了一會兒才徹底暖和下來。
周桂:“姐,大將軍是不是要當皇上了?”
佟穗立即按住妹妹的嘴唇:“不許亂猜。”
周桂壓低聲音:“這還用猜嗎,辛辛苦苦打過來,換我是大將軍,我肯定要坐上那個位子啊。”
佟穗:“那不是咱們該琢磨的事,小心禍從口出。”
周桂:“行,不說那個,就說你跟姐夫,立了那麼多功勞,大將軍怎麼也該賞你們一座大宅子吧?”
佟穗:“不賞也沒關系,自己可以買,咱們兩家一家一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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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蕭家出銀子,光她賺到的軍功銀子,拿出來一小部分就能給佟家、周家分別買一棟。
夜深人靜的時候,佟穗當然有想過那麼多銀子該怎麼花。
“再給外祖父買處鋪面,讓他繼續開醫館。”
蕭野幾人開過玩笑,說打進洛城後大將軍會不會讓外祖父舅舅進宮當御醫,雖然剛說完這話就被老爺子罰著去跑圈了,眾人卻知道這並非沒有可能。私底下佟穗也問過外祖父,外祖父又笑又搖頭的,說給貴人們當差太費心神,不如在民間開醫館自在。
“說到醫館,我好想我娘啊。”
“我也想,過了年小山就十四了,肯定又長高了一大截。”
姐妹倆東一句西一句地聊著,躺了好久才睡著,大概隻睡了兩個時辰又習慣地醒了。
洗過臉走出帳篷,外面還一片漆黑,隻有一些燈籠隨著晨風前前後後地搖晃著。
佟穗對表妹道:“你去陪外祖父他們吧,我去老爺子那邊看看。”
周桂就去了不遠處周家三代郎中的帳篷。
佟穗去了老爺子的中軍大帳,挑簾進來,發現蕭缜四兄弟、喬家兄弟居然都在了。
蕭野抱著一碗熱水朝她笑:“看來二嫂也興奮得睡不好懶覺啊。”
佟穗:“習慣早起而已。”
蕭缜將已經被他坐暖的蒲團讓出來,自己坐在了旁邊。
七人圍坐在老爺子面前。
蕭穆被逗笑了:“都看我做何,現在不用打仗了,我也要等大將軍的吩咐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喬長順:“沒事,隻要您在這坐著,我心裡就踏實。”
其他幾個都點頭。
蕭穆感慨道:“有啥不踏實的,在村裡咱們怎麼做人,到了都城繼續怎麼做人,該出力的時候當仁不讓,隻為爭風頭咱們絕不去湊那熱鬧。被人誇了咱們不驕不躁,被人欺了小事能忍就忍,大事自有官府或大將軍為咱們做主,就怕你們都把自己當成人上人,學那些貪官汙吏橫行霸道。”
幾人齊齊看向蕭延。
蕭延瞪眼睛:“這也要看我?我啥時候橫行霸道了?”
蕭野:“那得問三嫂。”
蕭涉:“你喜歡出風頭。”
喬長順:“遇事容易暴脾氣,喜歡用拳頭說話。”
喬長安:“雖然有時候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可也容易因此招惹是非,好幾次都差點鬧出人命。”
蕭延越聽臉色越臭,看向還沒開口討伐他的二哥二嫂。
蕭缜:“你是想聽我說?那我就說一樁,也不光你,還有老四他們,那些粗鄙的口頭禪都該改了,不求你們出口成章談吐文雅,至少別因為說話難聽得罪人,人家文功、孫緯也都是村裡人,說話就沒你們這些毛病。”
蕭穆點頭:“你們二哥說得對,都該娶媳婦了,京城裡的姑娘們隻會比村裡姑娘更挑,都改改你們在村裡那些做派,不然連媳婦都娶不成。”
剛說完,張文功來了。
蕭野、蕭涉、喬家兄弟一擁而上,將張文功給按住了:“都是村裡人,你幹啥那麼會說話?阿香表妹就是這麼被你騙走的!”
張文功:“……”
人一多,話也更多了,不知不覺外面就有了亮色。
吃過早飯,蕭穆帶著蕭缜、佟穗去了定鼎門外韓宗平的大帳。
韓保、馮籍、魯恭、羅霄、齊恆等將領都在,唯獨少了兩位先生與範釗。
馮籍對蕭穆解釋道:“今日大將軍要在城外羅列竇維昌等奸臣的罪狀,兩位先生去知會文武百官了,也好做個見證。”
蕭穆了然,帶著孫子孫媳站到一旁。
城內,魏琦、宋瀾先派人將洛城剩餘的文武百官、世家族老都“請”到了皇城之外,這些人,有的是不肯與竇國舅同流合汙奈何又鬥不過竇國舅的,有的是雖然明哲保身但並沒有犯下傷天害理之事的官員,也有的是可能效忠竇國舅但暫且還沒被發現的。
無論官階高低,總之洛城內的官員都被叫過來了。
魏琦說了些場面話,然後把這些人帶到乾元殿,這裡有先帝的棺木,有竇皇後、小皇帝的屍首,有被綁起來的範釗,也有見證了“竇皇後捂死小皇帝”的那幾個宮女太監。
魏琦滿面悲痛地道:“竇國舅口口聲聲稱先帝隻是臥病在床不能理政,可諸位上前看看,先帝的龍體都變幹了!”
眾官員有的撲通跪在地上慟哭起來,有的被魏琦、宋瀾硬扶著靠近龍棺,然後心情復雜地跪在地上,跟著哭了起來。
魏琦再讓範釗交待昨晚小皇帝是怎麼遇害的。
範釗罵罵咧咧地說了,咬定是竇皇後害死的小皇帝。
那些太監宮女們紛紛為他作證。
官員裡面漸漸有了為範釗開脫的聲音,先後列舉他們知曉的竇氏兄妹的罪狀。
既然範釗無罪,魏琦就讓人為他松了綁,然後命人為小皇帝收殓,與先帝的棺椁一起抬去城外。
在眾官員的見證下,韓宗平厲聲羅列竇國舅等奸臣數十條罪狀,奸臣全部斬首,其家人或斬首或發配,家產全部充公。
該死的死了,而大周朝已經沒有了可以繼位的皇嗣。
國不可一日無主,又有韓宗平帶來的十幾萬大軍守在洛城之外,無需魏琦宋瀾再暗示什麼,洛城的文武百官們便齊齊跪在韓宗平面前,請求韓宗平稱帝開國,以平定天下禍亂,護黎民百姓安穩。
韓宗平不想做皇帝,不想做那個斷送大周江山基業的人!
眾文臣便跪在他面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仿佛韓宗平不稱帝,便要成為讓天下重新陷入連綿戰亂的大罪人。
“將軍,您就稱帝吧,不然再出一個竇國舅,將士們的血豈不是白流了?”
“是啊將軍,我等將士願意追隨您,天下百姓也都盼著您為他們分田做主,除了您,誰還肯替百姓著想?”
“將軍,您就應了吧!”
佟穗、蕭缜也跟著老爺子一起跪了下去,誠心地懇求道。
身後的十幾萬大軍也都跪了下去,呼聲震天:“請大將軍稱帝!”
韓宗平放眼四望,在浪湧般的呼喊聲裡,他想到了那些倒在半路的士兵們,也想到了各地荒蕪的田地與瘦骨伶仃的貧農。
若能為天下蒼生效力,這個皇帝,做又何妨!
第179章
新朝初立, 百廢待興。
韓宗平剛被文武百官恭送上龍椅,各種各樣的奏報就送到了他面前。
韓宗平是個武將,讓他帶兵打仗甚至治理蓟州北境他都能從容應對, 突然要接管天下之事, 韓宗平隻覺得頭疼。
於是, 他先給自己立了兩位丞相, 左相魏琦, 右相宋瀾。
這兩人都是正經的進士出身, 且盡心輔佐韓宗平有從龍之功, 韓宗平讓他們當丞相, 洛城那些清流或望族出身的官員就算心裡不平, 也隻能服氣。一朝天子一朝臣, 指望新帝放著忠心耿耿的功臣老臣不用而用他們這些陌生面孔,那不是痴人說夢嗎?
遣散了文武百官, 韓宗平單獨聽魏琦、宋瀾奏事。
魏琦道:“皇上不必憂慮,眼下隻有三件事是當務之急, 其餘的咱們從長計議, 一樁一樁緩緩解決便可。”
韓宗平:“先生請說。”
魏琦:“第一, 定下國號年號, 發榜昭告天下。”
定了國, 之後做什麼才是名正言順。
“第二,犒賞三軍,安撫邊將。”
新帝以武取得天下, 城外的十幾萬將士是最大的功臣,一路揮灑熱血來到都城, 就像群狼穿越千山萬水抵達羊群棲息之處,饞得眼睛都要綠了, 拖延獎賞會引起不必要的猜疑騷亂。再有涼州、晉州、遼州、青州乃至抗旨沒來支援竇國舅的南軍兩位大將,也都可以歸為新帝的擁護者,必須給與一定的嘉獎才能讓他們甘為新帝效力。
“第三,清查洛城文武百官,大惡者論罪,貪者交出不義之財可保留原職或貶職免職,廉者賢者重用,盡快組建新的朝臣班子。”
光靠他們兩個宰相是無法協助新帝治理天下的,必須先組建一個比較完整的朝廷班子,此舉也是為了安撫洛城官員、望族世家的心,都城安穩了,新帝才能讓北地各州縣也逐步穩定下來。
韓宗平皺眉道:“北地民不聊生與那些貪官脫不了關系,我恨不得全殺了,交出錢財就可以繼續當官,他們以後再貪了怎麼辦?”
宋瀾:“皇上,放眼北地,十個官員九個貪,您若不給他們一條活路,他們便會铤而走險,此時北地依然有些反王作亂山匪橫行,如果貪官們再跟著起事造反的話,戰事便沒有盡頭了,最終苦的還是那些百姓啊。”
魏琦:“正是,如今皇上應以求穩為先,待天下太平了,官員若敢重新斂財為惡,皇上再嚴加懲辦也不遲。”